第二百二十六章 千年之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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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城。
侵略的战火使得这座城市更显破败,沿街商铺悬挂的膏药旗有气无力耷拉着。
路人低着头,行色匆匆,生怕多看一眼巡逻的日本军人,就成了侵略者练枪法的活靶子。没有人注意到街中央那具冻僵的尸体,或许众人都已看到,很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在这个生命和尊严没有保障的城市,死人比野猫都多。况且尸体被雪覆盖大半,只能依稀看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相,更不会博得所谓同胞的些许同情心。
乱世,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妈妈,尸体上面为什么蹲着一只猫?”七八岁大的孩子拽着妈妈衣角。
正好几个巡逻的日本军人路过,指着尸体“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母亲脸色一变,想起前几天邻家孩子捡了地上一块糖果,谁曾想是日本人打赌练枪法的诱饵。小孩捡糖果的时候,被日本人一枪打爆脑袋的惨状历历在目……
母亲急忙捂住儿子嘴巴:“小兔崽子,别乱说话。”
孩子眼睛瞪得滚圆,嗓音夹杂着恐惧的颤音:“妈……妈,那只猫正在啃尸体的脸。”
也许是天气太过寒冷,也许是孩子描述的事情过于诡异,母亲打了个激灵,偷偷瞄去。
一只通体乌黑,皮毛油亮的黑猫蹲在尸体胸前,长满倒肉刺的舌头舔舐着冻得分不清面目的死人脸。每舔一下,舌头会被冰棱粘住,“刺啦”一声,生生撕下几根肉刺,鲜血还没流出伤口,就冻成红色血块。
黑猫“呜呜”哀鸣着,幽绿的眼睛润着泪水,似乎觉不出疼痛,他执着地舔着,时不时用小爪子挠着乞丐的脸。它似乎期待着这是平日的装睡游戏,乞丐会像往常般突然醒过来,“哈哈”笑着把它搂在怀里,喂几块乞讨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干馒头。
母亲暗忖:这哪儿是啃人脸?动物有灵,这是寻着主人了。
再有灵性的动物,也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倒是这义举,在这漠然生命的城市,更显得人类无情。
“砰”!
三八大盖的枪口冒着冉冉青烟,血花四溅,强大的冲击力使得黑猫躯体腾空飞起,猫头只剩一张皮,糊在尸体的脸。
几个日本兵“嘎嘎”几声怪笑,身材矮壮的军人用刺刀挑起猫尸,对着围观众人炫耀地绕了一圈,拉开枪栓假意开枪,等围观众人顿时鸟兽散,才大摇大摆地扛着猫尸往回走。
在这个基本口粮都供应不足的城市,一只肥硕的猫,可是上等美味。
躲在角落的母子俩战战兢兢,儿子更是吓得撇嘴欲哭,还未等母亲捂住他的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尸体”在微微抽搐。
“天惶惶,地慌慌,家有夜哭郎,愁煞爹和娘啊!呜呜呜……”
嘶哑地嗓音从“尸体”嘴里传出,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语速越来越快疾,语调越来越尖锐。
“吱嘎吱嘎”,就像是老旧废弃的机器重新启动,令人牙酸的咬合声响过,“尸体”原本摊开的双手微微弯曲,龟裂的手掌撑着地,缓慢地地站了起来。
“天惶惶,地慌慌,家有夜哭郎,愁煞爹和娘啊!呜呜呜……”“尸体”摇摆着肩膀,双腿笔直地走向那几个日本军人……
“诈尸啊!”几个躲在角落偷偷看热闹的人惊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母子俩吓得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双腿瘫软挪不动半步,眼睁睁地看着“尸体”从身边走过。
“啊!”母亲又一声惊呼!
她看到了,这一生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具“尸体”,半张脸是布满皱纹的老妇人。另外半张脸,长着黑色绒毛,幽绿的眼睛,几根长长的胡须横着刺出,分明是半张猫脸。
老妇人扭头瞥着母子俩。人眼,满是慈祥;猫眼,充满怨恨。
日本军人听到身后人声,转身看到“尸体”居然站了起来,而且是半张猫脸,惊慌得“八嘎”声、枪栓声响成一片。
“砰砰砰”乱枪扫过,数发子弹贯穿老妇人,却像打进土墙,弹出几蓬灰烟,根本没有人血淌出。
老妇人低头摸着伤口,手指探进取出灼热的子弹,张嘴舔舐。她的舌头,半边圆厚红润,半边长满肉刺。
日本人本就信奉鬼神,见此状把什么“武士道精神”忘了个干净,“咕咚咕咚”跪了一片,结结巴巴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至于中国的鬼神能不能听懂,估计也不在这帮吓破胆的小鬼子考虑范围了。
老妇人没有理会几个鬼子的丑剧,直勾勾地盯着猫尸,喃喃自语:“你不会死……我保护了你一千多年,还没等到那个人,你怎么能死?”
“喵……”没有头颅的猫尸竟然从腹腔传出一声沉闷的猫叫,猫肚子鼓起一个圆球,顺着腹部缓缓向脖颈断口移动。断口原本稀烂的碎肉虬结蠕动,长出一坨肉膜包裹的血淋淋肉球。
须臾,“啵”的一声,圆球挣破肉膜,嘶哑地“喵喵”着,渐渐五官成形,黑色毛发从肉球里钻出,不多时又是长成方才那只黑猫的脑袋。
小鬼子们哪见过这种阵势,连滚带爬地怪叫着逃窜,老妇人“咯咯”一笑:“她有九条命,让你们折损了第八条,还剩最后一条了。你们想就这么走了?”
话音刚落,老妇人的长发无风自动,双脚未曾挪动,不知怎地就凭空从原地消失,挡在十几米外的小鬼子面前。这么近距离看到老妇人的脸,小鬼子怕是连向天照大神求救的念想都没了,胆小的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黑猫“喵”的一声跳到老妇人肩膀,舔着她的脸,幽绿的眼瞳满是欢悦。老妇人摸着黑猫脑袋,步履蹒跚地向街拐角走去,片刻不见踪影。
诡异的一幕吓得人们不敢说话,不知谁哆哆嗦嗦喊了一声:“太君死了,快逃吧。”
再看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小鬼子,喉咙多了个圆圆的血洞,血洞两侧细细密密的牙印深可见骨,血泡汩汩冒着……
据说,当夜,日本军营传出恐怖惨叫,火光冲天,大火中依稀看到几个长着尾巴,浑身黑毛的人形巨猫,逢小鬼子就咬。
日本军方对此忌讳莫深,第二天一辆军用卡车停在军营门口,小鬼子们全副武装,搬着几具裹尸袋运上卡车。其中有一具在搬运时掉落,裹尸袋破裂,露出一只人手大小的猫爪。
小鬼子遇到神秘猫脸老太事件,在茶馆喝茶的日本随军医生亲眼所见,当时正是清晨7点31分。随后几年,日本军方在东北某地建立了一支臭名昭著的部队,专门从事病毒、变异、传染、人体实验。
部队的编号正是“731”。究竟是巧合还是由“猫脸老太”引起,不得而知。
“猫脸老太”在冰城成了流传多年的恐怖故事,以讹传讹,众说纷纭,越来越邪乎。直至八十年代中期,好事者据此写了现代版本的手抄本,流传甚广。估计作者文笔绝佳,故事写得活灵活现,竟引起冰城人民的恐慌。一时间人人自危,小孩子手腕要绑根红绳才能上学,夜间更是无人敢出门……
我,作为一名过气写手,职业所需,不但要把和月饼的经历记录成文,发给编辑修订出版,还要搜集各种民俗、传说、历史类的资料,使得每次经历都有更详细的依据。好在古城图书馆藏书丰富,历代“异徒行者”的随笔记录更是匪夷所思,使人大开脑洞。
“猫脸老太”的传说,就是从民国那位坠机的异徒行者的手札里看到。联想到日本“雪奈化猫事件”,我大感兴趣,查了关于此事的详细资料,甚至搜到了几幅图片,看得毛骨悚然。
有趣的是,“猫脸老太”在韩国也流传甚广。不过韩国人不求甚解的娱乐精神无处不在,居然称之为“香港猫脸婆婆”。
记得我还很感兴趣的和月饼聊过,月公公本着“万般皆下品,惟有睡觉高”的本命原则,“唔”了一声翻身继续睡。我自讨个没趣,又翻了翻资料,没了兴致,跟着月饼找周公谈心去了。
醒来的时候,月饼抽着烟查阅“猫脸老太”的资料,我正想问几句,他电脑一关拖着我喝大酒。喝酒的时候还和调戏饭店服务员的醉酒小痞子打了一架,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哪曾想,小三年过去了,我们在冰城,居然真的见到了“猫脸老太”。
我有种传说和现实突然碰撞的不真实感,说好了来冰城是痛殴一顿王八熊老板,顺便找到下个任务的线索,怎么就冒出个“猫脸老太”?
“这年头,行为艺术都开始走灵异传说路线了?”月饼拔了车钥匙开门下车,“你写的书害人不浅啊!”
“我写的都是正能量好不好?”我就烦别人说写恐怖小说的带坏了年轻人。
人分九品,就算是恐怖小说,也有个质量高低之分对不?
随着月饼下车,我们两人很默契地更忙各的。月饼蹲在雪地研究老太太的脚印,我趴在车前盖顺着猫脚印寻找它跳过来的方向。
这些事情看似微不足道,往往很多事情的解决关键就是从不起眼的小事入手。
车前盖覆盖着皑皑白雪,猫爪印虽然凌乱,却像一朵朵散落雪中的梅花,精致可爱。我贴近爪印,盯地眼睛发酸,也没看出所以然。如果不是刚才那件事,这些无非就是普通猫爪印……
我闭眼揉了揉眼睛,残影在黑暗中虚化,我仿佛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急忙睁眼,猫爪印依然杂乱无章,并没有什么不同。这种“明知道不对却不知道哪儿不对”的感觉,让我心里堵得慌。
“月饼。”
“南瓜。”
我们同时喊了对方。我心里有数,月饼也想到了什么。
“脚印?”我们又同时说道。
我站在车前,可以远距离看到“猫脸老太”的脚印,而月饼蹲在雪地,看不到车盖的猫爪印。我盯了片刻闭上眼睛,残像又出现在黑暗中,我知道为什么觉得奇怪了。
“猫脸老太”的脚印,和黑猫在车盖留下的脚印构成的图形完全一样。
“w……d”月饼在我耳边念叨。
闭着眼冷不丁听到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月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边,左右手对空虚画着两种不同的脚印。经他提示,我才发现这两串脚印,构成了两个英文字母——w、d。
我心说月饼确实聪明,我只是看出脚印构成图案,他却瞬间察觉到这是两个英文字母。
可是,这两个英文字母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我:“我的?”
月饼:“唯独”
我:“问道?”
月饼:“味道?”
我:“whatareyoudoing”
月饼:“guessariddle。”
我俩这都整上英语对话了。
消息提示音响起,是月饼的手机。
熊老板:“这个地方,关于猫的故事。晚上,12点,恭候异徒行者。”
事件伊始,熊老板就异常嚣张,直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次更是赤裸裸地挑衅我们的智商!
更可气的是,我实在想不出冰城和猫有关的“wd”地方在哪儿。
月饼扬扬眉毛,摸着鼻子笑了。
我大喜:“知道是哪儿了?”
“走!吃饭去!”月饼双手踹兜,很有兴趣地踢着雪,哼着“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这不是吃饭的时候吧?”我心说月饼你丫心也太大了吧?居然还有胃口吃饭?这算是唱哪一出?
“现在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还有八个小时。”月饼双手交叉举起伸了个懒腰,“不吃饱哪有力气拯救世界?边吃边琢磨,再喝点儿酒,说不定就想到了。”
嗯!这就是月无华。
永远不会按照常理出牌却又让我无比信任的人。
说是寻找饭店,其实也是找“wd”有关的地名。溜达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已黑,一无所获。我们也顺着人群走到了中央大街。
说到中央大街,多絮叨几句。
冰城最有名的三张城市名片——美女、冰雕、中央大街。
中央大街旧称“中国大街”,最初是沿江地段的古河道,尽是荒凉低洼的草甸子。后来,运送铁路器材的马车在泥泞中开出一条土道,于是中东铁路工程局将沿江荒地拨给散居冰城的中国人,至1900年即形成“中国大街”,意为“中国人住的大街。”
1924年5月,俄国工程师科姆特拉·肖克作为设计师,为中央大街铺上了花岗岩方石。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自此,住家、商贩、顾客、外国人多了起来,渐渐形成了冰城最繁华的主街。因为坐落于冰城核心位置,1928年7月改称“中央大街”。
这条街长15公里,宽二十多米,聚集了欧式及仿欧式建筑71栋,文艺复兴、巴洛克、折衷主义及现代多种风格的建筑随处可见。沿街走来,仿佛置身于现代与古典艺术完美融合的时光隧道。
当然咯,满大街吃着“马迭尔冰棍”、“冰糖葫芦”的美女比建筑物更让我目不暇接。只恨来的是冬天,羽绒服太严实,看不到有前有后的身材。
月饼没什么兴致看美女,驻足吹萨克斯的街头艺人身旁,听了一会儿,扫描发了一百块钱红包,艺人激动得硬是把一首《回家》吹走调了。
“来首《成都》。”
“让我,流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凄凉怀念离别的音乐响起,我随着曲子心里默唱。不知不觉,心,酸了。
我想起了月野;想起了酒娘;想起了年少时暗恋的初中女孩,她笑起来有一对酒窝,梳着马尾,亮晶晶眼睛会说话。
“我独在意夜阑人静时的一声呢喃,
你只留下万籁俱寂时的一丝温暖,
遥不可及的是左手右手牵无可牵,
痛彻肺腑的是心深处难掩的小寒。”
今天,正好是小寒节气,我下载了一张小寒的图片,写了四句话,发到了朋友圈、微博。
月饼抽着烟,烟气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漫进头发,遮住了蕴含泪水的眼睛。
他,想起了谁?
烈火焚身的阿普:“阿华,记住!活着,是为了骄傲地死去!”
善良多情的萍姐:“狐族蛊女,生生世世,相互吸引,不死不休。”
亦正亦邪的阿娜:“无华?是你么?”
这是和月饼最亲的三个人,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详情请看《灯下黑》第一部、第二部。)
这些年,曾经的同学朋友们或在异乡打拼、或结婚生子、或忘记了曾经的梦想碌碌无为生活。
不够精彩,绝对真实。
而我们俩,就像活在一部虚幻小说里,承担了太多生死离别、悲欢离合、人性善恶。厌倦,却不得不继续。
我很羡慕过着普通生活的人们,起码他们会在疲惫时倒头就睡、难过时号啕大哭、快乐时放声大笑,中了一百块钱彩票都会美滋滋发个朋友圈,美团点个好菜庆祝……
这样,多好。
青春就是几个人挤在十多平米的寝室,心里却装着全世界;青春是一场永远喝不完的酒,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青春是仰望星空充满对未来的幻想,从不在乎脚下的坎坷;青春是不打伞的雨天唱着走调的歌,看不清前方也从不迷茫;青春是即使摔倒了,依然“哈哈”笑着,起码姿势很好看。
我,南晓楼;他,月无华。
我们,没有青春;我们,只有彼此。
《成都》结束了,我们的感伤也结束了,该面对的,永远不要逃避。
“吃饭吧。”月饼走得很萧索,捎带手还拒绝了几个奔放小姑娘主动索要微x的合理要求。
我忿忿不平:身在福中不知福!说不定这几个丫头就是我的读者!小爷多低调!
走了半条街,寻了家人声鼎沸的饭馆,六个极具气势的大字赫然在目:东北杀猪大菜!
煞风景的是led灯坏了几个,店名成了“东北杀人菜。”
六
鉴于这几年冰城个别不良商家坑宰顾客的报道,我们异常谨慎。明确了“鱼是按照一盘还是一条算钱”、“乱炖是按斤算还是按份儿算”、“酒的价钱是杯还是瓶”诸如此类的问题,才放心点了一桌子菜。
饭馆老板倒也理解,满嘴东北腔的豪爽:“俺们这旮儿的名声就让几个王八犊子埋汰了。兄弟放心,俺家二十年老店,中央大街再整不出第二家。俺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翠花,上酸菜。整几口不?白的,啤的,常温还是冰镇?”
我被老板的嘴皮子逗乐了,月饼面沉似水,估计琢磨“wd”。我寻思晚上还有正事儿,喝啤酒不耽误,白酒还是免了。又暗笑老板招揽生意脑子拎不清,这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喝冰镇啤酒那不是“有坑偏要踩,自找不痛快”么?
且不说二十年放心老店的菜味如何,单说这速度就很像样儿。前后也就十分钟,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辣烧鲫鱼、溜肉段、地三鲜接连端上。油花花的五花肉煨在晶莹剔透的粉条里,咕嘟嘟冒着油泡,汁多汤厚,裹着浓香热气,光是闻闻,四肢百骸无不舒坦。小鸡炖蘑菇更不用多说,筷子轻触,白嫩鸡肉微微颤动,山采野蘑和笨鸡香味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溢出,浓郁得能把鼻腔塞满。两条鲫鱼浇着红亮汤汁,几段辣椒配在盘子两旁,红红绿绿煞是好看,更妙的是居然还有几块肥肉勾味,怎是一个“鲜”字了得。溜肉段酸甜适中,肥而不腻,略略金黄的菜色,光是看着就诱人口水。土豆、茄子、辣椒混搭的地三鲜,油水足还特别清口,配上颗颗珍珠般的大米饭,比平时能多吃三四碗。
正所谓“跟啥过不去也别跟肚子过不去”。什么熊老板、猫脸老太、wd,吃饱了再说。我刚拿起筷子,才发现没有酒。
“老板,酒呢?”
后厨传来老板东北腔:“年轻人火气贼拉猛,正给你们搬常温啤酒。”
月饼来了神采,夹起鸡腿,“呲溜呲溜”啃个精光,这才眯着眼长长嘘气:“好吃!”
酒搬上来,我才明白“孤陋寡闻”这四个字怎么写。
这哪儿是啤酒,分明就是一瓶大冰碴子。
这叫人咋整?
月饼起开瓶子盖,连酒带冰倒了一杯,仰脖饮尽:“南少侠你的脑子让这粉条煮了?零下三十多度的常温啤酒也敢喝?别磨叽,赶紧的,免得看咱笑话。”酒最大的妙处,会让你莫名卸下防备,撕掉伪装,找回最真实的自己。微醺时,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只有过往的伤痛遗憾。
于是,几杯酒之后——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月饼一饮而尽。
“一杯敬自由,”我仰脖灌满口,“一杯敬死亡。”
月饼眼里闪烁着水纹波漾的光芒:“敬萍姐。”
“为阿普喝一杯。”我没有提起阿娜,那个月饼深爱的女孩。
“酒娘,是个好女人。”月饼嘴角溢出一丝残酒。
我的心脏莫名酸痛:“舟山,人鱼,敬她一杯。”
“这杯,敬阿娜。”月饼晃着酒杯,酒抹顺着杯沿滑落。晃着晃着,眼里的波纹,顺着眼角,滑落。
我默默地喝着,往事历历在目。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只是我小说里的一个人物。又有谁知道?他(她)们真实存在过,演绎着生命的精彩,直至死亡?
“月饼,我最近特别怀旧,总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感觉有些醉了,按照我的酒量,本不应该如此,“相学里有一种说法,当一个人总是回想过往,那就离死亡不远了。”
“经历的情感太多,总是容易回忆。”月饼脸颊微红,眼神发直,居然也有了醉意,“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没听出月饼这句话的另一番含义,只觉得酒意上涌,脑壳轰轰作响,就要裂开:“月饼,我累了,我真得累了。”
“累了,就休息。”月饼“哈哈”一笑,引得邻桌纷纷侧目,“咱们就算不完成这些任务又怎样?什么异徒行者,什么终极秘密,全他妈滚蛋!”
我根本没在意月饼说了些什么,脑袋越垂越低,视线模糊,满桌的菜五颜六色混成一团,幻化成抽象派画家的涂鸦之作。我很难过,知道为什么难过;我想哭,可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所以,我的眼泪,流在了心里。
很苦,很涩。
“等事情告一段落,去重庆转转吧。”月饼仰靠椅子望着天花板,也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对我说,“那里的生活很安逸,那里的火锅很好吃。”
“嗯。”我酒醉前最后一句话,“等我们老了,就定居在重庆。”
“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清醒的人最荒唐。”月饼的声音很远,又很近。
我好像看见月饼很认真地把桃木钉别在腰间,背上背包,竖起衣领,推门而去。寒风,吹起他额前细碎长发,吹乱了路灯倒映的、那条萧索寂寞、长长的孤独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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