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假形——鬼街乱1

说是子时已到百鬼夜行，姜云清走出戏楼回到街上，除了那些建筑像寺庙一般开始复盘当年火灾的情形外，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出现，又或者是，他还没有遇到过。

        所以姜云清决定碰碰运气，随便摸了块石墩，他果然穿了。

        运气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他竟然迎面碰上了一支出殡队伍。

        “………”

        告辞。

        姜云清不记得自己去过鬼街里的多少地方，南初七有时候会和他碰见，但他不是很想理会，找了瞬移咒就走，搞得南初七都没法跟他说话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姜云清还没有遇上能够造成威胁的事物，更找不到火源所在，倒是有不少因为当年那场大火死去的平民。见死人的次数多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如果这就是名义上的“百鬼夜行”，那么姜云清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唐沂的伤，又是因为而什么造成的呢？

        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接触到这条鬼街，诡异的迷雾之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终于，在姜云清的不断试探下，他遇上了夏长缨和知恩。

        “你们没受伤吧？”夏长缨的手臂上多了几道血痕，从他狼狈的模样就能看出，他在逃亡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更别说还能去找有关火灾的线索了。

        但是知恩被他保护的很好，起码没缺胳膊少腿。

        南初七叉腰，“嗯，昆仑虚弟子。”

        “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夏长缨问。

        姜云清摇头，他说了自己在鬼街里见过的所有人和事，包括那支出殡队伍。

        “出殡队伍？”夏长缨眉头一皱。

        姜云清问：“有什么不对吗？”

        夏长缨垂下拿剑的手，道：“出殡队伍我刚才也碰到了，再确切点，是我这几天里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看见他们。”

        不同的地方。姜云清明白了，想来他所见过的人，始终都是待在同一个地方的，便是他们最后死去的地方。但是出殡队伍，却能够在整条街里四处走动，这很不符合鬼街的常理。

        南初七摊手，“关键角色啊。”

        “所以我们现在，”夏长缨双眼一亮，“得找到那支出殡队伍！”

        可行动总比说得难，既然出殡队伍不局限于同一地，他们又该从何找起？

        姜云清道：“碰碰运气。”

        在确定了目标后，夏长缨竟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而且知恩也很高兴，蹦蹦跳跳地跑到他们中间，选了个较为安全的位置。

        街上的黑雾更浓了，夏长缨道：“我负责断后，你们小心。如遇不测，就找瞬移咒。”

        姜云清嗯了一声。

        南初七还是那句：“昆仑虚弟子。”

        所以目前的站位是，南初七在前打头，知恩牵着姜云清，夏长缨就落在最后。每隔几步，他都要确认一遍这几人还在不在。

        知恩什么都不怕，甚至还哼起了小曲，一遍又一遍的，在空荡荡的街上尤为明显。

        姜云清看向身边的小人，问：“你好像很高兴？”

        知恩点头，“是啊，我想起了以前爹爹牵我出行的日子。我很久都没有离开寺庙了。”

        姜云清顺着她的话又问：“你是寺庙的孩子吗？”

        知恩想了想，“不知道。但是如果我记起来了，我会跟你说的。”

        “好。”

        南初七掏出那块没有卦位的罗盘，陷入了一阵沉思。姜云清见盘中指针慢悠悠地随便一指，似乎不能信，便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自戏楼一出后，这算是姜云清主动找他说话了，不错的开端。

        “难说，反正不会是吉兆。”南初七索性收了罗盘，随缘走。

        只是知恩好像看见了什么，她松开被姜云清拉住的手，突然一个人冲进了雾中。

        “知恩？”

        姜云清想也不想的，他也跟着知恩跑了进去，很快，他发现，原来知恩寻到了一座宅邸。

        知恩僵硬地抬头，她看到那布满灰尘的牌匾，虽然早已识别不了上面的字，但不知为何，她竟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我想进去看看。”

        话是这么说，可她早已踏上台阶，将手覆上那扇木门。吱呀一声，知恩推开了一条缝隙，但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抵着，让她再也推不开了。

        后来赶到的夏长缨也是出于好心，忍不住责备道：“你们别乱跑啊，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当他看到这座府邸后，竟有一丝的出神。

        “这里是……”

        南初七倒是百无禁忌的，跟着他们走上了台阶，“怎么，你来过这里啊？”

        “没有……”夏长缨摸了摸手上的伤，“这几天里我从没找到过这个地方。”

        姜云清帮知恩推开了门，一具尸体就这样倒了下来，破碎的头骨砸在知恩的脚背上，但她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盯了这具尸骨许久，总感觉，这个人她好像见过。

        院落里杂草丛生，而且草根上竟然还留有烧焦的痕迹，生锈的武器沾满了暗血，众多枯骨与草地合为一体，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有场恶斗。

        知恩跑遍每一处角落，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这个地方。

        “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夏长缨总觉得这个地方瘆得慌，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南初七瞥了他一眼，“你害怕？”

        夏长缨反驳道：“我哪有，我只是觉得……”

        南初七摊手，“来都来了，都不容易，人都死了，给个面子。”

        夏长缨：“…………”

        乌云散去后，一轮圆月高挂在头顶，也就是这时，那些被月光所照到的尸体，竟然都动起来了。

        “你们后退。”夏长缨率先亮出思归，他拉过知恩，同时示意另外二人赶紧离开这里。

        很快，他们就被这些活尸包围了。

        看着这些手持刀具的尸体，姜云清正思考该如何应付时，没想到南初七突然凑了过来，小声道：“把你的后背紧贴墙壁，合掌于胸前，双腿弯曲，蹲下。”

        姜云清确实被这些尸体逼得贴上了墙，一听南初七说得这么煞有介事，忍不住问：“然后呢？”

        南初七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说：“然后祈祷老天饶过一命。”

        姜云清：“………”

        他差点就听南初七的话要蹲下了你知道吗？

        南初七扬起笑容，他将双手打开，姜云清这才发现，他的掌中不知何时多了团白线，像翻花绳般缠在他的指尖上。随后，他直朝前方的尸体而去，白线绕过众多尸体，速度奇快，甚至都不等夏长缨反应，南初七就用手握住了思归的剑刃，只听刺啦一声，剑上沾满了他的血。

        这线几乎是串上了院内所有的活尸，巧妙且神速，最后形成一座阵法，锁住暴动的尸体。同时，南初七揽过姜云清，用白线将二人困在一处，紧紧缠在他们的腰上。每次旋身，血手迅速划过绷紧的线条，自然是加深了伤口，他带着姜云清连连后退，夏长缨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脚尖轻点跃上血线，掌中符纸狠狠拍向被困在线内的活尸。只一瞬，那暴动的活尸便化为漫天齑粉，可是院内更多的尸体，因为头顶的月光，它们都活了过来。

        “该死，这云怎么说散就散，这么多活尸如何降得住？”夏长缨再多的符纸恐怕也经不住这么消耗，何况南初七的线也只是暂时拖住了活尸的行动，要想一网打尽，这种程度完全不够。

        “疼吗？”姜云清看着他掌心里的血痕，思归剑太锐利，只觉得应该挺深的。

        南初七也看了一眼，“还好，我没什么感觉。”

        姜云清被他抱着，而且这线似乎比刚才勒得更紧，他都觉得自己的嘴要贴上南初七的脖子了。

        姜云清问他：“你是不是有病？”

        南初七也问：“你没事骂我做什么？我都说我不疼了。”

        姜云清狠狠踩了他一脚，“谁管你这个，我是骂你能不能别每次一打架就要抱我。”

        这炫耀还炫到他头上来了是吧？这么嚣张。

        南初七狡辩道：“怎么办，反正这线我现在是解不开了。”

        后面就是夏长缨一人在奋力对抗疯狂的活尸，于是南初七转了个身，让姜云清不去看那些，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和他聊天。

        “能借你衣服给我擦擦手吗？”

        姜云清又踩了他一脚，“你敢。”

        南初七啧了一声，“小气鬼。”

        他这人一向喜欢先斩后奏，恐怕姜云清没能发现，其实当南初七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时，他的后背就已经红了一块了。

        “绳子，解开。”

        南初七煞有介事：“你我的缘分，解不开的。而且，要是你现在解了，那活尸不也就出来了吗？”

        姜云清锁紧眉头，“你故意的。”

        管他故意与否，反正绳子当下是不能解开的，两人困作一处，活尸确实是被限制住了，可他们也动不了啊。

        所以那些后来复活的尸体，纷纷围住了二人。

        “………”南初七着实没算到这茬。

        他扯了扯姜云清的衣袖，“你快动动，再不动咱们就死了。”

        姜云清确实动了。

        他伸出双手，突然搂住了南初七的脖子，然后勾起脚，整个人都挂在对方的身上。南初七差点没栽。

        “你非要这个时候报复我是吧？”

        活尸逼近，南初七一边闪躲还要一边抱姜云清，行动大大受阻，直接加快了他们的死亡。

        “你快下来！尸骨都戳我脸上了！”

        姜云清搂得更紧了，“不。”

        不远处的夏长缨突然从疯狂抖动的线上跌落下来，他本就因活尸数量众多而感到恼火，南初七还非要挑这个时候闹腾，可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你做什么？线松了！”夏长缨回头就看见南初七抱着姜云清，话到嘴边的怒吼最后改成了一句脏话。

        “我□□们大爷的！你俩不秀那一下是不是会死啊？！”

        天知道，南初七已经很努力了。

        他脚背一勾，很快就丢上来一把生锈的刀具，改为单手抱人。刀尖噗嗤一声捅入活尸的身体，但效果并不显著，毕竟对方早就死了。他索性放弃，带动腰上的线绕过这些活尸，打算借此锁住它们。

        过程中时常会需要用手，但哪怕他空了一会，怀里的人却还老老实实地挂在他身上。你姜师傅果然稳定发挥。

        “累不累？”南初七问他。

        不等人回答，他又说：“你有本事，累你也别下来。”

        姜云清眯眼，“你挑衅我。”

        这身上挂了个人的还能毫无负担地杀出活尸重围，姜云清真的觉得他在挑衅。

        于是，姜云清迅速从地上捞起一具尚在挣扎的活尸，两手并用直接将尸体的袖子缠在了南初七的腰带上，甚至还打了个死结。

        南初七：“？”

        姜云清用事实证明，他的报复心很强。

        南初七愣了那么一小会，腰后那只活尸嘶吼着朝他咬来，他一脚踹开，然后又弹回到他的腿上。

        “我真的谢谢你，真的。”

        夏长缨看着拖家带口的南初七以及腰上那只活尸挂件陷入了沉思。

        这场争斗像是永无止境的，夏长缨探向袖口，才发现自己所带的符咒已经全部洒完了。

        知恩站在门口看着这些疯狂的活尸，睫毛微微颤抖着，她知道自己无法去帮助他们，很后悔之前为什么要不受控制地跑进这里，要是她不来，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她没有发现身后那只躺在门边的尸体也活了。

        “知恩！”

        夏长缨赶在那活尸行动前就把知恩护在身后，带着她一步步后退。

        “等等……等一下！”知恩突然大喊起来。

        但夏长缨没有听进去，因为面前的活尸已朝他们扑来，他举起思归，只是剑刃还未碰上对方，它就从二人身旁越过，直接冲进了活尸堆里。

        “它……”夏长缨垂下了手，他看到那具活尸竟然在和其他的尸体纠缠，只是死人互斗，场面极其惨烈。知恩的脚边散落了几块内脏，莫名的，她突然有点难过了。

        夏长缨想起之前在寺庙里，南初七说过这里的人死后也会互相残杀，所以，刚才那具冲过去的活尸，是不是再死了一次呢？

        “走！”他抱起愣神的知恩，一脚踹开木门。那具活尸算是为他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南初七早就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斩断腰上的白线，甩开身后的挂件，拖家带口地抱着姜云清冲出院落。离开前他看到木门上有数道抓痕，想起刚进来时挡在门边的尸体，大概它生前也是挣扎过一番的，可它却从没有开门逃走，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活尸，看到它在里面被众尸撕咬，虽然很不应景，但是他想，当年那个它拼死都想要保护的人，到底护住了没有。

        南初七恐怕忘记了自己还抱着人，所以当姜云清从他身上下来时，他还有些不太习惯，愣了一小会的神后，突然拽住对方的手腕，用力往回拉。

        姜云清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自然是整个人都跌进了他怀里，抬眸正对南初七的视线，刚好他也低了头，非常亲昵的距离。

        “恶人身上纹阎王，我看这阎王身上纹得是你吧？”

        果然，南初七找他算账来了。

        姜云清一脸漠然，“那你有本事现在就砍死我。”

        南初七扬眉，“你想得倒挺美，做人总要有点遗憾的。”

        他松开手，跟上了还未走远的夏长缨，听见夏长缨在指责知恩刚才的行为，说她一个小孩子不应该乱跑，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

        “对不起……”知恩垂下了脑袋，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角，“我觉得这里好熟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但我好像，就应该来这里……”

        夏长缨听到她的话，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他揉了揉知恩乱糟糟的头顶，“下次不要这样了，你跟在我们身边，不要乱跑。”

        “嗯……”夏长缨牵起她的手，她回头看了一眼府邸，刚才那具活尸最后的结局如何她无法知晓，应该，再也见不到了吧。

        自这一出后，路上几人都没什么话可说的，姜云清看得出来，夏长缨肯定知道什么，可他却不想提。知恩果然乖巧了不少，但也没有之前那样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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