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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诡车蛇棺(六)


月饼简单讲了买车过程。老板陈木利,三十出头,车卖得很痛快。我心说光听这名儿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老板多少会点儿木匠手艺。

        我们大清早赶到车铺时,店伙计还没来,一个瘦高长脸的中年人正支着小桌吃饸饹面。老远看见月饼,他回屋搬了两个马扎,摆上碗筷,招呼得挺热情。

        月饼撒上辣子添了醋一点没客气。我本来绷着脸准备和厌胜传人大战三百回合,陈木利这么一整,我倒不好意思了。瞅着通红的辣子裹着面条,泛着一层油膜,越看越像那截猫尾,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月饼和陈木利边吃边聊车辆维修保养的注意事项。我等得着急,这是下围棋呢,还讲究个循序渐进,又不好说啥,索性抽烟解闷儿打发时间。

        “陈哥,有纸么?擦擦嘴。”

        “我回屋给你拿。”陈木利起身进屋。

        “我随身带着,刚才忘了。”月饼摸出猫尾巴往桌上一扔,随后又说,“不好意思,拿错了。”

        陈木利僵着身体,嘴角轻微抽搐,用右手食指顶住鼻尖,左手食指横在鼻梁:“卡塞?”

        五指中食指属木,五官中鼻子属木,这个动作应该是厌胜木匠见面暗号,“卡塞”是切口暗语。我正寻思着“卡塞”到底是啥意思,月饼倒是干脆:“我们不懂厌胜术。”

        “我学艺不精,被你们破了术。不过也好,我也不想用这缺德玩意儿。”陈木利进了店铺,“有啥话小声说,老婆孩子在楼上睡觉,别惊着她们。”

        正对门悬挂着鲤鱼木牌,再没什么风水布置。陈木利这番话不像有恶意,看来这事儿有隐情。

        我挺放心地跟着往屋里走,月饼拽住我指了指二楼。我抬头一看,一扇落地大窗,没什么异常。

        “他没说实话,”月饼眯着眼睛冷笑,“娘儿俩在楼上睡觉,却没有拉窗帘。”

        进屋落座,月饼摆弄着桃木钉敲山震虎,我挺着腰板狐假虎威。陈木利把盛着猫尾巴的碗摆在桌中央,交代一句:“不好意思,耽误几分钟。”他从工具箱里取出木锤、楔子,绕着碗沿钉了一圈,摆三个酒盅倒满酒,用画着红色符号的黄表纸点着白酒。

        陈木利念了几个音节,火苗烧到半尺高,斜着落进碗里。猫尾巴冒出一股黄烟,没有被烧黑反而变白了。烧了五六分钟,火焰才慢慢灭了。

        陈木利撕张报纸包着猫尾丢进垃圾桶:“这东西随便丢会害人,破了术才行。”

        我问道:“厌胜术布在车里是为了来回买卖赚钱吧?”

        “差不多这个意思。厌胜术只能下给别人,不能施给自己,要不然木匠早就发了。”陈木利表情挺遗憾,“你们那辆车是我的。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我也是没办法。昨晚是谁中了术?我先道个歉。”

        “道歉要有诚意。”月饼甩出桃木钉,击碎酒盅,瓷茬子碎了满桌。

        陈木利讶异不已:“今天遇到高人了。等我把事情说完,咋办你们随意。”

        以下是陈木利的讲述——

        陈木利出身木匠世家,家传一手好木工活。可如今的家具都是流水线成批生产,他的木匠活越来越难做,家境也走下坡路。陈木利劝父亲陈永泰开个装修公司,带几个徒弟搞装修。但陈永泰本着木匠老规矩,坚决不做装修活,只接家具生意。虽然靠着名声还有几个老主顾,也是没几个钱的小活。

        陈木利谈了个女朋友叫燕子,眼瞅着要结婚没钱没房,便向朋友借钱开了个洗车店。每个月还完贷款还能剩个仨瓜俩枣,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陈永泰嫌弃儿子不务正业扔了祖传手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陈木利索性带着燕子搬进车铺,眼不见心不烦。燕子倒是个明白人,两头说好话。偏偏爷俩儿都是犟脾气,谁也不服软,关系就这么僵住了。

        这天陈木利正准备关门,陈永泰拎来两瓶茅台,几盅下肚,陈永泰说明来意。

        一个大老板从南方进了批红木做家具,打听到陈永泰,上门付了五万定金,许诺手艺好结账时再加钱。陈永泰上了岁数,自己忙不周全,喊儿子去帮忙,进账一人一半。

        陈木利心里明白,老爷子才五十出头身体没啥毛病,这点活儿往细致做也就是三个月的工夫,喊他是为了拉扯一把,二来向他显摆木匠活能赚大钱。

        爷儿俩带着工具赶到老板的别墅里正式开工了。老板按照老规矩好酒好肉招待了好几顿。陈永泰见老板像个正经人,念叨好几次“完活时一定给主家送个吉祥”。陈木利以为是送个招财树、鱼缸啥的,就没当回事。

        燕子负责送饭,晚上三个人还要轮流看门。忙活两个多月,活干了一大半,一家人也累得不轻。老板经常来转悠,多少都会留点钱,陈永泰也不客气就收着了。

        做完主卧的大床,活算是正经干完了,老板当场点了二十来万结款。陈永泰拍着龙凤床说:“这床有讲究,龙凤双喜。主家和太太肯定生个儿子。”

        老板哈哈一乐:“五十多岁了,哪里还能生。”

        陈永泰拍着胸脯说了不少吉祥话,老板听得高兴,当晚请一家人好吃好喝。

        陈永泰说活干不漂亮对不起主家,要留下再收拾收拾边角。

        陈木利喝多了,回去倒头就睡。第二天去别墅里接父亲时,发现别墅门大开,陈永泰胸口插着一把凿子,手里攥着木鱼死在主卧。

        小区刚投产,监控设备还没铺架,警方没调查出结果,就这么成了悬案。

        人死在别墅,老板主动揽下责任,又给了陈木利十万块钱。陈木利越想越窝囊,做个木工活把老爷子的命搭进去了,一怒之下砸了工具卖了老房。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发现衣柜里有个暗格,放着本有字有图的老书,里面记着十八种厌胜术。

        陈木利是个老实人,看完便明白这东西损天理。况且父亲死的时候手里攥着木鱼,分明是“鱼子术”。更觉得“厌胜术”太邪门,不敢乱碰。

        忙完父亲的丧事,他开了个汽车改装店,好歹也当了小老板。过了三个多月,燕子怀孕了,算日子正好是做家具那段时间。燕子不想要这个孩子,担心装修有污染影响胎儿发育。

        陈木利花钱找人做了b超,是个健康的男孩,那就说啥也要生下来了。

        几个月后,孩子出生,母子平安。日子虽然苦点,可也是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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