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翦除异己

又接到江州机械公司邀我跳槽的电话，不过这次不是陈三打来的，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说陈总真心邀请我过去，现在机械公司正在大刀阔斧搞人事改革调整，办公室主任这个职位有好几个人选，陈总觉得我最合适，如果以后再想来，可能就难了。我立马谢绝了，说没考虑离开三多。对方说，柳主任怎么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呢？你们三多现在过来好几个干部了，陈总对他们的待遇都很优厚，随后又说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我回答说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想法也不同，替我感谢你们陈总，对不起了。对方惋惜地叹了口气。

        在咖啡店的时候穆铁说好几个干部准备辞职，看来他们已经付诸了行动。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上午，穆铁叫我去他办公室，让我起草一份人事解聘文件，我问解聘谁，他说出了那几个人的名字，然后给我一张写着字的纸条，说再拟一份任职文件，名字和职务都在上面，我一看，不认识。穆铁接着说，你下午去机场接一接这几个人，把宋阔和郭燕也叫上，他们是华投新招聘的干部，来三多实习的，安排一下他们的食宿，我嗯了一声。穆铁又问，办公楼这边还有现成的空房子吗？我摇摇头，穆铁说这几个人的办公室你想想办法？我说这边都满员了，只有委屈他们去车间办公楼那边。穆铁说，他们都是华投的骨干，怎么能委屈他们呢？我问，那穆总你觉得应该委屈谁呢？穆铁看了看我，说你让田七和丁二搬到那边去吧。我直愣愣地望着他，张着嘴答不上话来。

        穆铁这话说得很清楚，很直白，让我楞住的原因就是他说得太清楚，太直白了，一点都不拐弯抹角，我知道这就是穆铁的特点，我努力适应着，可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我不好意思去跟他们说？像丁书记，再怎么人家也是三多的老领导了，元老级别的人，怎么开口呢？”我面带难色，干脆也直白地袒露自己的想法。

        “在企业不论资排辈，得讲能力，讲为企业做贡献。”穆铁面色如常，“就说那个田七，整天不见人，我来这么久了，他没做过一件事，这样的干部，要来何用？我很好奇，他当初是怎么进公司领导班子的？”

        我无言，因为我也不知道。

        “丁二倒是每天都在公司，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穆铁一边说一边拉开抽屉，丢出一封信，“这是职工投在意见箱里的，说这位书记爱打麻将，带头赌博，还借鉴成都麻将和重庆麻将的玩法自创了一种三多麻将，叫什么‘换三张’，好些个干部都是跟他打麻将才提拔起来的。”

        我没有反驳。

        “玩物丧志，这样的人作三多的中层干部都不配，更别说经营班子的成员，实话跟你讲，我准备向董事会提出解聘他们的临时议案，让他们换换办公室，委屈他们了吗？”穆铁说。

        看着穆铁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我只好闭嘴。我担心自己继续申辩，一不小心让穆铁觉得我也没有存在的价值，这就麻烦了。原本这也没什么可怕的，但如果我没在三多，那孟旋无异于羊入虎口，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了，孟旋的父亲现在怎么样？”穆铁忽然换了一种口气，问。

        我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心情郁闷，田七那里好办，直截了当把穆铁的话转给他也没什么，丁二那里的确棘手，他这个三多二把手当了这么些年，尽管虎落平阳，但余威还在。开口让他给别人腾出办公室，让他颜面何在？闷闷地想着，自己已经来到了丁二办公室的门外。

        有气无力地敲门，听到里面丁二的回应，我低头进去了。

        “是德华啊，快坐，快坐。”丁二把目光从一盆仙人球上抽出来，热情地招呼道。

        “书记养的这些花长得可真好。”我没坐，走过去赞叹道。

        “这花就跟人一样，你对它好，它就拿这些漂亮的花啊叶的来回报你，养你的眼。”丁二高兴地说。

        我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觉得不宜让气氛这么轻松，便敛起笑，沉下脸来。

        “德华找我啥子事？”丁二察觉到我态度的变化，也收起了笑意，问。

        “是这样的，穆总让我来跟书记商量一件事。”我说。

        丁二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声音以示回答。

        “明天，华投总部要空投几个干部过来。”我一点一点往外吐。

        “穆铁要重用他们，给他们任职，对吧？”丁二说。

        我点点头。

        “他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吗？这次怎么想起来问我的意见了？”丁二故作漫不经心地说。

        我低头不答，想着该如何把我们的交谈拉入正题。

        “唉，我也不为难你，回去跟他说，我没意见。”丁二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不是还有啥子事？”丁二又问。

        “穆总想跟书记商量商量，让书记搬到车间那边去办公，这间办公室腾出来让给新来的干部。”我心一狠，和盘托出，然后将目光转向一边，停在一片硕大的叶子后面。

        房间里一阵沉寂，满屋的花草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我重新抬起目光，转向了丁二，只见他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低头不语，像窗外那些被烈日烤得打蔫的树木。

        我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于心不忍，转身就走。

        “德华。”丁二忽然叫住了我。

        “一朝天子一朝臣，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丁二说，“士可杀不可辱，你去跟穆铁说，我不搬，我要辞职。”

        “书记，对不起，我也没办法。”我站住了，愧疚地说。

        “不关你的事，人在屋檐下，你也是职责所逼。”丁二说，“德华，以前有些事，你也不要怪我。”

        我一愣，马上想到他指的可能是那次换座位牌的事情，连忙摇摇头，努力笑了笑。

        出来，心情晦暗的往郭燕办公室走。他在。我跟他说了下午一起去机场的事，他说知道，接着说正想找你问个事，不知江州哪个地方有花店？我想了想，说移民广场周围好像有两家，郭燕点头诚谢，我问是不是下午接人还要带花？他笑着摇摇头。我下楼又跟宋阔说了，她说知道，晚上就一起陪他们吃个饭。我默然。

        回到自己办公室，我听见穆铁办公室传出大声的吼叫，那声音虽然因为愤怒而走了形，但我依然听得出发自丁二之口。他说三多的员工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建起了百万吨，招来华投引狼入室，白捡了胜利果实，得到政府这么大的优惠，对三多的有功之人，免职的免职，赶走的赶走，你们这样搞，是要遭天谴的！江州是一个很讲人情味的地方，你们这伙人是要遭报应的！

        我竖起耳朵，心里五味杂陈，这时好像又听见宋阔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只能引来丁二更大的愤怒。丁二的嘶吼如同猛烈的炮火，在穆铁的办公室呼啸了十来分钟才偃旗息鼓。

        穆铁的门开了之后，一串脚步声朝牟刚的办公室响了过去，然后听见丁二大声喊牟刚。

        牟刚应声而出。

        “你给我找辆皮卡车，把我办公室的盆盆钵钵都给我搬走。”丁二说。

        “好的，搬到哪里去？”牟刚问。

        “我家里！”丁二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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