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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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依照李过的意思,农民军应当不管白天黑夜,全力向东,只在必要的时候进食休息,直到进入山西境内方可扎营休整。因为农民军的行踪不可能瞒官军太久,只要洪承畴在地图上将农民军的行踪稍一标记,就能判断出他们前往山西的意图。那时洪承畴必然会飞檄传书,让山西的官军戒备,甚至依河而守,迫使农民军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是农民军复杂的成分使得其无法依照李过的要求行事,只走了两三天,各营就拉开了距离,最前面的甚至拉开后面的有一天的路程,即使是平日里素来以要求严格的李过营里也少了百余人,有掉队的,也有熬不住苦逃走的,这也激起了各营之间的矛盾。
这天傍晚,李过已经赶到距离甘泉城三十里的地方,已近黄昏。他指挥部下在一处谷地避风处扎营休息,此时已经是崇祯五年的十一月了,从蒙古高原上吹来的寒风如同利刃一般,刮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人们围坐在火堆旁,等待着铁锅里的汤烧热了,皮囊中的干粮又干又硬,若是没有一口热汤,实在是下不了口。
李过蹲在火堆旁,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给这个青年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青铜色的光泽,相比起一个多月前,他又瘦了几分,脸部轮廓的线条显得更为尖利,严酷的战争生活就好像一柄铁锤狠狠的敲击着他,将他身上的软弱、犹豫和惊惶一点一点的去除掉,只留下如钢铁一般的身体与意志。从路上偶遇的两个樵夫口中,他已经知道甘泉县城里面只有两百守兵,大部分官军都在北面的延安府城。他打算让部下休息到两更时分出发,赶在天明时打守军一个出其不意,攻占县城以补足军粮。
人们在吃了点东西后。纷纷裹紧身上的披风躺在干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上睡去,骑兵将缰绳拴在自己的胳膊上,让马儿吃草。只有各队的火头军还没有睡。他们在忙碌着砍柴、打水,准备热饭。好让两更起身的突袭者吃一顿热乎的有力气攻城。
与自己的部下不同的是,李过并没有睡,他没造反前曾经去过甘泉县城,便在火堆前按照自己的记忆画着县城的地图,想着自己明早的计划有没有什么差错。这时李过耳边传来一阵人声,李过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却是曹操过来了。
“大头领!”李过有些诧异的拱了拱手,在他的印象中曹操是一个很讲究享受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在温暖的帐篷里呼呼大睡的,怎么跑自己这里来了。
“李家兄弟!”曹操做了个手势,几个随从走开了几步,独自一人朝李过这边走了过来:“我听说你明早要打甘泉城?”
“嗯!”李过点了点头:“粮食不多了,我打算打点粮食。”
“城里有多少守兵?”
“我路上遇到两个樵夫,大概有四百人吧,大队官兵在延安府那边!”
曹操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道:“来,李家兄弟,我们去那上边说话!”
李过见状。明白曹操有什么不想让第三者听到的话要与自己说,便点了点头,跟着曹操上了土丘。曹操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李兄弟,我打算分兵。”
“分兵?”李过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为何要分兵?”
“大伙儿有的快、有的慢,拉开有三十多里,有人说怪话,还不如分开的好!”曹操笑了笑:“李兄弟,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人有贤有愚,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长短呢。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呀!”
李过没有说话,他也有听到些许风言风语。只是没有将其放到心上,以为自己的做法天公地道。待到过了黄河,到了山西,摆脱了山西官军的追击,众人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可是看到曹操夜里跑到自己这里来,显然要散伙已经是定局了。
“分兵,那要怎么分?”过了半响,李过低声问道。
“李家兄弟,你放心,咱们两个是一套车上的驴子,分不开的!”曹操亲热的拍了拍李过的肩膀,笑道:“其实分兵也不是坏事,那些不识好歹的就让他们散伙,咱们过了黄河,招兵旗一竖,自然有大把穷汉来投,让他们在陕西和姓洪的打交道去。朝廷的官儿就和乡下人扫雪一般,就顾着自家的庭院,把自家扫干净了隔壁的一根指头都懒得动,咱们过了黄河,姓洪的才不会来惹咱们呢!”
“大头领说的是!”李过勉强的笑了笑,他很清楚曹操说的不错,当时明朝各地官员说得好听是守土有责,说的难听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洪承畴这个三边总督除非加上都督秦晋两省军务,否则他才不会管这个闲事。只是如此一来,那些与自己分兵的杆子就成为吸引官军的饵食了。
曹操见李过已经同意,便自顾着往丘下走去,可他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李过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李过却还站在丘顶上没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曹操是何等机灵的,早已猜出了六七分李过的心思,便笑着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咋了,还在想着明天攻城的事?要不我借你三百兵?”
“多谢大头领,不必了!”李过尴尬的笑道:“我打算让人乔装成早上进城的百姓混进去,大头领的精兵不熟悉,反倒不方便。”
“俺就知道你有法子!”曹操快活的笑了起来,突然压低声音道:“李兄弟,我知道你心好,可是这年头光心好还不够,小心帮了别人没成连自己都给栽进去了!”
次日,甘泉县城。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灰蒙蒙的,城门内的甬道里,守门的士卒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旁边的火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点白色的炭灰,散发出若有若无的一点热气。城门外已经有百多个等待入城的百姓,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进城出售蔬菜的近郊农民。人们三五成群的聚成团,蜷缩着身子。等待着开城的时间。
李过将肩膀上的扁担放在地上,像当时北方农民习惯的那样将手塞进棉袄的袖筒里以避免清晨的寒风。在他的身旁还有十来个打扮成当地农民的手下,他们有的拿着挑着柴担,有的赶着装满萝卜与白菜的小车,这对于他们来说很简单,因为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在造反之前都是农民,而且多半是米脂人,两地口音相差无几。即使开口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李过细心的观察着城门附近的情况,战争已经被这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城门上的弹痕、城楼上新近修补的女墙、已经刚刚被清理过的护城壕。他更加坚定了用计破城的决心——即使城内的守兵不过几百人,但加上城内的丁壮足以抵挡上万农民军的围攻。
李过正想着心事,城门内传来一阵鼓声,要进城的百姓们纷纷站起身来,拥挤到城门前等待开门。李过也站起身来,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又从怀中取出一条白布,绑在自己的胳膊上,向人群里面挤去。其他人也仿效李过的样子。在胳膊系上白布。
城门被打开了,随即吊桥也放了下来,几个还有些睡眼迷惺的官兵走了出来。要进城的百姓还是拥挤着走过吊桥,李过低下头,尽量不引人注意的随着人流往里面挤去。眼看他就要混进城了,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冷喝:“且慢,你,你站住!”
李过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把总指着自己,他只得装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大人您叫我?”
“对。就是叫你!”把总冷笑了一声,指着李过胳膊上的白布条问道:“你这是干嘛?”
“这。这是小人家里死了人,戴的孝!”李过灵机一动。赶忙答道。
“戴孝?”那把总冷笑了一声,突然指着后面的人群喝道:“那他们家里都死了人吗?”
李过回头一看,原来自己那十几个手下下意识的挤到一起去了,十几个胳膊上都绑着白布条的精壮汉子站在一起,显眼的很。还没等李过想出对策来,便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城破了!”原来是有人耐不住性子,索性硬攻了,李过见状也只得从柴堆里拔出佩刀,与那把总厮杀起来。
李过本想三下五除二收拾了眼前的对手,好想法子指挥手下发出信号,控制城门。却不想那把总却是个硬手,杀了四五个回合也拿他不下,眼见得四周围拢过来的官兵越来越多,只得买了个破绽,转身就走。那把总早已手脚酸麻,也不敢追的更紧,只敢站在原地招呼手下追击。
李过领着手下退出城来,一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三四个,应该是方才陷在城里了,眼见得城楼上守兵探出头来,心知马上就要射箭下来,只得带着手下赶快退走,他们将手臂上的白布扯了去,与四处逃跑的进城百姓们混在一起,城楼上的明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射哪个。一行人跑了不远,便遇上了接应的人马,一个士兵气哼哼的骂道:“好生奇怪,这守城的官兵怎的这么精细,倒像是对咱们常用的法子一清二楚似的!”
旁人也符合着骂了几句,突然一个声音的说道:“说来倒也奇怪,那个守城的把总我好像认识!”
“认识?”李过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转过身来问道:“谁,谁说自己认得那个把总的?”
“是我!”一个黑脸汉子举手答道:“是闯塌天手下一个小头目,好像是闯塌天的一个远方侄儿,平日最是好赌,赌品又忒差,有次还和我为了几两银子动了手,那厮武艺不错,脸上有道刀疤,就离左眼差一点,一发起火就活像是多了一只眼睛,绰号‘三只眼’,所以我一直记得。”
李过回忆了一会,果然那把总与手下说的差不多,他虽然知道刘国能已经投降洪承畴了,可按照常理刘国能应该还在后方数十里的地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疑问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刘国能怎么会跑到甘泉来了呢?“
正如一句古老的谚语说的:“战争中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一件完全在李过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被洪承畴委任为守备的刘国能急欲在上司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和能力,因此他十分卖力的赶在所有官军的前面,还在几次与农民军末尾的几次接触战中小有斩获,洪承畴也以此为由将他的本官提升了一阶,这就让刘国能“立功保国”的心思越发炽热了。相比起官军来,刘国能对农民军的行军习惯和作战规律要了解得多,因此当他发现农民军越过太白山脉,进入榆林镇的地界后,就推断出曹操与李过不会继续向北,而是折转向南,而走官道在李过之前一天赶到了甘泉镇,而那两个樵夫根本不知道这一点,自然李过也不知道,而守门的正好是刘国能的手下,便识破了李过想要骗城的计策。
甘泉城,县衙,刑房。
“说,你们头领是谁?”狱卒用力抖了一下手中的皮鞭,好甩落上面的滑腻的鲜血。在他面前绑在架子上的男人已经遍体鳞伤,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停一下!”上首的刘国能沉声道,他转过身一旁的县令笑着解释道:“大人,打死了就不好了!”
“刘守备对朝廷的赤胆忠心本官今天是亲眼所见呀!”县令笑着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今日若非大人手下眼利,只怕这城中数千百姓就都落入流贼的手中了。”
“不敢!”刘国能谦恭的欠了欠身子:“这不过是小人仰仗洪大人、朝廷的洪福而已。”
“呵呵!”县令笑了起来:“刘守备过谦了!本官也见过几路官军的,但像刘守备这么卖力气的,还是头一遭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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