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谁去谁留

陈皓天那两只陷入泥沙的脚，却因为前方怪物拖拽的力量，缓缓划拉出深深的痕迹。脚底特制的鞋快要磨穿了。

        他有一种感觉，这一次，怕真的是在劫难逃。就算真的侥幸逃出了这只巨怪的魔掌，恐怕也没有办法走出那满是毒瘴和毒物的森林。

        “陈大哥，乖，听话，吸力一消失，你就赶紧逃！”

        清脆柔美的嗓音陡然在耳膜中发生，下一秒，不等陈皓天反应过来，身旁一直蹙眉凝思的少女已经动了。

        轻灵洁白的衣衫在怪异的风中猎猎飞动，随着她身周的气流飘忽不定，时而前倾，时而后掠。只是，那抹纤细却柔韧的身姿，却是毫不犹豫地飞跃向前的。

        她就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话，冲了上去。

        陈皓天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自嘲与闷痛。蓦地想起，少女刚才那句话的语气跟他平日里哄教她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只可惜，此际被劝哄听话的对象已经完全掉个。

        “小曦，不要……”

        仿佛挨了一记重锤，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少女白色飞鸟般单薄的身姿迎风而起，飞快朝前方掠去，心头沉吟。眼中闪过的，是沉沉的自责与失落。

        他始终是保护不好她。为了保护她，他可以不要这条性命，但可惜，他就算丢掉性命，也无法护在她身前。

        陈皓天眼中的沉痛无法言说，更遑论因为少女肯为了自己献身而高兴了。他猛地一提气，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在双手之上，然后，猛地，撤去了身周的青色飓风！

        林奕曦宛若一只击空的燕，身形飘忽，使人看不真切，已快到无与伦比的地步。她手中不知何时凝结出一支三尺来长的冰剑，寒气凛冽，白雾森然，骤然一声娇叱，整个人化作白光一团，疾速朝那张牙舞爪的巨怪扑去。

        眨眼之间，少女动作迅捷如雷，早已顺风扑到巨怪眼前，它那黑黝黝奇臭无比的巨口尖牙猩红，碧惨惨的竖瞳混沌不堪，仿佛掺杂了什么怪异的污水，使人深感恶心。但林奕曦毫不顾忌，飞身跃起，拔足腾空，足足升腾到十七八米的高空。

        紧跟着，“砰！”

        一声闷闷的炸响，那巨怪猛然一颤，紧接着，便发出了沉闷的怪声，超低的音波仿佛鬼哭魔鸣，格外瘆人。它身下无数的触手和爪足狂抓乱舞，惨碧色的竖瞳只剩下了一只，而另一只中间，则笔直插了一根银光闪烁的冰棱寒剑。

        随着眼球迸裂的闷响声响起，到巨怪眼中飞溅奔流出腥臭无比的黑红色血液，不过瞬息之功，少女的身形宛若停在半空中，她猛地一抽身，扑上巨怪钢铁般坚硬的黑色铠甲，稳稳落在它狂乱挣扎的脑袋上。

        她睁大水瞳，目光仔细从巨怪沾满青苔痕迹的身体上掠过，企图找到脆弱的一点，将内力再度凝结成冰刃刺入。孰料，逡巡的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

        巨怪满身坚硬无朋的甲片胜似精钢，连鳞片张开后出风的结缔处，也是厚逾一米的韧性筋条，外物根本无法洞穿。刚才冰棱侥幸一击命中，趁其不备，刺穿了它的右眼，却立刻遭受到沉重的阻力，看起来，这怪物的身体外层，还有一种与外面那一身漆黑的铠甲一样的皮质和骨骼，同样坚不可摧。

        林奕曦脑中飞速转动，但就时间上来说只过了区区几秒。

        那巨怪完全狂怒起来，全身鳞片抖动，却暂时消停了强悍的吸力，它像是知道攻击自己的人就停在脑袋上，因此，身下的触手快速伸长，朝林奕曦的方向抓去。

        在异风止息，怪异的吸力停下的瞬间，本该是陈皓天最好的逃命时机，但当林奕曦为了躲避那些炮弹都无法轰伤的触手，而再度从十余米高的怪物身上跳下时，却见陈皓天根本连步子都没有挪动。

        他双掌间青光流走，望向自己的眼眸呈现青岚之色，璀璨夺目，胜过世间最美丽的翡翠，格外妖异。但她此刻却半点欣赏美人的心情都没有，见他竟然还在原地愣着没走，不由气得长眉倒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瞪向他。

        “小曦，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我去拖住它，你离开。”

        孰料，他立马却说出让人更生气的话来。

        林奕曦眉心拧得更紧了，一双明眸恨恨白过去，撅起小嘴，对陈皓天感到生气。

        她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难道他真的以为凭自己那点微末本事，能拖住这只怪物？刚才她那一下偷袭得手，也不过打了它个猝不及防，才能成功将冰棱刺入它眼目中，迫使对方停止扇动那些怪异的鳞片，为他争取到一丝逃命的机会，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弃掉了！

        林奕曦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见陈皓天已经飞身跃起，朝怪物扑了过去，他掌心两道恢宏无比的青色罡风陡然飙升，在身体下方鼓荡起浩瀚的气流，将他整个拖向半空，掌心两团风涡越聚越大，在瞬息间膨胀到数米之高，尔后，他猛然垂头，朝她看了一眼，使个眼色，让她马上离开。

        没想到，他举一反三，竟然真的听从了她的话，将御风之术眨眼变成现实。

        但眼下却不是高兴的时候，林奕曦甚至能读懂他眼神的含义，无非就是“小曦，乖，听话，快点走”之类。

        陈大哥，你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豁尽全力的一击，能够为我阻挡下这怪物一时片刻吧？少女暗叹一句，默默摇头。

        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终究还是奋不顾身冲上去了。虽然，林奕曦一早就相信陈皓天可以为了自己舍生忘死，奋不顾身，但当亲眼见到他掌心托起两道巨大磅礴的青色漩涡，单枪匹马冲向黑色巨怪的时候，仍是不由眼眶一热，倍受震撼。

        从前，她一直以为性命是最重要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遭遇多么恶劣的事情，人，绝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今天为了让陈大哥逃命，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性命。就好像他此刻，为了她，也可以做到同样的地步。

        那一瞬间，青色的罡风卷动周围的空气，冷意横生，少女却仿佛从那旋风的缝隙之间，瞥到了从未见过的绚烂光热。

        但更快的，她嗅到的，是那怪物怒极勃发的异动。

        她的眼睛比常人好使太多，清清楚楚看到巨怪的鳞片开始动了，只是，那种动作在她眼里格外清晰，好像是在被高像素的摄像机慢镜头播放一样，再明了不过。

        陈皓天操纵风流托升自己并不娴熟，他眉心蹙痕深沉，鹰隼般的眼眸紧盯着下方一动不动的少女，脸上渐渐染上焦急。

        干什么，她怎么也不走？

        难道真的要两个人都留在这里送死？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小曦想跑，绝对可以脱离这怪物的魔爪的……

        如果只能活一人，他情愿是她。

        眉目无声，传达着陈皓天焦灼至极的情绪，他用眼神不停催促着，同时，也感受到一股强悍无比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那种感觉，使人背脊生寒，与之前巨怪逼近身后的感觉别无二致。

        很快，空气的流动有了变化，陈皓天不由回眸，朝巨怪看去……

        它身上的鳞片显然已经都张开了，只要立马开始抖动，他们俩又将陷入那股澎湃汹涌的异风中，无计脱身。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林奕曦猛地一跃而起，窈窕的身形陡然拔高十数米，与高悬空中被风流托举的男人并肩而立。还不等陈皓天反应过来，她白嫩如玉的小手，竟然从那挟带了万千风刃的青色罡风中完好无损地穿了过来！尔后，只轻轻一握，已经捏住了男人雄浑的肩膀。

        “陈大哥，别白白浪费了性命。我让你走，是因为我自己能逃掉，眼下，只能这样了。”

        说完，林奕曦掌心猛然用力，陈皓天只觉肩头一阵酸软怪异，跟着体内连绵不绝朝双臂涌去的特能陡然像是被掐断了电一样，瞬间滞塞停顿。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脚下托举的风流，与平伸的双掌上方那两道凌厉无比的青色旋风，竟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小曦，你……”

        陈皓天脸色大变，还不及说话，感觉肩上一麻，已经被少女使了个鹰擒式一起坠下地来。

        落地的时候，她似乎在自己身上加了一分暗劲，使他双脚触地时宛若掉落棉花团里，柔软而无着力之处，半点不像是从高空掉下。

        不等陈皓天询问，林奕曦拂手间已经解开了他肩上的穴道。特能又开始丝丝缕缕浸润在筋脉中流转，陈皓天眉头一蹙，不由朝少女看去。

        却见她猛地一抬手，好似于虚空中托举无形之物，瘦削的右臂紧绷，分明看不出丝毫的变化，但周围的空气却瞬间为之一肃，像是一切都安谧静止了一般。

        彼时，身旁的少女一身白衣如岳峙渊停，又似一朵熠熠生辉的白莲，陡然间竟在那静止的动作里，生出一种前所未见的豪迈气概来。陈皓天目光一讶，还不及有所反应，他眉宇间又已神色陡变。

        回眸一看，果然，那庞然巨怪身上的鳞片已经全部张开了！眼见着，异风便要再起，他们两人将再如漂泊不定的浮萍，随之吸将过去。

        这一次，巨怪吃了暗亏，有了防备，它身体下方无数的触角陡然增长，在面门前方虚浮挥动，化作黑蓬蓬的一团怪影，搅得纷乱。看样子，这一次，就算少女再故技重施，持冰棱飞去相刺，也无法抵达它面门了。

        陈皓天眉头紧锁，虽然历经万千危险，但却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感觉这样紧张。一颗心仿佛悬到了嗓子眼，而眼睛却一瞬不眨，盯在身旁的少女脸上。

        她的神色明明是极淡的，但却透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庄重，那种怪异的姿势，好似嫦娥飞天，又像天女托塔，高举的右手掌心向天，轻垂的左掌手心向地，笔挺的身姿，在在显示出她即将做出不同寻常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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