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谁是黄雀（一）

听见柒妖女唤纪墨为尊主，纪煜眸光沉了沉，面上神思微闪，继而眸中了然，“尊主！未曾想，真正的魔尊，还真是我纪氏的皇子！入纪氏，借势夺权，借力夺位，不损妖魔一兵一卒便想掌控灵界，魔尊果然好手段！”

        “彼此彼此！西海龙王妃之子尚且能为皇权屈尊降贵，摇身变为纪氏皇子，本尊闲暇无聊，感悟仙道，体验生活，玩玩皇子的身份，也不为怪。”纪墨弹弹衣袍上的尘土，不急不缓的说道。

        纪煜哼笑了一声，“那煜便领教领教魔尊的实力！”只见他手心一番，龙髓出体化金剑，金光夺目，剑气逼人，踏脚一跃，直指纪墨。

        纪墨唇角微勾，邪魅一笑，亦变出一把黑剑，黑剑青光霍霍，危险气息似地狱而来，若深渊锁喉的恶灵，魔性慑人，直叫人胆战心惊。

        两剑相撞——铮！掀起股股气波，呼啦一声自上而下俯冲滑过。

        咔嚓咔嚓！地面青石碎裂，气波卷起沙石飞扬，似粒粒黑晶，悬浮空中，幽光沉沉。

        两人正战得激烈，另一边，尹灵儿正站在另一座宫殿里发愁。

        因为不知玄武到底被关在何处，尹灵儿寻人的目标也断了方向，她现在所处的这座宫殿与辰玄殿并不远，纪婳既然点名让她赶到辰玄殿，说明她必在辰玄殿内做了手脚，不过，如今看来，她做的那些手脚，应该已经被七妖女一锅端了。

        现在的问题是，纪婳到底把玄武被关在何处？

        皇宫这么大，她不可能一个一个宫殿去找，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引纪婳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玄武的下落。

        但纪婳至今也没现身，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不对！纪婳既有野心，两皇子掐架夺位，以她的心机，必会坐山观虎斗，然后再来个坐收渔翁之利，此刻，她定在暗中观察，准备伺机而动。

        皇帝宝座在朝政殿，纪煜纪墨最后一决雌雄的地方也是那里，要全面观察到那里的形势，最佳之处只能是朝政殿附近。

        纪婳肯定在这附近！

        到底是哪里？

        尹灵儿思绪刚起，殿外，一道冲天白光照亮了暗夜之空。

        轰！

        突来一声巨响，白光更甚，朝政殿上空，明亮似白昼，灼目晖光叫人不敢直视。

        晖光未熄，周围突然响起异动，尹灵儿身形快闪，躲到半开的殿门后，透过门与墙的缝隙看向殿外，借着晖光，尹灵儿惊见无数黑衣人竟凭空从地面窜了上来，黑衣人越来越多，有的急速向四周扩散，有的则径直朝朝政殿方向行去。

        看着眼前的情况，尹灵儿狐疑。

        就在这时，黑衣人中，一着红裙的女子出现在视线里，尹灵儿面上一冷。

        纪婳！她终于现身了！

        她所去方向，似乎也是朝政殿。

        很快，纪婳消失在视线里，瞄了眼她所去的方向，瞬移符贴上，尹灵儿亦跟了过去。

        宫中的厮杀声渐止，此刻，纪墨分派出去的五千妖魔已攻守皇城南北门，皇城内，纪煜带进宫的两万将士已亡大半，青禾所领的影卫亦死伤无数，唯独纪墨率领的一万妖魔无甚伤残，妖魔善战，以一敌十之说，并非虚言，纪煜一方在妖魔和影卫夹攻下，两万兵力，胜算本就渺茫，此刻的皇城，即将落入纪墨掌控之中。

        皇城外，红袖带着两万妖魔，已行至南门，红袖立于两万妖魔前，素手一挥，两万妖魔若冲破堤坝的洪水，急速涌进皇城。

        波涛将止，却无人知，黑暗中的另一股势力，将掀起另一番波澜。

        子时已过，丑时将至，王令所出的五万王牌影卫正如鬼魅般窜动，新的厮杀即将开始。

        宫阙之上，有人疾驰，云老看着朝政殿上空的白光，拳头一紧，脚下加快。

        ……

        轰！轰！轰！

        黑剑剑气与金剑剑气于半空撞击，爆裂声震耳欲聋，罡风鼓起衣袍，气波中心的两人长发乱舞，衣角飞扬，金剑光芒大放，黑剑幽幽无光，然而，金剑光芒越甚，纪煜脸色便白几分，黑剑越是无光，纪墨唇角便勾几分。

        灵气溢出，摧残周围花草无数，纪墨黑剑一转一劈。

        纪煜跃身，举剑，挡！

        嘭！

        轰鸣声阵阵，震碎瓦砾点点，恢弘气派的殿门前，片刻之间，已狼藉一片。

        两剑分开，两人腾空一翻，黑白两剑再次交击，不过几个来回，两人便过了数十招。

        剑影灼灼，骤亮过后，金剑光芒渐渐熄弱，黑剑依然无光。

        突然，纪墨眸光闪过一道不明的光，两剑交接时，一团火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自黑剑飘出，那团火红迅速缠上金剑，纪煜面色白如纸，闷哼一声，身子一颤，倒退几步，金剑脱手，垂眸一瞧，那团红火已包裹金剑，火红中，金剑扭曲挣扎，细细听来，还能闻得金龙怒吼。

        “殿下！”半空中，云老赶到，他白发披散，衣裳破残，伤痕累以万计，刀伤严重之处，隐约还能见白骨，云老看了眼被火红包裹的金剑，没有犹豫，一个俯冲，他猛地朝着包裹金剑的火红而去。

        “云老！”纪煜一声惊呼，身形一跃，正待拦住他。

        云老突然御起灵力，推开了他。

        被灵力一挡，纪煜身形一顿，就这稍迟疑一瞬，云老指尖触上火红，红火顺势蔓延到他手臂，眨眼间，云老便成了火人。

        “云老！”纪煜再唤，声音里带着悲凉。

        火红包裹云老全身，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眸中溢出丝丝欣慰，“殿下，你要活着，要活着！哪怕是凡人，也要……活着！”火红还残留着人性轮廓，火红之心，却再无云老身影，若盘旋而上的火龙，火红蜿蜒而上，再度俯冲，向着金剑而去。

        纪煜哪能再给它机会，灵力溢出，形成半弧，火红被挡半弧外，伸手一抓，金剑回手。

        嗖！

        金剑化成金色小龙，蜷伏纪煜掌心，脑袋耷下，围绕在它周围的金光淡成光晕，小龙气息奄奄，眼眸半闭，生机将失。

        随着小龙气息渐弱，纪煜的修为也在急速流失，法力流失，御挡火红的气波消弱，火红猛的一撞，又向着纪煜冲过去。

        这时，纪墨却扬手收了那团火红。

        场中气息一变，一个俏丽佳影兀然出现，尹灵儿举目，正好见那团火红没入纪墨掌心。

        天地之火！

        纪墨为何也有天地之火？她惊疑。

        惊疑刚起，她环视一圈，暗咒了一声，好死不死，瞬移符刚好将她移到两人之间，此时，三人以等边三角之势站立，而纪婳的身形也从宫殿之后露了出来。

        如此张扬的出现在战斗中心，场中之人一瞬间齐齐将视线投向了她。

        纪墨看着她，眸中露了几分真笑，夹杂丝丝柔和，邪魅化春风。

        纪煜看着她，目光复杂难懂，面上露了个苦笑。

        纪婳看着她，面上一凝，暗含几分凉凉杀机。

        柒妖女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松了几许，眼里浅带暖意。

        尹灵儿面无表情，表面淡定，心中却怄得吐血。

        你妹！这瞬移符敢不敢再坑爹点！

        就算要移也移到隐秘点的位置啊！完全暴露出来，还怎么救人！

        几人神色各异的看了尹灵儿一眼，便各自收回视线。

        尹灵儿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如今既已暴露，便无须再躲，瞄了眼场中几人，她思量着，如何从纪婳口中套出玄武的下落。

        纪煜紧了紧手中的小龙，抬眸，看向纪墨，轻笑，笑里几分苍凉，几分疲惫，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解脱，“你赢了，但，我不会认输，你也不过是比我幸运一些罢了。”

        纪墨亦笑，笑中几分邪魅，几分不羁，还有几分难以捉摸的了了幽沉。

        纪墨尚没说话，慢慢向这边行来的纪婳倒是先开了口，“三弟着实不厚道，再怎么说，大哥也是你我的兄长，你怎能如此不留情面，将他重伤至此！”话落，见纪墨修为突涨到大乘后期，她暗惊了惊。

        目光移去，见纪婳身后跟着数个大乘初期的黑衣人，纪墨眸光微闪，“二姐仁德，既借势于他，又何必临阵倒戈？”

        纪婳佯装一叹，“我这也是不得已，受形势所迫。”顿了顿，她素手轻指着数座宫殿，又道，“三弟还不知吧，这皇宫之下，有一座地宫……”

        纪婳揭露着皇宫地底的秘密宫殿，纪墨无声的对柒妖女使了个眼色，柒妖女会意，悄无声息的朝着尹灵儿靠近。

        龙髓将毁，法力流失，不过短短几息之间，纪煜便从一介大乘后期的高手沦落为金丹初期的小修，如此大的落差，心中定有不甘吧，尹灵儿看向他，正巧，他也抬头看过来。

        纪煜轻扯嘴角，笑意有些缥缈恍惚，“师妹，能否告诉我，那人是谁？”他唤她师妹，意在怀念，当初在太宗门，与她相处的日子。

        “谁？”他一句突兀的话让她疑惑。

        “你看着我，会想起的那人，你唤他，萧阳。”

        这个渐渐沉于心底的名字，今日突然被他提起，“他曾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重要到，她不惜性命，也要救下来。

        “如今呢？”

        “如今……”尹灵儿不期然的想起那个曾经用一切将她护于怀中的人，“如今，他是我的一抹记忆。”

        “记忆。”纪煜低喃，“不知，我能否成为你的一抹记忆。”这句话他说得极轻，更像是喃语给自己听。

        尹灵儿沉默不言，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她的记忆，纪煜于她，不过只是一场相识，如此而已。

        “今生，我已失了喜欢你的权利，来世，脱了繁琐加身，脱了身不由己，脱了沉沉心机，纯粹身心，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

        “对不起。”她没有来世，她应了源，今生长存，永世不老，伴于他左右，所以，她只能给纪煜一声对不起。

        纪煜惨淡一笑，“连来世，都没有机会了吗？败得，真彻底。”

        尹灵儿不答，看着纪煜，面上闪过几丝思量。

        他说他败了，但以纪煜的心机和谋略，怎可能这么轻易就败了？

        很显然，他没有尽全力。

        “你故意输？为什么？”费尽心机走到今天这一步，却不尽全力一搏，他的行为让尹灵儿觉得不解。

        “故意？”纪煜笑着摇了摇头，“权利让我疲惫，我只是太累，不想再争，也不想再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他们若喜欢那白骨累累堆积的王座，拿去吧，来世，我只愿不再生于王侯家，做个平凡人就好。”

        他语气里的解脱和对来生的向往，让尹灵儿了悟他行径背后的真意。

        从小失了亲母关爱，养育他长大的养母却在关键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亲舅舅将他当做掌控灵界的棋子，肆无忌惮的极致利用，对手的强大让他应付得筋疲力尽，种种负面冲击，似黑布蒙眼，看不见光明的出路，他肯定觉得很迷茫很无奈吧，所以，他才选择败，重获新生。

        “但愿来世，你能有一对慈祥温厚的父母，温婉可爱的姊妹，情深厚谊的手足。”尹灵儿不知道还能说点其他什么，只能送上来世祝福。

        纪煜轻笑，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附近，渐熄的厮杀声再度响起，战火煞气飘来，尹灵儿的眸光在纪墨纪煜纪婳三人转悠了一圈，顿觉得今夜真是凌乱的一夜。

        再起的厮杀声让柒妖女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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