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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假形——鬼街乱3


他形容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条深长看不见底的通道,就像回廊一般,只能容两人通过。而左右的墙壁往里陷去,每隔几步,他都能看见墙上立着一尊人形石像。

        墙里的石像形态不一,有的坐,有的站,或持剑,或捧莲。如果细细观察,通过衣着和配饰,他发现石像都是同一个人。

        道中光线忽明忽暗,竟叫他分辨不出石像的性别,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些人像格外熟悉,是他才见过的。

        玉壶台间墙上的先祖图。

        这是唐家先祖。

        他竟然,走进了唐先祖的神庙。

        林氏一直推崇唐家先祖,为表忠心,选择在蜀郡立了他的神像,且每一尊都是完全按照他生前的姿态,既威严又壮观。如今一看,姜云清顿时就有种被先祖庇护的安全感,既有神明在身侧,那可不是百无禁忌啊!

        简直都飘起来了好吗?

        所以姜云清很快就把找人这事给忘了,他非常尊敬地向唐先祖揖了一礼,然后满心欢喜地打量着每一尊神像,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其中有具石像不太对劲。

        岂止是有点,简直是非常不对劲。

        于是他又退了回来。

        眼前的这具“石像”身形修长,只以侧脸示人,正一手叉腰,另一手端着香囊,在他的注视下一动不动的,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姜云清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南初七。”

        墙里站着的人哎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应??

        姜云清直接把人拽了下来,忍着脾气没冲他发火,倒是南初七自己嫌命长,凑过来笑道:“我还以为,还以为哥哥没看出来呢,哈哈哈哈哈……”

        姜云清:“我一巴掌扇你回湘潭。”

        南初七收回虎牙,“不笑了。”

        你怎么敢的你?连唐先祖的地都敢站啊?

        南狗是真的野。

        简直皮痒。

        经过证实,他们走散后都会在雾中遇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但只有打败了对方才能进入先祖庙。不过这里除了二人,却没有夏长缨和知恩的身影。

        姜云清深知跟南初七这种人算账算不明白的,所以冒充唐先祖的事暂且告一段落。他揉着眉心问:“你也碰上了自己的化身?”

        “是啊,是啊。”

        “那你觉得如何?”

        南初七低头将香囊重新别在腰间,“很简单啊!”

        当然简单。毕竟他一趁人行礼就直接把人给踹了回去,能有多难。

        “笑死,连我的半分英俊都化不出,真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南初七并起二指,十分潇洒地甩了甩脑后的马尾。

        “………”姜云清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

        爱玩如南初七。这会他盯上了姜云清身后的长剑,顿时来了乐子,“哪来的?给我瞧瞧。”

        姜云清还没来得及说不给,剑就被他拿走了。

        “从雾里来的,还给我。”

        南初七转过身,说什么也不给,甚至把手一抬,姜云清便拿不到了。

        “那也是假的啊,不好看。”

        “能用就行,我觉得很好。”

        姜云清个子没他那么高,而且又被他摆了一着,于是踮脚跳了跳,无一不都是被南初七给压下了。

        南初七看在眼里,突然曲起手臂搭在他的肩头,特别认真地说:“你刚刚那动作还挺可爱的,能再做一次吗?”

        姜云清顿时黑了脸,“不给拉倒。”

        南初七偏头,“生气了?”

        姜云清一把拍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南初七负着剑慢悠悠地跟上他,见人好像真的在生闷气,便说:“你用这个不好,改天我带把真剑给你。”

        姜云清磨了磨牙。

        南初七像哄小孩似的,对他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我说送你肯定送你。”

        又觉得这话不太对,他又改口道:“好吧,我是挺喜欢骗人的,但你,我绝对不骗。”

        姜云清:“你闭嘴。”

        南初七才不呢,一只爪子伸向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别这样,生气不太好,你让我哄哄你呗。”

        姜云清干脆捂住耳朵,加快了步伐。

        长道的尽头有扇门,他想也不想的,直接选择拉开。

        迎面又回到了那条鬼街,不过这一次,街上有人了。

        而且很多。

        一支身穿葬服的出殡队伍,吹着喇叭敲着锣,沿途抛撒引路纸钱,以示买通拦路鬼魂,又不至于队伍迷路。而后便是各色诡异的纸扎,招摇过市,旁人不得不回避。队伍中有人抱着手持招魂幡的小孩,一脸冷漠的孝子牵揽持丧棍,身后便是由八人共同抬起的棺木;其余女眷和陪同的亲友则落在队伍尾处,皆是扯着手帕小声哭泣,需有人扶着方才勉强走了几步。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且又是大办,打头的炮仗开路,声闻十余里,甚是热闹。

        运气这么好,竟然还真让他们再次遇上了那支出殡队伍。

        姜云清抖去落在他脚上的纸钱,微微皱眉,“这是给谁办的?”

        南初七啊了一声,答非所问:“我也想去吃席。”

        “?”

        在面对姜云清极具有压迫感的视线,他又赶紧改口:“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云清本以为只跟在这些人身后即可,谁知他刚一靠近,队伍后的人就扭过头,面色狠厉地呵斥道:“生人勿近!”

        无法,他只能停下。

        “哥哥。”

        南初七站在远处喊他。

        “……你想做什么?”姜云清看着他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一卷丝线,只觉得他不会有什么好主意。

        “放长线,钓大鱼啊。”南初七把线缠在手上,另一头丢给他,然后带人迅速穿过出殡队伍,选在拐角处蹲着,并示意姜云清去对面。

        姜云清大概是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这线横在街头上,又有黑雾遮挡,自然看不出。他便也选了个位置蹲下。

        出殡队伍一个接一个地踏过地上的丝线,等到最后两人即将走来时,南初七猛得一扯线,只听啪叽两声,“鱼儿”立马就上钩了。

        轻车熟路地扒去那俩人的丧服,南初七将长发从身后甩出,顺带还帮不知该如何穿的姜云清系上了布绳。

        “谢谢。”姜云清抬手转身,“你也太会了。”

        “哪里,以前我也跟着队伍哭丧过,都是经验之谈啊。”

        “………”姜云清忍不住抬头看他,“你,哭丧?”

        南初七点头,好骄傲的,“是啊是啊,当时我哭得比她们还惨呢!”

        姜云清撩起长发,以便他为自己套上丧服,“为什么做这个?”

        “因为穷。”

        南初七替人穿好丧服,发现对方还在看自己,便眨了眨眼,“看我做什么?”

        他并不觉得收钱哭丧有多丢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管这些,也没必要装什么清高,假得很。钱谁不爱啊,他凭本事赚钱,他心安理得。

        姜云清收回目光,竟一时语塞,扯了半天,才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点神奇。”

        南初七低头笑笑,先行越过他,淡淡说道:“这做人嘛,总得有段跌宕起伏的过往。一帆风顺多没意思啊,我偏就要乘风破浪。”

        而且还要浪他个无边无际。

        “快跟上,别掉队了。”

        这丧服一穿,白帽一戴,他们完美混入了队伍后的亲友团,竟也毫无违和,谁都没有发现。

        姜云清与他并行,但周围人实在太多,推推搡搡的,稍不留神,他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比较高的,结果还认错了。

        “这里。”南初七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将他从人群中脱离,只是没控制好力度,姜云清还差点磕到他。

        “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其他人吗?”

        姜云清把帽子往下压了压,他指得,当然是夏长缨和知恩。

        其实这话他早就想说,可是南初七先前在道里太烦人,他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他觉得丢下俩小朋友不大好,而且夏长缨的防身术莫名其妙被雾震碎,显然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知恩还那么小,就更不用说了。

        南初七握着他的手腕一直没有松开,听到他这个问题,回道:“其实我觉得,眼见不一定为实。”

        “此话怎讲?”

        南初七嘶了一声,“也不应该这么说,那会我是没看清楚,只听到了声音。”

        事发突然,当时的姜云清根本来不及回头,究竟是何原因打断了夏长缨的防身术,南初七这么一说后,他现在也不是很确定了。

        “不管是小姑娘,还是那位昆仑虚弟子,都比我们进来的时间久,自然要比我们更懂这条鬼街的事。我是觉得这里的人不能全信,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姜云清:“嗯。”

        南初七亮出虎牙,指着自己,“当然了,我肯定是能信的。”

        姜云清还是很敷衍地回了句嗯字。

        但南初七权当没听见,又说:“至于那位昆仑虚的弟子,哥哥小心点,别和他走得太近。”

        这会姜云清不嗯了,“为什么?”

        南初七将剑立在身侧,微笑道:“莫问请长缨啊,此人可了不得。”

        “……你认识?”好的,又该到姜云清孤陋寡闻的环节了。

        “不是很熟,”南初七缓缓道来,“半年前的仙剑大会,夏长缨一把思归剑半路杀出,饶是宋浔阳也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输得心服口服。所以很多人都猜他极有可能挺进前三甲,但他运气不太好,先碰上四斤,后又对上明道长,便只能止步于第六了。”

        姜云清总能听到身边的人谈论这届大会,就以明芃为例,整天激动地围着他说这届新秀可了不起,情绪一上来,恨不得自己也提了逆魂要去报名下届大会,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所以,但凡只要有人跟他说起这个话题,他都不想听。

        自古江湖从不缺争斗,修真界最为盛大的活动无非就是四年一次的仙剑大会。各方高手云集于此,因决斗相识的比比皆是,有的人输了,便一拂袖,坦言下次再比,这就是江湖侠义。更多的,此会也是诸位新秀的翻身之仗,但要从千百人中脱颖而出,太难太难。

        姜云清曾经也是参加过仙剑大会的,不过他输了,而且很糊涂。不知是因为不甘还是所谓“看不惯他人好”,因此往后的几届大会,他再也没有过问,破有点自命清高的感觉。

        “所以这一届,到底有多厉害?”姜云清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以至于满城说书先生面红耳赤地反复赞颂,就差要跪着念了。

        连明芃也说,几百年来修真界所有大大小小的比试,可能都不及此届半毫。

        他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具体有谁参加,又为何传得这么厉害,只当是明芃夸大其词,笑一笑便过去了。

        南初七长叹一口气,道:“可以这么说,诸神之战,势不可挡。”

        姜云清问他:“那你参加了吗?”

        至于成绩如何,他猜也能猜到,肯定是不差的。

        但南初七却摆摆手,“惭愧,全场我只赢过一个人。”

        姜云清非常不信。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南初七反问他:“那你希望我拿第几啊?”

        姜云清玩笑道:“起码前三吧。”

        南初七挑眉,“这么信我?”

        姜云清没有说话。

        “那我可不能辜负你啊,下次我争个第一回来。”走在前面的南初七偏过脑袋,想看看白帽底下人的表情。

        姜云清推开突然凑上来的他,低头笑了笑。

        “怎么跟只狗似的,憨死了。”姜云清说。

        南初七晃了晃他的手,眼瞧人心情不错,竟有些不太习惯,非要没事找事,很欠揍地问:“为什么我觉得,你骂人也这么好听,就因为是金陵人吗?”

        姜云清淡淡回了句:“信我,等我揍你的时候也会很好看的。”

        打狗,他还确实有套棍法。

        南初七狠狠地沉默住了。

        一路跟随队伍离去,竟像是走不到底似的,姜云清甚至感觉,他们一直在这条街上兜圈子。

        因为他又看到了地上的那根线。

        而且不止他,连队伍里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你说,我们是不是已经走过这里了啊?”

        离他最近的两个女眷开始小声讨论起来,在其他清一色或哭或冷漠的人中尤为明显,这倒是新奇。原来鬼街里并非所有“人”都像傀儡一般,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清醒者,疑惑自己为何要不断重复同一件事,但就如一块石子轻轻掠过水面,很快便沉了底。

        “何止啊,我都感觉这条路走了好几年了!”

        “那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做这种事啊?前面抬得又是谁的棺材?”

        “唉呀,我忘记了。”

        “我也是。那今天,我们能平安走完这条路吗?”

        姜云清听到此处,有点奇怪。

        平安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出殡队伍每次都不能完整地送人吗?

        “不清楚哦,反正总是走到一半,都会起火,莫名其妙的。”

        “我有点烦了。”

        两位女眷不再说话,或许是怕被其他人听见,便又恢复了原先假哭的状态。总之,姜云清没法从她们的话中得到更多线索。

        于是他碰了碰身边人,南初七立马嗯了一声。

        “八年前那场大火,会是从这里出来的么?”

        南初七打量了一会前面的二位女眷,道:“那这支队伍就是最先死的了,但是他们身上没有火烧的痕迹。”

        姜云清顺势看去,女眷身上的丧服干干净净的,说明他们出殡当天,并不是因火而亡。“所以队伍遇上的,可能是别的东西?”

        “有可能。”白帽遮住了南初七大半张俊脸,显得高深莫测的,姜云清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你先等等。”

        南初七乖乖站住。

        “脸露出来。”

        南初七脱下帽子,导致发冠有点歪了。

        姜云清抬起手,隔空挡住了他的眼睛。

        “笑笑。”

        南初七龇牙给出了个假笑。

        姜云清又把手拿开,如此往复。最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那天在茶楼,不会就是你吧?”

        黑斗篷是南初七。

        挥扇帮了一把唐沂的,也是南初七。

        姜云清狠狠地沉默住了。

        南初七笑着将帽子重新戴上,“巧了嘛不是。”

        确实巧,如果不是故意为之的话,他真的到哪都能碰上南初七。

        报应啊。

        姜云清对此不知道该说什么,扯了半天,竟然问他:“你当时真有那么困吗?”

        起码在他和秦昭落跑去柜台避难时,这人缩在角落里就已经睡了一轮。

        而且困得跟只狗似的。

        南初七从头到尾,就没有正经过一丝。

        非常浪。

        浪得没边了。

        南初七还好意思说对啊对啊,“我这两天才睡了一个时辰,阎王都夸我好身体。”

        然后又说:“丑时息未时起,黄泉路上我和你。”

        “………”姜云清扶额,“你迟早猝死。”

        南初七:“我很忙。”

        姜云清:“看出来了。”怎样,要给你颁个奖吗?

        南初七:“熬夜使我快乐。”

        姜云清:“你够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拥挤的人群却把他推进对方怀里,南初七很自然的,张开手扶住他。

        白帽底下两颗虎牙格外显眼,南初七偏头笑意深,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故意的?”

        他一手环住姜云清的腰,和对方换了个位置,将人放在里侧,避免再被队伍推搡。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姜云清都懵了。

        这没道理啊,他又不是姑娘,他刚刚脚是不是还空了一会?

        而且单手。

        可怕。

        果然是个神奇的人。

        神奇的南初七踮脚跳了跳,清一色密密麻麻的白帽,看不出什么情况。

        于是他一路蹦跶,以至于姜云清都觉得他是带了只狗出来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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