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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参母(三)


温暖的帐篷里,两只参娃子睡得正香;寒冷的雪堆旁,我和月饼时不时起身活动驱着寒气。远山几声小兽低鸣,夜风奏响松针碰撞的音符,碎雪如絮,清冽的空气浸透着白头山,天地宁静,万物和谐共处。

        或许,在这么干净的地方,人心才会变得干净,品味人类终极一生追求的生活。

        半睡半醒捱到天亮,扭伤的脚踝居然消了肿,帐篷里的参娃子早没了踪影。我们拆了几块压缩饼干就着雪垫肚子,收拾着帐篷,忙了半上午,才捆扎得像两只忍者神龟,用指南针确定方向准备出发。

        月饼看着指南针,满脸惊讶。我凑过去一看,菱形针在罩子里飞速旋转。月饼拍着针蒙子,又一阵“咯啦咯啦”乱响,指南针才恢复了正常。

        白头山蕴藏着无数条金属矿脉,形成磁场,影响指南针,属于正常自然现象,我们也没当回事。

        如此三天,渐渐熟悉了雪山的自然特征,走得也快了许多,也看目的地越来越近,索性每天提前两个小时安营扎寨,养精蓄锐。

        白头山野味丰富,山鸡狍子随处可见,岩缝刮些盐巴子,敲几颗冰冻的松蘑,就是顿城市里一辈子吃不上的美味。

        一路出奇顺利,连传说中的人熊都没碰见(冬眠期遇到人熊的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居然还在一处山腹发现了温泉。我们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微酸的硫磺气体蒸着岸边皑皑白雪,泉水里小鱼啄着身上的老皮,倒也享受了天然spa级的冰火两重天。

        如果不是有正事要办,在山里待一辈子都不愿出去。

        翻过一座山头,沿着山势下行,渐渐平缓,山腰处是一大片白桦林。

        “月饼,还有多远能到?”我边走边抓了把雪含嘴里化着解渴。

        月饼一把拦住我:“小心!”

        我没防备,差点闷头栽进雪坑里:“你丫能不一惊一乍么?”

        月饼压着我的肩膀蹲身,指着地上积雪隐隐覆盖的脚步痕迹:“这里有人!”

        我心说山里有人很正常,每年趁着冬季进山淘金挖参偷猎的人不在少数,至于这么紧张么?

        “你丫眼睛都看什么去了?”月饼摸出瑞士军刀弹开,“看树林里面。”

        这几天我嫌带着雪地镜不舒服,摘了一段时间,结果得了轻微雪盲症,看东西多少有些模糊。我运足目力往林子里看去,才看清了那些人!

        白桦树枝堆着厚厚白雪,树叶早已掉光,仅剩几片橙色枯叶。每棵树的枝桠悬挂着一根手腕粗藤蔓,悬挂着穿着各式冬衣的人。大多数人早已冻僵,白雪堆满全身看不清楚模样。有三四个显然刚吊上去没几天,脸部紫青肿胀,眼珠子从眼眶中凸出,双手抓着勒着脖子的蔓藤,双腿保持着悬空挣扎姿势。雪花被生前的体温融化冻成冰棱,后来的落雪还没把身体完全覆盖,远看像是几具镶嵌进水晶的冰尸。

        山风吹过,卷起漫天雪花,冻尸晃晃悠悠,有一具特别肥胖的尸体坠断了树枝,“噗通”跌进雪堆。十几道雪线从树根位置涌向冻尸,隆起一米多高的雪包,碎雪像喷泉从雪包中喷出,冻尸从中飞出,又被蔓藤勒着脖子吊回树枝,十数道雪线“嗖”的钻回了树根。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辩着方位,按照林子的走向格局推演,不是什么阵法或者人为布置的风水格局,“树林子左右看不到头,要往前走必须穿过林子。”

        “不知道。”月饼摸出两枚老槐树片,“含进嘴里,别用鼻子呼吸。如果是死人堆长出的阴树林,可以阻断阳气让咱们通过。”

        “月饼,这办法不靠谱。那些尸体落地还是被吊回树上,咱们这么贸然进去等于送死。”我含着老槐片,嘴里腥苦无比,心里老大不情愿。槐树养阴隔阳,取树根中间部分顺着纹理磨成一寸见方的木片,放在土坛里倒进牛眼泪泡七天,再取出埋进腐烂的谷物里三天,暴晒一白天,子时涂抹无根水阴透,就可以做出能阻住阳气的阴片。古时守更人为了防止打更时遇见不干净的东西,都会制作阴片别在腰间,敲更的梆子也是用这种方法制成。梆子一敲,阴声四起,那些脏东西以为是同类,自然不会侵扰。

        还有种有趣的说法,古时衙门的惊堂木其实是“更堂木”的别称,是用大块的槐根制成的阴片。犯人上堂,惊堂木重重一拍,阴声大振,能将犯人的阳气驱散,神志恍惚,一五一十的交代罪行。

        鼻子屏气,阴片入嘴,从体内呼出的阳气化成阴气,能彻底阻断阳气,是古时术士在墓地、乱坟岗祛邪常用的招数。

        月饼用军刀割了几把枯草包住鞋底:“那些人突然被勒死,阳气没有完全出来,又被急冻封住五感六管全身脉络,阳气存在体内,算不上阴尸。如果我判断的没错,这个方法应该没问题。南瓜你要是怂了,我先走你殿后。”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我二话不说割草裹鞋底,阻住走路时血脉循环,由涌泉穴流出的阳气。正忙活着,我突然想到一个漏洞。

        抬头看月饼,他也正在看我。

        “你也想到了?”我望着满树林悬挂的冰尸,心里阵阵发冷。

        月饼没吭声,抓了把雪用力搓脸,好半天才说道:“这些人不是同一时间死的,为什么后来的人看到冻尸还要进树林?”

        “除非……”我正想回话,左边山谷传来嘈杂的狗吠,土狗群拉着五六排雪橇向我们这里飞驰而来。每架雪橇后面都站着一个人,单手扶橇,另一只手隔空挥舞鞭子,大声吆喝控制着方向。

        其中两架雪橇的行李堆上面,牢牢捆着人形包裹,里面有东西在动。

        我和月饼连忙退回半山腰,寻了块石头藏住身形。不多时,雪橇队停在树林前,几个身着臃肿防寒服的人下了雪橇,站在林前指指点点,突然大声争执起来。

        我数了一下,一共七个人。

        站在最边上的矮个子老头低声吼了句,其余几个人似乎很忌惮,不再说话,老老实实聚在矮个子身边。

        矮个子摸出旱烟锅子,点着深吸了几口,烟锅指了指七人中最胖的,又指了指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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