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失望

她什么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是陪他哭，哄他开心。

        将忙了一个晚上的成品端到了天台上，小可在那里支起桌子，饭菜都细心地用大碗倒扣着。她从屋里接出电线，把彩灯挂起来，一按开关，彩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将没有星星的夜晚点缀得很美。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遂回到屋里拿出一张心形的卡片，在上面写“我在天台等你”，然后把卡片用胶带贴在门的外面。

        等到林风加训回来，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此刻的体工队游泳馆内，只剩下了林风一个人在泳池里来回游泳。他告诉小可要加训，事实上根本没有，而是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慢慢地上岸，瘫软在池边，呆呆的，双眼通红，却没有泪水。

        等在天台上的小可开始打起了瞌睡，楼梯里的脚步声令她瞬间清醒，站起来赶紧躲在门后面。

        天台门嘎吱一声打开，小可迅速打开彩灯，飞奔过去抱住进来的人。

        林雨乍被抱住心中一惊，随即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小可，瞬间脸色绯红。

        而小可也发现自己抱错人，窘态万分地迅速撒手退后，“怎么是你？我以为是你哥呢。”

        林雨恍然，“哦，我明白了，我马上走，不打扰你们。”转身欲走，却被她拉住了。

        “别走啦，你看我都准备好了，等你哥回来，咱们一起聚一聚。”

        林雨犹豫地看着她，见她一脸的真诚和恳求，只好点了点头。

        偌大的游泳馆里，林风独自坐在泳池边发愣。蒋新月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提着一袋啤酒走进来。

        “你找人吗？他们都走了。”林风瞅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蒋新月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拿出啤酒递给他，“最近很烦，陪我喝酒吧，喝醉了就什么事都忘了。”

        林风一呆，对方好像跟他一样陷入了困惑。

        蒋新月拉开了一罐啤酒，自言自语地吐着苦水，“在我还很小不记事的时候，我爸就得病死了，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她是一个农村妇女，没有文化，也没有能挣大钱的好工作，为了养大我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记得我被选进体工队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要想别人看得起你，你就要当第一。除了当第一，我还要赢下好多比赛，拿好多奖金，将来给我妈妈买个大房子，让她舒舒服服安享晚年。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梦想似乎有点遥不可及。最近我训练状态不好，心里很难过，林风，你能陪我喝几口解解愁吗？”

        林风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一罐啤酒，算是默默地答应了她。

        两人没有声音地干杯，你一罐，我一罐地喝着，而绝大多数啤酒都进了林风的肚子。

        两人干杯似的撞了一下罐子，继续大口喝着……

        他的脸色很红，精神有些恍惚。

        “你说我每天这么辛苦训练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拿个奖项，让我妈妈过上好日子？她一辈子也没什么希望，就盼着我能好！”蒋新月终于开口了，却满是苦涩。

        讲到妈妈，林风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他擦去眼泪，继续大口喝酒，嘴里喃喃地道：“真好……你还有妈妈……我也好想给妈妈买个大房子，跟她住在一起……我好羡慕你……”眼泪还是不受控制，他恨自己，恨这样没用的自己。

        酒意越来越浓……他已经控制不住地东倒西歪，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显示“小可”来电。

        蒋新月偷偷地按掉电话，若无其事地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他，暗暗地笑着。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林风的嘴唇，哀怨地自言自语起来：“老天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总是把最好的都给了苏小可，我这么的努力，却只能排在第二，我哪里比她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如果我有她一半的幸运，我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第二？见鬼去吧，从今天起，我要当第一，我要取代她，苏小可有的我都要，包括你！”

        外边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林雨你慢点，等等我。”是小可的声音，她果然急不可耐地找来了。

        蒋新月的嘴角溢出冷笑，顺势倒在林风的怀里，又将林风的一条手臂枕在自己头下，另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等着小可进来。

        小可拉着林雨走进游泳馆，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微弱的灯光下，林风健硕的身躯半裸着躺在泳池边上，泳池里的水波光荡漾。蒋新月枕着林风的胳膊，脸贴着林风胸膛，衣衫不整且被酒水沁湿，看起来春意无边。

        蒋新月看见小可和林雨故作慌乱，立即站起来整理衣服。

        “小可，我……我们……”

        小可瞪着她，游泳馆内一片安静。

        林雨又是尴尬又觉得对不起苏小可，忙冲过去扶起林风，后者依旧醉醺醺地喊着：“敬妈妈……”

        小可的眼神闪了闪，没去理会蒋新月，自顾自和林雨一起扶起大醉的林风往外走。林风任凭他们拽着，还嘻嘻傻笑着。

        林雨背着林风进屋，把他放在沙发上。小可从浴室里拿了毛巾，林雨连忙接过，帮林风擦脸又擦身。

        “我去天台收拾一下，麻烦你看着他。”林雨干完活赶紧跑，家里的暴风要刮起来了。

        小可狠狠地用眼神剜着醉酒不醒的林风，按不住心中怒气，拖过一个靠垫使劲地在他身上狂捶一通，“叫你早点回来的，你干吗跟她喝酒？可恶！可恶！可恶！”

        林风在醉梦中翻了个身，呓语着动了动。

        小可打累了，把头埋在靠垫里大声尖叫着……

        晨光从窗外照入客厅，林风躺在沙发上继续昏睡，守在一旁和衣而睡的林雨惊醒了，看了看表，伸手去推林风，“哥！起床了！”

        林风从梦中惊醒，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头晕目眩，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抱着脑袋呻吟：“我头怎么这么疼？”

        “昨晚你喝了好多酒，不光喝酒了，还光着上半身抱着体操队的蒋新月躺在地上。”林雨眯着眼睛凉凉地说。

        林风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老弟，“怎么会这样？你可别乱说！”

        “我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而且小可……小可也看到了。”

        “你说什么？”林风从沙发上跳起来，努力回想着昨晚的情景，一幕幕模糊的画面闪过，他脸色骤变。

        林雨嗷地也从沙发上窜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哥，你太浑蛋了！你想想看小可是怎样对你的！她看你最近心情不好，还特地弄了彩灯，在天台帮你准备惊喜晚餐，结果你居然跟别人喝酒还抱一块儿了，你这样太伤小可的心了！”

        林风惊慌失措地问：“现在小可人呢？”

        “一早就出去了，她这次是真生气了！”林雨耷拉着肩膀说。

        林风瞪大眼，糟了，这次才是真的大祸临头……

        万家灯火的夜晚，对于小可来说却是极难眠。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林雨实在看不惯她这个落寞怨妇的样子，拉着她一路狂奔至拳击馆。

        拳击馆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是啊，休息日的晚上，谁会来呢。

        看着小可穿着自己的运动服从休息室里出来，衣服很大，显得松松的，像小孩偷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出门炫耀，林雨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可郁闷地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邋遢可笑，也忍不住笑了。

        “林教练，你打算怎么培养你的第一个徒弟啊？”她心情转好，打趣地道。

        “咳咳！那就要看我这个徒弟有没有悟性喽，不过就她的智商来说，我有点担心啊。”林雨用手掩唇干咳。

        “呀，敢取笑我，打你！”小可挥着拳头冲林雨过去了，林雨稍微一闪身就躲过去，她太慢了。

        “徒弟怎么可以打师父，沙包在那里，打两拳给我看看。”他挑挑眉，用拇指指着沙包。

        小可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朝着沙包冲了过去，伸手就一拳头，随即惨叫了起来，拼命地甩着手臂。

        “你这样用力不当，肘关节会受损的，笨蛋，应该这样！”他教小可摆好姿势，怎么移动脚步，怎么防卫，怎么出拳，一一示范，有模有样。

        “林风，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小可一边努力打着沙包，一边骂着。

        后来，林雨干脆引导她对自己出拳，他则戴着手套接着，接到后来，她开始不按常理出牌，故意打他其他地方，导致他接得手忙脚乱……

        小可看到他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终于开心地笑了。

        望着这样的小可，林雨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这样的念头，假如他早他哥一步向小可告白，是不是小可就不会这样伤心了呢？此时，他心里对林风产生了淡淡的怨恨，尽管他很清楚，那不是他哥的错。

        林风等在体育馆外的马路边上，静候着小可的出现。她已经好几天不理自己了，无论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她不该就这样判了他死刑。

        “小可……”一见到她的身影，他立刻迎上去，有些惶急，“小可，你听我解释……”

        “不要听，也不想听。”她瞪了他，不想理会，继续往前走着。

        林风忙跟上她，两人脚步都很快，小可几乎用半跑的姿势，刚好走到一栋外墙正在施工的建筑物前。

        他实在受不了她的漠视，大步冲上前挡住她去路，一脸愧疚地道：“小可，你听我说，我真不知道那天怎么会这样！我道歉，好不好？不然，你打我吧，打我消消气，好吗？”

        “我干吗打你？无聊啊！”她用力甩开他，转身往前跑，却不小心踢倒放在一旁的油漆罐子，油漆整罐倒在地上，她脚下一滑跌倒。林风赶紧上前要拉她，偏偏重心不稳没拉住，反倒是两个人一起跌倒在满地油漆里。

        两人刚要站起来，却因为油漆而脚滑，又倒在一块。

        小可看到林风的糗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用手整理自己头发，却不小心把油漆抹在自己脸上。林风看到了，也忍不住笑出声。

        “喂，我跌倒你竟然不帮忙，还在那里笑？”她白了他一眼，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是油漆，想起刚刚才抹着脸，不禁惊觉，“糟糕，我的脸有没有怎样？给我纸巾！快，这…擦得掉吗？”

        “别担心，用水可以洗掉的。”林风在旁边的工地上找了一块抹布擦擦手，把小可拉起来。

        谁知道她一站起来，顺手拿起掉在一旁的油漆刷子就往林风的脸上刷去，“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取笑我？”

        “别别……”林风笑着闪躲，伸手就要抢她手上的油漆刷子，两人就那么开始打闹起来，用油漆刷子涂得彼此满脸满身。

        “你们在搞什么啊？”一个低沉的声音吆喝住两人的打闹。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建筑工人凶巴巴地站在一旁瞪着他们。

        两人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被抓了个现形。结局可想而知，工头把两人臭骂一顿，竟然还罚他们两个漆墙。

        他们装模作样地帮着工人递东西，时不时还上手刷刷墙，倒是把这项“工作”当成了游戏，不亦乐乎。林风涂着涂着，偷偷望向小可，小可刚好也转头看他，他立刻对她一笑，小可白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刷漆。

        做了一下午苦工的两人回到家里，林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的惨状，忍不住道：“你们这是被打劫了？”

        “去做油漆工人了，都是林风的错！”小可嘟嘟嘴，瞪一眼林风，看他憨憨地笑着。

        “油漆工人？这哪儿跟哪儿啊？”林雨一头雾水地挠头。

        “都是我不好，是我惹小可生气，我该受罚。”林风柔声认错，走进浴室。一会便拧了湿毛巾走出来，到小可身边给她温柔地擦拭脸和手。

        小可原本还在生气地瞪着他，可随着他温柔体贴的小动作，她的脸色渐渐和缓许多。

        “算你没骗人，这漆真的擦得掉。”她低着头，觉得很窝心，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的眼睛快温柔得滴出水了，心里也洋溢着温情。

        林雨实在受不了这两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逃也似的奔回自己的小屋，独自舔伤去了。

        “小可，我想郑重地跟你道歉，那天我心情不好，昏昏沉沉地喝醉了，所以闹成这样的局面。但是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也不会再跟别人喝酒了。至于蒋新月，我们是真的没有什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林风轻声说。

        “我相信。”小可也轻声回答。

        “真的？”他惊喜地握着她的手。

        小可点点头，“其实，我一直都相信，我气的是你怎么这么笨，不早一点来找我道歉。”

        林风搔搔头，呆呆地瞅着她。

        她心里长长地叹息着，这个呆子，要笨死了。

        小屋的门缝微微地开着，林雨静静听着，心里有难言的失落。小可，你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傻小子，爱你爱得那么辛苦，日日相见，却只能把你当作哥哥的爱人。我的真心，永远不能说出，永远要深深埋藏在心底。因为，我已经夺走了哥哥太多的东西，这一次，我希望看到他幸福，也希望他能带给你幸福。

        在汪智达拳馆内举行的“格斗新星选拔赛”初赛上，林雨毋庸置疑地击败了阿泰和路森。同时，也成功地引起了汪智达和于君子的注意。

        于君子本就惯于挖掘可供利用的赚钱工具，与陈慕岩风格非常相似的林雨不可避免地让他眼前一亮。而汪智达关注林雨，不只是因为他是陈慕岩的徒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气江婉瑜对林雨的特殊关心。

        于君子挑唆着汪智达签下林雨。刚开始汪智达十分不乐意，但是于君子的一席话让他打消了疑虑。

        于君子是这样说的：“我们现在如果放手让林雨和陈慕岩走在一块，对你和你的拳馆都会造成威胁。但要是你签下林雨，包装他培养他，陈慕岩肯定不乐意，这样一来他们师徒关系就会出现问题，到时候你不但能收服控制林雨，保住拳馆的地位，更能借机重重打击陈慕岩，让他永远无法翻身，永远做你的手下败将！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很过瘾呢？”

        于是，一场阴谋就此拉开。

        体工队终于迎来了国家体委领导到来，本年度的运动员选拔从体操队率先开始，所以今日的体操馆热闹非凡。

        大会司仪叫到苏小可的名字，她是第一个出场。苏婷在教练席上坐着，甚至比台上的苏可还要紧张。

        小可站在表演场上，她深深地呼吸，眼神笃定……一举手，开始做她的体操动作。

        她用完美的动作征服了评委和观众。台下观看的林风大力地鼓掌，为她喝采打气。她姿态优雅地走到休息区，苏婷走过来肯定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不久，评委给出分数，几乎都是满分。

        小可一看，溢出灿烂的笑容，所有人都为她努力鼓掌，唯独蒋新月却是面色一沉。

        其他选手接连出场后，最后一个出场的是蒋新月。她的表演明显增加了难度，而且还拿着器械。在一旁观看的苏婷惊讶莫名，这根本不是蒋新月过去的训练内容，她这分明就是胡闹。

        幸好一切有惊无险，她的分数出来之后仅仅比苏小可差了不到一分，总成绩位列第二。当她看到自己的成绩还是差了那一点的瞬间，立刻又再堆上笑容，转头恭喜小可。

        小可压低声音笑道：“你也够让人惊喜的，居然拿着器械出场，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

        苏婷沉着脸，走了过来，按着蒋新月的肩膀沉声说：“不管你成绩再好，临场擅自换动作都是大忌。接下来的比赛，希望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严格按照赛前布置来。”

        蒋新月抬脸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倔强。

        第二轮比赛，第一个出场的便是蒋新月，这一次让苏婷更惊愕的是，她竟然在场中央做出了小可的保留动作，这套动作除了小可以外，苏婷并没有要求别人做到。

        第一套动作非常漂亮地完成了，台下一片赞扬声，评委也鼓起掌来。

        王冉和赵璐忍不住地转头看小可，小声问道：“小可，那不是你的绝招吗？”

        小可也觉得不敢置信，那是自己的A动作，为什么……为什么蒋新月会做出来？

        事实上，别人看到的情况和真实情况相距甚远，台上表演的蒋新月在空中起跳时候明显感觉腰部不适，听到骨骼的嘎嘎声。

        苏婷注意到这一细节，担心地盯着蒋新月的情况，其他队员也都注意到蒋新月动作开始有些缓慢。

        “她会受伤的！”王冉低呼一声。

        “那也是她自找的！”赵璐脸露不屑。

        疼痛越来越剧烈，蒋新月不断地做出自己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在最后一段高难度动作时，她的身体终于因为承受不住而整个人栽倒在台上……

        “蒋新月！”苏婷大喊一声，急忙冲上场去，跟医护人员一起将她抬出比赛场地。

        全场一片哗然，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看着被抬出去的蒋新月。只有苏小可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

        更衣室里，小可已经换好衣服，做着预热动作。苏婷从外面匆匆进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严肃地道：“新月的情况不太好，我要马上陪她去医院，你帮我带队吧！”

        小可抬头看苏婷，表情有些复杂，顿了片刻，欲言又止，随即轻轻地点点头。

        苏婷知道小可此刻的心情，伸手帮她整理了头发，柔声安慰，“比赛就是要专心，先不要去想其他的，好好做好你的动作。A动作难度大危险高，而且已经被蒋新月抢先做了，你可以改用一个更稳妥的动作来代替，只要发挥得足够稳定，就能得到高分，相信我。”

        小可不自觉地去咬下唇，没有回答。

        “好了，交给你了。”苏婷转身离开，小可瞧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地坚决起来。

        林风就等在体操馆走廊里，他来回地踱步，显得有些焦急。

        一会儿，小可终于缓缓走了出来。他急忙上前问道：“你还好吗？蒋新月呢，她抢了你的动作，你怎么办？”

        小可抬手摸摸他的脸，歪着头露出甜甜的笑容，“别担心，我早就说过要做一个华丽的告别，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

        林风见她这样坚定，显然是有了主意，于是道：“我相信你，我会在观众席里看着你，陪着你。小可，加油！”

        比赛场地安静了下来，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之后，司仪叫到苏小可的名字，终于轮到她第二轮上场。

        她走到场地中央，用力一举手，面带微笑，眼神干净而清澈。音乐起，她开始伸展着腰肢。她的所有动作与之前蒋新月做的一模一样，众评委因为她的演出重复感到疑惑，几个评委全都纳闷地看向彼此。观众也因此开始议论纷纷。

        “该死的蒋新月！”体操队的队友们围上地毯边缘，王冉和赵璐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忍不住同时发出了低低的咒骂。

        “要是小可第一个出场，冠军肯定是她的。”赵璐捶胸，小声喊着，“小可你倒是换换动作啊！”

        场上的小可动作逐渐与音乐融为一体，她漂亮地完成每一段动作，最后就要来到最重要、也是最高超的关键动作……

        所有人紧张得不行，台下的林风，也紧张地握拳等着，在心里默念：“小可，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

        在全场观众的关注下，她完美地完成了所有动作，最后，还优雅地转转手躬身行礼。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观众们几乎激动得站了起来，评委们也都欣赏地互相点头。

        站在场中接受着观众欢呼的小可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流的是泪水还是汗水，她替自己的突破感到高兴和自豪。

        林风站在台下，感动地凝视着她。

        她亦向台下望去，视线穿透了人群，与他四目相接，两人相视无言地笑了，彼此默默地祝贺着对方。

        病房里，得知自己伤到了腰椎，可能以后不能再练体操的蒋新月爆发了，她把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抱怨和怒气都冲苏婷发了出来。

        苏婷自有自己的无奈，体操队里她只要求小可自己练习那套动作，并不是出于私心，而是队里只有小可的身体可以承受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只是，这样的解释，蒋新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苏婷摩挲着相框中间相片，那里是她和小可的合照。照片里，两个人笑得灿烂。苏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含着的泪水也渐渐地收了回去。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上午小可在教练室里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想相信，却不得不承认。

        “表姐，我知道你的梦想是艺术体操，它让你充满斗志，所以，之前你受伤不得不退出比赛时非常痛苦，甚至觉得失去人生的方向。可我的人生方向不是艺术体操，它让你快乐，却不能让我快乐。

        “我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艺术体操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为了这个我们不知道吵过多少次。可今天我来，只想心平气和把决定告诉你，也要一并谢谢你，十几年来为我的付出。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我真心地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和祝福！

        “我知道你是怕我吃亏走歪路，你是想要尽可能地保护我不受伤害。可是表姐，我已经长大了。请你像相信我能完成A动作一样地相信我的选择，总有一天我会站到最大最美的舞台上，唱歌给所有人听。到了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也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苏婷的心再一次揪紧，病房里蒋新月说的那番话也再次浮现：“苏教练，你以为你了解我们队里的每个人？其实你不了解！比如苏小可，她在艺术体操上是有天赋，但她却完全没有热情，她只是因为你才会坚持到现在的。而你呢？因为自己当年没能够实现梦想，就它们强加在苏小可身上，逼着她去完成……你就这样自以为是地把栽培的心思全放在苏小可身上，所以对我的努力和进步都视而不见。你还敢说你了解我们队里的每一个人？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教练！”

        也许蒋新月说得对，自己的确不是个合格的教练，更不是一个合作的姐姐。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全部施加给小可，却没有顾忌那个小女孩的真正想法，是时候到了自己该放手的一刻。

        下定了决心，她拿着记录成绩的本子走出教练室，来到体操馆，将所有人召集起来。

        队员们整齐地一字排开，她的目光一一扫过队员们，表情严肃。

        “我现在正宣布，苏小可正式退出体工队！”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纷纷惊呼。

        “什么，蒋新月才刚刚倒下，小可又要离开……咱们队怎么办啊？”赵璐惊讶地问。

        苏婷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算没有她们，你们只要愿意努力，就一定可以继续拿奖！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只要努力，你们一定可以达成目标的，知道吗？”

        本来还忐忑不安的众人被她一激，顿时士气高涨起来，齐声应道：“知道！”

        “大声一点！有没有自信？”苏婷高声叫道。

        “有！”这次大家喊得更响亮了，声音回荡在体操馆里，久久不绝。

        杨天翔孤单地坐在游泳池边，这时的馆内连保洁人员也下班回家了。

        小可的身影出现在游泳馆门口，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杨天翔身后拍了拍他。

        杨天翔浑身一抖，明显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发现拍他的竟然是小可。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小可坐到他身边，开始和他闲聊：“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很惊讶……”

        杨天翔一愣，也没问小可为什么这么说，他看得出来小可有很多话。

        “我第一次看到你，你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说到游泳就眼睛发亮，而且很快就成为游泳队的第一名……”她笑了笑，继续道，“我一直都很敬佩你。”

        杨天翔苦涩地一笑，“我要的不是你的‘敬佩’，而是你的‘喜欢’。可是……我不过只是痴人说梦。”

        小可转向他，坦然地道：“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一样。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失去父母，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有个亲人在身边，除了我表姐以外，就是你了。所以我真的不希望会失去像你这样的朋友。”

        她这样一说，杨天翔却忍不住拉下脸来，郁闷地道：“我到底哪里不如林风？”

        “你并没有不如林风，相反，你有不少地方都比他强。”小可用力摇头，“可是，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喜欢就是喜欢。”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是愉悦和轻松。

        杨天翔如同被打了一个闷棍，一时无言。

        小可拍拍他，柔声道：“其实你知道吗？你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我，我不过只是你在很小的时候遇到的一个女孩，因为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就会了解我刚刚在说什么。”她站起来，指着游泳池，“小时候，每次我练艺术体操练到受伤，或者遇到挫折觉得沮丧时，我就会过来这里看你训练，因为你在游泳的时候，总是有股朝气和力量，让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能克服、没有什么不能达成的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够待在体工队里，去继续练习我不喜欢的东西。”

        他实在没想到，体操竟然并非小可所爱，可是她依然坚持了下来，她竟也是那样苦的。

        她从衣服里拿出刚刚得到的体操奖牌递给他，嫣然一笑道：“我已经决定离开体操队去追求我真正的梦想，所以，这个荣誉我决定送给你。希望你能早点找回实现梦想的动力。”

        杨天翔呆呆地接过奖牌，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还是感动。

        她把手伸向他，歪着头，可爱的样子让人记忆深刻。

        “杨天翔，你一定要加油！”

        杨天翔冷冷地伸出手回握，直到小可离开，他才低下头看着掌心中小小的奖牌。他仿佛领悟到了什么，旋即一笑，然后快速地脱下自己的外衣，露出里面的泳裤，跳进游泳池里。

        正要离开游泳馆的小可听到跳下水的声音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游泳池。游泳池里，杨天翔又恢复了以前的神采和自信。

        她粲然一笑，她看到那块放在杨天翔脱掉的外衣上的体操奖牌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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