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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打击


可此时那些骑士也看到了两人,打了个唿哨便打马朝这边赶了过来,那少年眼见得对方来的太快,赶忙拉住那青年汉子道:“七哥,咱们就两条腿,他们有四条腿,如何跑得掉,还是别跑了!”

        那青年一愣,旋即便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两人刚停下脚步,来骑便赶了上来,将他们围在当中。此时距离近了,两人看到那些胡人骑兵个个辫发纹面,面目狰狞,更是吓得两腿酥软,抖得宛若筛糠一般。

        为首的那汉人骑士倒是和气的很,他拱了拱手笑道:“二位莫怕,这些都是我家将主的夷人家丁,虽然看上去凶狠些,却不是坏人。我等奉了军令,前往通州那边有公差,只是对这路途不是太熟,还请两位给我等指个路!”

        那王七比那少年年纪大些,崇祯元年时皇太极领兵破边时已经晓得事情了,依稀记得那些烧杀抢掠的东虏便是这般打扮,想起当初的经历早已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个完整话来。这少年那时还小,又是外乡人,胆子反倒大了些,见那骑士说话和气的很,不像平日里见到的军汉那边凶神恶煞,便大着胆子唱了个肥喏道:“回军爷的话,这里距离通州只有十几里路来,只要沿着这条路往西走,过了一片柳林,两处庄子然后折向北,从一座浮桥过了运河便是了。”

        “还要过河?”那骑士皱了皱眉头,他本是陕西流寇出身,跟随白旺投了刘成积功升迁,几年下来也当了个千总,这次白旺领军从天津登陆后,为避免通州有了戒备,立即派阿克敦率领骑兵直接前往通州,控制那里的仓库。由于阿克敦手下都是乞列迷人,言语不通路途不熟,他便派到阿克敦那边当前锋的哨探。他知道此番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富贵前程,唯恐出了差错耽搁了时间。稍一思忖便对那少年笑道:“这位小哥,我身上有差使在身,耽搁不得,还请你替我们带一趟路!”说到这里,他从腰间摸了摸,取出几枚银币来在那少年面前晃了晃:“这一趟也不让你白跑,只要你把路带到了,这些便都是你的了!”说罢他便将那几枚银币丢了过去,少年赶忙伸手接住一看,发现是几枚银元,当时明朝虽然自己未曾铸造银元,但西班牙等国铸造的金银币已经有不少通过贸易流入国内,少年年纪虽然不大,但在这运河码头上已经厮混了两三年了,倒也知道这是钱币的一种。稍一掂量约莫有两三两重,心中大喜,他看了看一旁的青年,咬了咬牙道:“军爷,给你带路倒也不难,只是我家里的老母还在等待,可否让我这朋友回去知会一声,免得让老母担心?”

        那骑士一愣,笑道:“想不到你倒是个孝子,这有何不可?”

        “多谢军爷!”少年向骑士唱了个肥喏,便转过身对青年低声道:“七哥,我便替这几位军爷带路去了,这点钱你替我带给家里人,让他们莫要担心了!”

        王七听那少年这般说,如何不知道对方也有帮自己脱身的意图,心中感动,赶忙将银币结果,低声道:“兄弟你且保重,我定然会将这些银钱带到!”

        那骑士是个精明人,如何看不出少年的意图,不过他只是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待到两人说完了,便对部下喝道:“你牵一匹备马来,给这位小哥骑!”

        那胡骑应了一声,便牵了一匹灰色的母马来,那少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战马,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办,那骑士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一探臂便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放到马背上:“你用手抓住缰绳,两腿夹紧马肚子便是!”

        那少年如那骑士所说的,在马背上便坐稳了,然后两名胡骑将他夹在当中,便跑了起来,一开始他还颇为胆小,但跑了一阵发现胯下坐骑平稳的很,道旁的树木飞快的向后倒退,心中说不出的快活,就连两旁的胡兵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可怕了。

        “怎么样?骑马快活吗?”那骑士笑道。

        “嗯,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骑马呢,对了我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见我们将主,然后你带我们去通州!”那骑士突然笑了笑:“你方才是不是想牺牲自己好让那个同伴逃走?”

        那少年被骑士说破了心思,脸上涨红了起来,口中呐呐道:“王七哥的媳妇大了肚子,离不开他,可我爹娘有四个儿子,也不缺我!”

        “好,小小年纪倒是好胆色,是条汉子!”骑士翘了翘大拇指:“怎么称呼?”

        “我姓李,四方邻居都叫我狗儿,年纪小还没起大号!”

        “嗯!”骑士听了也不以为意,当时普通人家一般都没给未成年的汉子起名,通常就用个石头、猫、狗之类的贱名称呼,比较好养活,成年后才正式起名,有的穷苦人家干脆一辈子都这么叫下去的也有。他笑嘻嘻的用马鞭轻拍了两下少年的肩膀:“李狗儿,你那个王七哥是命里没福,你把这次的差使办好了,至少能挣个媳妇回去!”

        李狗儿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这时一行人已经到了河畔的柳林旁,只见河岸上到处都是身披铁甲的壮士与战马,粗粗一看便不下千骑,李狗儿何曾见过这等景象,顿时被惊吓的合不拢口,那骑士与哨兵对过了口令,便领着他往柳林边去了。

        阿克敦坐在一张胡床上,上半身**着,汗珠正从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宛如瀑布一般,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叹道:“想不到这里如此热,还是辽东好,凉爽的很!”

        “属下参见大人!”那骑士向阿克敦叉手行礼,沉声道:“属下已经找了个向导来,这里距离通州城已经只有十几里路了!”

        “这么近了!”阿克敦闻言大喜,站起身来用不熟练的汉语向跪在地上的李狗儿问道:“你对这道路可熟悉?”

        李狗儿知道这打着赤膊的胡人便是那骑士口中的“将主”,不敢抬头,低声道:“小人便是在这运河上讨饭吃的,每个月都要去一两次通州的!”

        “好,好!”阿克敦笑道:“你好生带路,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赏!”说罢他对那骑士道:“何千总,这少年便跟着你,在前锋带路!”

        “是,大人!”

        “来人,吹号!给我披甲!”

        待到阿克敦装束完毕,柳林外已经列队完毕。阿克敦在亲兵的簇拥下来到行列的前列,看见站的一动不动的军士,个个身披铁甲手持弓矢长矛,要配斫刀,宛若一群等待捕食的猛兽,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亲信低声道:“好,个个目光中也似有铁,这才是我乞列迷人中的壮士!”

        他此番南下带来的两千多乞列迷人有数百人是当初他在各部中挑选出的精锐,依照风俗就改为与他同姓,皆甲仗精良,列在他身后,宛如羽翼。阿克敦观阵完毕,便沉声道:“此番南下,乃是受济农大人之命取天下的。我等出猎射杀熊虎时,须得纪律严明,妄自开弓纵火,惊扰了熊虎之人,便要立即处死。这次也是一般,破城后各队在城门屯扎,非有号令者入城者皆斩,有妄动者伍长斩其士卒,把总斩其伍长,千总斩其把总,你们都明白了吗?”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口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这通州乃是运河的终点,天下贡奉给大明天子的财物都囤积在此地,何止亿万?入城之后,每人皆赏锦缎两匹,茶叶二十斤,盐十斤,薪俸口粮加倍!”

        京师,乾清宫。

        崇祯躺在床上,胸口随着有节奏的呼吸声起伏着,烛光透过蚊帐照在他的脸上,看上去不过是个带有几分书生气的青年人。值夜的小太监坐在屋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儿,淡淡的香烟从鎏金兽首青铜香炉中飘出,让屋子里充满了醉人的香气。

        也许是因为有点闷的缘故,崇祯翻了个身,口中发出不明含义的声音,值夜的小太监惊醒了过来,小心的往床上看去,但崇祯没有醒过来,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小太监松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胸脯,准备继续打自己的瞌睡。突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被粗暴的推开了,一个身影飞快的冲了进来。

        “什么人!”小太监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的夜,但他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赶忙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老公祖,奴才方才没有看清!”

        “你马上侍候皇爷起床!”王承恩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不耐烦的甩了甩衣袖,来到床旁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摇动熟睡中的崇祯,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皇爷,皇爷!”

        “王大伴,出什么事?”崇祯将擦完了脸的湿毛巾丢给一旁的小太监,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焦躁的绯红色。

        “皇爷,通州出事了!”王承恩低声道,他知道崇祯的性格,但现在时间紧迫,任何耽搁只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一队人马占领了通州,并张贴公文,说要清君侧,靖国难!”

        “清君侧?靖国难?”这两句话立刻触动了崇祯敏感的神经,他额头上的青筋立刻跳动了起来:“谁这么大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亢起来,太监和宫女们吓得跪伏在地,唯恐成为他发泄怒气的目标。

        “昨天晚上的事情,听说是一队胡骑!具体情况还不是非常清楚,锦衣卫已经派人去严加打探了!”说到这里,王承恩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不过从逃回来人口中所知,这件事情好像是冲着杨文弱来的!”

        “杨文弱?”崇祯牙关紧咬,仿佛要把这几个字嚼碎了咽下去,他低声喝道:“传朕的旨意,让吴孟明加紧打探,明天中午前一定要弄到确定的消息!”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崇祯完全是在焦虑中度过的,消息如流水一般不断出来,但大多数消息都是零散的,乱七八糟的,甚至自相矛盾的。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比较准确和完整的情报才成体系的传来:原来两天前一支军队在天津卫登陆,然后出其不意的占领了这座位于渤海湾最深处的港口,在占领港口之后,这支军队就迅速的向通州进发,并在昨天傍晚抵达了通州,并轻而易举的占领了这座城市。在占领了城市后,指挥官便张贴公告,自称是越国公麾下的军队,并声称是为了除去盘踞在圣上身边,陷害前首辅杨嗣昌的奸臣,靖卫国难而起兵的,而且北京南面的几个县城周围已经出现了胡骑的踪影。

        “好一个杨文弱!好一个刘成!”崇祯的紧紧握紧宝座的镶金把手,几乎要将其攥碎了。跪在殿中的大臣们个个脸色惶恐,当然最为恐惧的便是刚进内阁的兵部尚书吕伯奇。

        “臣死罪,死罪!”吕伯奇用力磕着头,他万万没想到刘成竟然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过去自己与刘成搭档得到的功绩现在都成了罪状,此时的他心中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恨,或者兼而有之。

        崇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还在犹豫应该如何处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大臣,从理智上讲他明白实际上吕伯奇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责任,但感情又驱使他迁怒于对方。正当此时,侯恂抬起头,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该与吕大人无关,否则他现在就不应该在京师了!”

        侯恂的谏言让崇祯的理智取得了胜利,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吕先生,朕恕你无罪!”

        “罪臣谢陛下鸿恩!”吕伯奇又磕了两个头,他的全身上下颤抖着,仿佛刚从地狱里爬上来。他很清楚自己还没有摆脱危险,必须做点什么来挽救自己,稍微思忖了一下:“陛下,通州乃是运河的终点,京师官庶皆仰食于此,须得迅速将其夺回,确保粮仓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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