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隔着转身看一眼的距离

李茶还来不及看那目光是谁传来的，是男是女，是陌生还是认识，但是康泽恩却已经拖了她，边走边说：“去和老爷子说说话。”

        走到老爷子身边陪着他们说着话，他的手心里一直攥着她的手，似乎已经忘记了松开。

        李茶再回头，那目光已经不见了，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花了眼，或者是太敏感的错觉。

        送走所有的人，康泽恩才长舒口气，要掏车钥匙时才注意到还牵着李茶的手，便看了她一眼，松开手说：“你会开车吗？如果会的话，就自己开车回去。”

        李茶摇摇头，“我不会。”

        康泽恩皱皱眉头，看了一眼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雨，对她说：“那，你自己到前面的街上打车回去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晚上就不回去了，如果妈问起，就说我去应酬了。”

        “好。”李茶心里明白他想要去看安然的，虽然昨天伤的是自己，可他这一天一夜一定是扒心揪肝的担心着安然，怕她出任何一丁点的差池。李茶有自知之明，便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又走回他的身边，低头小声说：“我没带钱，借我两百块钱，行吗？”

        康泽恩万万没想到她会用借这个字眼，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触，她到康家来三个半月了吧，而他从来不曾问过她的生活，更不曾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只觉得她在这个城市，甚至在这个世界上都应该是自生自灭的。

        两百块钱，可笑的两百块钱，她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妻子，居然在自己面前用这样的神色来开口借两百块钱，不是要，而是借。对他来说两百块钱只是一双袜子的钱，对安然，也不过是一盒冰淇淋的价格，可现在，李茶和他，这夫妻之间，她居然用了‘借’这个字。而且看上去她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和羞涩，好像问自己的老公借钱是一种讽刺一般，又或者像是提醒自己真的太多不近人情了吗？

        康泽恩从钱包里拿出了所有的现金递给她，李茶伸出攥成一团的手，只抽走了其中的两张，给了他挤出了一个浅浅的感谢的微笑，低声说：“谢谢，我回去还给你。”

        哼！还我？两百块钱还要还我？洗个脚都要几百块，何况咱们……他还没有冷笑出声，李茶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进了蒙蒙细雨中。

        看着她瘦瘦弱弱的身影，康泽恩忽然高声喊道：“李茶。”

        李茶走在人群中，正思索着晚上没有吃饱，找个地方犒劳一下自己的胃，没有听到他的叫声，继续向前走去，雨水虽小，可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发丝。

        “李茶！”康泽恩快步追来，拉住她的胳膊，不耐烦的说，“我在叫你，你没听到吗？”

        李茶站定，回头看着他，灯光下的细雨连成了线，搁在两个人中间像是一层网。

        唐代女诗人李季兰成为道士之后，恋上了一位僧人，写下了一首《八至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而现在康泽恩和李茶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可是似乎他们又是最远的关系。

        或许他们之间隔的不是这雾水帘蒙，隔的也不是安然，更不是项络臣和徐轩太，隔的只是两个人转身的距离，隔的只是他们在低眉、抬眼之间是不是愿意多看对方一眼。

        然而他们转身，他们对视都只是一瞬间，却又马上将视线挪到了远处。

        “先生，有事吗？”李茶低声说到。

        他瞟过李茶的脸被一张口罩遮住了大半，只露出饱满有些青白的额头和透漏着疲惫却又倔强的美目，淡淡的说：“公司离这里不远，张目在加班，我送你过去，让他送你回去，免得病了又要拖累人。”

        李茶轻声说：“那，那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啊？”

        康泽恩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走向停车场。一路无话的来到公司楼下，李茶下车时又将钱放在了座位上，低声说：“你要是太累，就不要开车了，雨天路滑，免得你妈担心。”

        他想说她啰嗦，可还是忍住点了点头，看着她走进写字楼才开车离去。

        李茶悄悄的走到楼上，一眼就看到张目正提着一些快餐徘徊着，便上前拍怕他的背后说：“你在这里转悠什么？”

        张目惊讶的回身看着她，又看了看远处，并没有其他人来，才说：“大嫂？您一个人怎么现在过来了？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李茶趴在旁边的栏杆上，低声说：“他去应酬了，要我来找你。你还没有吃饭吗？”

        “我，我吃过了。”张目说着话，眼睛瞟向会议室里正在开会的几个人，“他们一直在忙，我给他们定了些快餐。”

        李茶问他：“那你怎么不进去？”

        张目在旁边李茶曾经坐过的桌前坐下，不自然的说：“我，我想还是等他们开完会吧。”

        李茶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慌张，便蹙眉说：“开完会？都凉成黄花菜了。”

        张目起身，走了几步，又走回来说：“大嫂，要不，要不麻烦你给他们送进去吧。”

        李茶点点头说：“好啊，我就说我是张经理叫来的快餐员。”

        可当她接过东西时，张目又吞吞吐吐的说：“大嫂，那个……最下面的两盒，是给Suzanne的。”

        “哦？”李茶隔着白色透明袋子看着底下的饭盒，又抬头看着他。

        “Suzanne，她，她不吃酱油。”张目说完扭头走开了，走了几步才站定，头也没回的说，“大嫂，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在我办公室等你。”

        李茶看着他这种样子，又想到白天在家里他对Suzanne的眼神就觉得有些不对，根本不是平时他看别的女人的那种淡然，现在又看到自己眼中的Suzanne和他口中的是有些不同的，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着他走进电梯，李茶吐吐舌  头说：“男人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真有意思。不如我帮帮你打听打听Suzanne的意思吧。”

        李茶敲了敲会议室的门，正在前面讲话的Suzanne打开门看到她更是惊讶万分，“少，少……”

        “对不起，打扰了，是张经理给你们叫的外卖，我是来送外卖的。”李茶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将东西放在会议桌上。

        有男同事笑着说：“小妹妹你在哪间店工作？我们以后多去捧场啊。”

        Suzanne瞪了他一眼说：“少贫嘴，吃你的饭去。”

        李茶倒无所谓的笑笑，将东西放在她的面前，低声说：“张目亲自给你定的，没有放酱油的。”

        Suzanne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低头说：“那您替我谢谢他吧。”

        李茶跟着她走出了会议室，在刚才的桌前坐下，眼睛瞟到低头吃饭的Suzanne脸色有些绯  红，忍住没有笑出来，嘴上却说道：“我才不是你们的传话筒。”

        Suzanne轻声说：“少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茶呵呵笑笑，翻看着文件夹中的资料说：“苏小姐，张目有女朋友了吗？”

        Suzanne摇摇头说：“我，我不知道。不过听说董事长和康夫人帮他安排了合适的女孩子，应该挺好吧。”

        李茶蹙眉，“爸爸给张目安排了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Suzanne抬头，看着她，笑笑说：“我也只是听说，可能，可能是大家的议论和揣测吧。”

        “他们也用不着告诉我。”李茶脱口说道，低声嘀咕道，“难怪张目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原来是要被订婚被结婚了。难怪也是像我们这样吗？”

        Suzanne说：“少夫人，康总可能是不想你费心这些事情，好让你安心养身体。”

        李茶低头苦涩的笑笑，回到家中，李嫂也已经来到了，甚至将客房的床铺都收了起来，对她说：“少夫人，您是这里的女主人，不该睡在客房。”

        李茶想了片刻说：“我来例假，不方便和他住在一起。”

        李嫂笑着说：“少夫人，你们现在是夫妻，夫妻之间是没有隐私的，何况大少爷在旁边，才能更好的照顾你。”

        李茶只得来到康泽恩的卧房，发现里面的沙发也已经被搬出去了，她无奈的躺在被窝里，看着窗外，想着张目对Suzanne的细心体贴，忍不住想起了徐轩太。眼泪便忍不住落下，心里却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剧痛无比了。她不知道是时间久了自己麻木不仁了，所以这思念变得清淡了？还是因为自己知道再多的想念也无用，便彻底绝望，不敢去想了？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觉得再也配不上他了，不敢奢望，所以把一切都压在心口不敢去想？

        听到汽车鸣笛声，李茶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暗说：不是说不回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不是去找安然了吗？为什么不陪着他们母子，回来做什么呢？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她不知道和自己对视那一眼的正是安然。

        安母听说康家在酒店的家宴，便心里替女儿觉得委屈，想要去酒店当着老爷子的面看看李茶是何方神圣。

        安然却不愿让康泽恩为难，便央求母亲不要给他添难堪。

        安母劝解也没用，便说：“然儿，你就不想知道抢走你老公的是什么女人吗？抢走你孩子的爸爸的孩子有一个什么样的妈妈吗？”

        安然轻声说：“我想，但是我们不能让泽恩难堪，否则他会更加讨厌我，婆婆也更不允许我见他了。我只是想见见那个李茶到底是什么样子？泽尔和络臣都说她没有怀孕的，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泽恩有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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