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秦少秋笑眯眯地说“好菁菁，晚上有空吗？”田菁问道“干吗？”秦少秋道“我想跟你待会儿。”田菁道“我累死了，吃完饭就想睡觉呢。”秦少秋撒娇道“我都快想死你了，你就陪我待会儿吧，睡觉着什么急啊？什么时候不能睡？”田菁道“你急什么呀，我这趟回来要待一段时间呢，改天再陪你。”秦少秋道“不行，今晚我就想跟你待会儿。”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早就把老上司董丽丽忘到了九霄云外。没办法，董丽丽在他心目中分量虽然不轻，却完全无法匹敌田菁这个“女神”的存在。

        每个男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女神，或是因为爱慕，或是因为得不到，总之都会对其产生一种非常复杂非常微妙的情感。这种情感的杀伤力是极大的，可以让当事人本人醉生梦死、夜不能寐，也能残忍的剥夺当事人对其它女人包括老婆的感情。

        这，就是女神的威力所在。要不然怎么会称其为“神”？

        饶是秦少秋已经从一个穷困潦倒的县林业局小科员变成了县委第一秘书，身份地位都是今非昔比，但在田菁这个女神面前，还是永远的一副“屌丝”的模样。由此可以看出，这种对女神的情感，是不因自身身份地位财富的变化而变化的，这是一种永远都不变的痛苦信仰。

        田菁哼道“有什么可待着的呀？去哪待着呀？”秦少秋笑道“去哪都行啊。”田菁懒洋洋的道“这么大的雪，哪也懒得去，还是改天吧。”秦少秋撒娇道“咱们不在外面不就没事了？”田菁斜眼看着他，道“不在外面去哪？”秦少秋说“可以在车里啊，或者找个咖啡店。”田菁被他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答应，道“好吧，那就陪你待会儿。”秦少秋大喜之极，道“你放心，我不会缠你太久，到点儿就送你回家。”田菁看了看他，幽幽叹道“你这是何苦呢。”秦少秋笑道“不苦不苦，一点也不苦，我已经苦尽甘来了;你先回去吃饭，晚点我吃完再去找你，我还得先送我老板回去呢。”

        田菁说“那时候我都回家了，唉，要我说就算了吧，明天不行吗？”秦少秋见她始终都不太情愿，才想起已经约下自己的董丽丽，想了想，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明天吧。不过你明天要是也不愿意呢？”田菁骂道“你笨得可真够可以的，你觉得我能天天不愿意吗？我不愿意不早就……”秦少秋嘿嘿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牙，道“那就说定了，明天晚上一起吃饭。”田菁点头道“嗯，回吧。”

        两人前后走回店里，进了各自的包间。

        秦少秋回到包间里一看，肉菜都上全了，就等着火锅开锅呢，张鸣芳与宋超凡聊得正投机，一个脸上带笑，一个说得眉飞色舞，就好像彼此找到了知音一般，心中一动，坐下来等了会儿，等到张鸣芳暂时停下来喝茶，这才说道“张姐，我突然有点急事，吃完饭就得赶紧走，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老板一趟？”张鸣芳爽快地说“你有事就先忙去，我保证把宋大哥送到。”

        秦少秋这才问宋超凡的意思“老板，您看这样行吗？”宋超凡知道他的意思，也不点破，笑着点点头，道“那就麻烦鸣芳了。”

        张鸣芳马上说道“哎呀宋大哥，你这不是见外了？今天咱们坐在一起就没外人，过会儿我可要好好敬您几杯。..  ”宋超凡道“不等火锅了，我看你是个爽快人，要不咱们先干一杯。”张鸣芳哪有不答应的，立时起身倒酒。

        秦少秋忙起身从她手里抢过酒瓶，开盖后给两位领导倒满，又给自己倒上。

        这里的酒杯都是那种口杯，这么一大杯要干下去还是很要酒量的。

        宋超凡考虑到自己的酒量，道“咱们意思到了就得，不必干杯了，喝一半好不好？”张鸣芳笑着说“你怎么说怎么好，我今天是舍命陪君子了。”宋超凡哈哈笑起来，道“可别，还是要注意身体的，不要在酒桌上变成烈士。”

        三人碰杯，各自喝了一半，放下酒杯的时候，火锅已经开锅了。秦少秋与张鸣芳就争着往里面放羊肉。

        火锅里木炭烧得正旺，在滚滚高汤的烹煮之下，薄薄的羊肉片滚了几滚也就熟了;

        张鸣芳夹了一大筷子羊肉，放到宋超凡的调料碗里，道“你尝尝这炭火锅涮出来的口味怎么样？”宋超凡点点头，道“你也吃，不用照顾我。”说着给她回赠了一筷子。

        秦少秋就没有这种待遇了，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宋超凡吃了一口蘸了麻将小料的羊肉，连连点头，吃完后赞不绝口。张鸣芳见他吃得高兴，自也开心，又给他夹了两筷子过去。

        三人就此吃喝起来。席间多了张鸣芳这个能说会道、知情识趣的女子，自然凭空增添几分风情。一顿饭吃得宋超凡心情舒畅酣美，在酒精的作用下，醺醺然热乎乎，别提多爽快了。

        他惬意的说道“鸣芳，这样的特色风味，以后你要多带我尝几处。”张鸣芳怎么会听不出，他这是认可自己的表示，笑得眼睫毛都开了花，更增三分美艳，道“绝对没问题。宋大哥，也不是我自吹自擂，咱们政府部门里也就是没有美食局，要是有这么一个单位啊，我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局长。”宋超凡哈哈大笑起来，道“有意思。”张鸣芳道“其实吧，我自己做饭手艺也挺不错呢，什么红烧鱼，什么醋烧带鱼，都很受欢迎。改天我给你做几道拿手菜尝尝吧。”宋超凡笑道“好，那我就等着了。”

        吃完饭不到九点，三人来到门外，宋超凡上了张鸣芳的车，张鸣芳自会送他回政府招待所。秦少秋上了从秘书科借来的公务车，驾车先返回县委，把车还回去以后，才又出去到外面打了辆出租车，往董丽丽家里赶去。

        这时候雪已经是越下越大了，秦少秋看着窗外飘舞的鹅绒大雪，思绪回到了初三上学期那一年的冬季。

        那时候，敏感的班主任、一个叫王亚兰的中年女英语老师，已经发现了他与同桌田菁之间慢慢衍生出来的早恋情结，于是将田菁调离了他这一桌，跟与他这桌隔着过道的那桌的女同学换了个位置，两人便分开了。不过，二人虽然不是同桌了，但座位中间只隔着一条一人宽的过道，却也跟同桌差不了多少。

        而王亚兰显然也想不到，她这一调动田菁的座位，反而让两人打得更火热了。

        那段日子，只要不是上正课，譬如自习课或者课间之类的时间，两人就会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厮缠打闹上。当然了，男女同学之间不会真的打闹，就是你抢我铅笔盒，我偷你圆规的那种小打小闹;天天如此，耳鬓厮磨，就算原本没有感情，也会生出不尽的感情，何况二人原本就是从亲密同桌的关系发展来的。这样一来，彼此感情更加深厚了。虽然二人谁都没有意识到更没有承认这是早恋，但别的同学却认为他俩是“好”上了。

        两人亲昵到连圆规也会换着使用，秦少秋用的是田菁买的蓝红相间的时尚圆规，而田菁则用从他手里抢来的他父亲秦方从单位拿回来的不锈钢圆规，这一幕曾经引起无数男同学的嫉妒。

        彼时秦少秋还是政治课代表，有政治课的日子里，他都会在晚上放学的时候，把收好的作业送到政治老师家里去。而那时候田菁刚转学过来没多久，英语底子薄，班主任王亚兰就让她每天晚上到自己家里补课。当时的老师们都住在学校后面的家属院里，所以秦少秋去送作业的时候，经常会碰上去班主任家里补课的田菁。

        秦少秋清清楚楚的记得，也是像今天的这么一个冬夜，也是空中飘舞着雪花，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自己去政治老师家里送完作业出来，碰上了去王亚兰家里的田菁，已经忘了两人间说了些什么，总之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后，自己对她的思恋就如同潮水一样发作起来，只想着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什么时候都不分开，从那以后，就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情，直到自己意识到这种感情会影响学业与未来，才残忍的挥剑斩断了情丝，若非如此，今天的两人关系又会是另外一种样子吧？

        不过，秦少秋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没有挥剑斩情丝，跟田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家很有钱，是县里最早安装程控电话的一批家庭之一，而自己家却太穷了，一直到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才把欠的账全部还清，就差一点没有借钱给自己攒大学学费了。这种贫富之间的巨大差距，肯定会成为两人关系进展的巨大鸿沟……

        他想啊想啊，越想越是感慨，不由自主摸出手机，给田菁发去了短信“好怀念初三咱俩打打闹闹的那段日子，我爱你！”田菁很快回复了他“是你主动放弃了我，你还有脸说爱我？”秦少秋苦着脸回复她“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放弃你。”田菁却回复“明晚有人请客。”

        此时出租车也到了董丽丽家小区西门，秦少秋付了车费下车，走到门口角落里，给田菁拨去了电话，道“什么意思？”田菁说“明晚上李广斌请客。”秦少秋刚刚怀念了跟她的青涩恋情，心头正有一股子刻骨铭心的感觉在纠结着，突然听她提起李广斌的名字，立时大怒，哼道“怎么又是李广斌？你还在跟他联系？他请客？他怎么知道你回家来了？你主动告诉他的吗？”田菁道“没啊，他刚给我打电话来着，问我在哪呢，我就顺口说了，他就要请我吃饭;”

        秦少秋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大声叫道“田菁你……你……无耻！你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还跟他来往？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接他电话？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田菁倒也不恼，道“好歹是老同学，接个电话怎么了。”秦少秋骂道“靠，你行，真有你的……你接电话就算了，干吗还答应他一起吃饭？”田菁说“白吃的晚饭，为什么不去？”秦少秋气得都快笑出来了，怒叿叿的说“你答应跟我一起吃饭，又答应他请客，你到底跟谁吃啊，你什么意思啊？”田菁说“一起吃啊，咱俩一块过去不完了？”

        秦少秋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一些，看来她还是时刻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却还是醋意难减，道“你能不能为了我以后再也不跟李广斌来往啊？”田菁干脆利落的说“不能。”秦少秋听得心头一沉，肚子里酸苦难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田菁道“他到底是咱们老同学好不好，老同学之间来往着怎么了？”顿了顿又道“如果连我跟老同学来往你都要吃醋，那你以后可有的吃了。”秦少秋冷冷的说“那你就跟他来往吧。”说着就将电话挂了。

        这个电话打完，秦少秋一整晚的好心情全被破坏掉了，就连董丽丽都不想见了，可是想到已经跟她约好了，而且已经在她家门口，不去也不合适，就只好苦着脸往她家走去。

        依旧是从后门进入，董丽丽依旧是侧卧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他。

        秦少秋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长叹了口气，道“心情不好。”董丽丽爬起身盘膝坐好，凝神打量他几眼，柔声问道“你怎么了？被你老板批评了？”秦少秋摇摇头。董丽丽又问“那是怎么了？”秦少秋看着她那美白靓丽的面庞，问道“你想知道吗？”董丽丽点点头。秦少秋道“说起来话就长了，这是我跟暗恋情人的故事……”

        说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秦少秋才把自己跟田菁的过往情仇爱怨讲完。说来也怪，当着董丽丽的面，说自己跟别的女人的情史，心里却一点都不担心她会为此喝醋。

        董丽丽听完啧啧称奇，道“想不到你竟然会有挥剑斩情丝的魄力，啧啧，我以前小瞧你了。”秦少秋哂笑道“这很了不起吗？”董丽丽说“对你说的这个田菁而言，当然是不公平了，可是对你父亲、对你自己、对你这个家庭而言，你是做得不能再正确了。你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也就是十五六岁吧，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年纪轻轻就有这份魄力与自制力，也怪不得你有今天的成就;”听她这么一说，秦少秋也觉得自己很伟大似的，嘿嘿笑起来。

        董丽丽又道“我感觉吧，你根本就不爱这个田菁，你之所以对她念念不忘，是因为你喜欢过人家却始终没有得到，这是你们男人得不到的酸葡萄心理在作怪。真要是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吧。”秦少秋叫道“怎么可能？我是真爱她的。”董丽丽说“就算你爱她，我感觉她的性子不够好，也绝对不是你的良配。你跟她玩玩也就是了，别当真。”秦少秋悻悻的说“你也觉得她性子不够好啊？”董丽丽道“她从来都不为你考虑，正是典型的自我中心的女人。换做我是她，我既然对你们那个老同学没兴趣，那就绝对不会跟他保持来往，更不会天天接他的电话。”

        秦少秋被她说得立时心灰意冷，靠在沙发上不动了。

        董丽丽凑过去扶在他肩头，道“想知道你是不是爱她很简单。”秦少秋听得眼睛一亮，问道“怎么做？”董丽丽说“你把她弄上-床，把她得到手，然后再看，对她是不是还有强烈的思恋感觉。”秦少秋觉得这法子很有道理，缓缓点头，可很快又摇头道“我对她没有那种邪恶的念头，我从来没想过跟她上-床，只要跟她在一块我就很知足了，所以我才觉得我对她是纯粹的爱。”董丽丽诧异地说“你居然没想过跟她上-床？”秦少秋点点头，搂住她的腰肢，道“这点她可不如你。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抱到床上来。”

        董丽丽伸手捏住他的耳朵，用力拧了两把，道“然后呢？你已经跟我上了床，现在对我还有感觉吗？”秦少秋说“靠，敢情在你心里面，我是那种上过床就无情无义的男人啊？”董丽丽笑了笑，道“说实话，你今天给我看到了你另外一面，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那么有担当的男人。”秦少秋自嘲的笑了笑，道“可是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啊。”董丽丽道“去洗澡吧，洗个澡出来心情就会好多了。”

        秦少秋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身，往洗手间去了。

        董丽丽目送他走进洗手间里，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可怜的小家伙儿！”说完又是一哂，又道“还可怜人家，你董丽丽不可怜吗？”说完长叹口气，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将华贵厚重的窗帘扯开了一边，站在窗前欣赏雪中夜景。

        夜色漆黑，数不尽的片片雪花从半空中飘荡下来，一片片的落在地上。地上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花似的。朵朵雪花落在上面，一点也显不出来。

        突然，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从远处驶来，两道强光直接射在落地窗上;董丽丽被强光晃得眼前一亮，就什么也瞧不见了，急忙转开了头，过了会儿，等眼睛恢复了视力，这才往外看去，却发现那辆轿车已经停在自家门前，等看清牌照的时候，心中一动，他突然跑过来干什么？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从外面扑进来一股凉气，正在洗头的秦少秋下意识回头望去，见董丽丽走了进来，手里拎着自己的皮鞋与公文包，只看得一怔，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董丽丽把皮鞋放在门口左手边地上，又把公文包放在洗衣机上，问道“洗完了吗？”秦少秋道“快了，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董丽丽蹙眉道“有人来了，你先别洗了。”秦少秋此为偷香窃玉而来，闻言自然心虚，问道“不会是洪军回来了吧？”董丽丽摇头道“不是他……”说着话，外面已经响起了门铃声。董丽丽秀眉皱得更紧了，再次郑重强调道“你暂停下，我争取不让他进屋，你在这儿躲着，千万别出去。”秦少秋点了点头，伸手把花洒关了。

        董丽丽转身走出洗手间，直奔门口而去。

        秦少秋想了想，觉得就这么光着屁股躲在里面实在不安全，风险太大，遇到什么状况可就太被动了，便扯过浴巾，将身子从上到下粗略擦拭一遍，走到浴室外边将衣服悄无声息地穿戴起来。

        董丽丽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扫了一眼外面站着的人，冷淡地说“你来干什么？”

        这人三十五六岁年纪，身形微胖，中等个头，长相憨厚，衣着富贵，穿金戴银，挺着啤酒肚，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见到董丽丽开门后，两只不大的眼睛里就射出了两道又贼又亮的精光，直勾勾的盯在她俏脸上，热切的说道“弟妹啊，我这是受小军之托，过来探望下你。这两天你没事吧？”说着话，自顾自的就往门内走。

        董丽丽挡在门口一动不动，无形中就拦下了他，皱眉问道“洪军？”这人被她挡在身前，也不好意思往她身上撞，只能停下来，陪笑点头道“对啊，就是他，他不是在黄州接受调查呢嘛，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就委托我过来看看你。”董丽丽冷冷的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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