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丢失的记忆

尹灵儿思绪愁结，看着她的那双星眸，柔和中带了些不明深邃。

        “我们来天西作甚？”须臾，尹灵儿收了思绪，问道。

        “想带你四处走走，你不愿？”源握着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声音轻浅。

        被那般专注纯洁的目光看着，尹灵儿面上显出酡红，磕磕巴巴道，“没……没有，当……当然愿……”

        星眸泻出暖暖的笑意，屋外，遮了旭光的黑云移开，日光落到山茶花蕊和脆叶上，绽放娇嫩春晖。

        ……

        天西的仙府虽与天北略有差异，但相同之处在于满园同样种了品种各异的山茶，茶花迎阳而立，她不喜欢娇艳的牡丹，也不喜欢君子傲骨的幽兰，独独对山茶的坚韧有种莫名的倾心，漫步在这处新的栖息所，她拨弄着半开的绯色花鹤翎，神识有片刻放远。

        一墙之隔，院外，传来微微抽泣声，很轻，也很陌生。

        尹灵儿拨花的手顿住，寻声而去。

        仙府门外有一条仙河，碧波清幽，仙鹤群集，雕啄着河内急游的小鱼，沿着河岸旁的鹅石小道缓缓而行，站在一株恨天高旁，尹灵儿止了步。

        重重枝芽后，蜷缩着一个女子，女子抱膝而坐，面颊布满泪痕，她哭声很小，但胸口起伏的抽泣声出卖了此刻心中的哀戚。

        冰夷！她为何在此？

        又为何哭的那般哀伤？

        尹灵儿慢慢上前，听见声响，冰夷抬起头来，当看见来人是她时，她眸中闪过异样情绪。

        “你……”尹灵儿动了动唇，开了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冰夷已经站起身来，背过身擦了一番脸上的泪痕，转瞬，她收了柔弱之色，恢复成初见时的冰美人。

        越过她，冰夷默不作声的往前走。

        尹灵儿觉得有些尴尬，任何人在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被人撞破，都会有些懊恼和冷然吧。

        冰夷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神色复杂的看着尹灵儿道，“你可知神尊在三界众人心中意味着什么？”

        “嗯？”尹灵儿疑惑，不明她突然说出这话什么意思。

        “神尊如此护你，想来他应该是不在乎的……”冰夷半掩眸中伤色，“只望你也能替神尊思虑，勿让他……”勿让他什么，她没说，半掩的美眸侧目看向院内，神色黯然。

        尹灵儿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她话中之意，不过，她眼中露出的黯然之意，却让尹灵儿皱了皱眉。

        “仙子有话不妨直说。”尹灵儿直言道。

        冰夷摇头清淡一笑，“说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忧。”言毕，她转身离开。

        “仙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尹灵儿出声问，转而想到一人，她又道，“是玄武带你来的？”

        闻言，冰夷脚步一顿，她抬眸看着远方，没有回身，“我做仙子的仙侍，仙子意下如何？”

        尹灵儿诧异，“仙子仙姿气质，身份贵胄，做我仙侍，乃大器小用……”

        正说着，一阵疾行脚步声靠近，紧接着响起朱雀的声音。

        “我倒是不知，冰夷仙子这等美人竟有自甘为他人足下之奴的癖好！”

        冰夷咬唇不答，面有伤色。

        “阿雀！”见冰夷身形一僵，尹灵儿呵了朱雀一声。

        “冰夷仙子是玄武带来的？”尹灵儿问朱雀。

        “是，玄武擅作主张，将外人带入仙府，如今已被主子施以重罚……”

        “玄武被重罚？”

        “是呢，现在估摸着正与百只混沌战得不死不休……”

        听罢，尹灵儿和冰夷同时一惊。

        大神下手真狠！

        让大神取消对玄武的惩罚，这世间只有一人能做到，尹灵儿叹了叹，举步向院内。

        行过冰夷身边，她轻轻拽住尹灵儿的衣角，“仙子能否……”她言语迟疑，面上收了冰冷，美眸露出担忧。

        “你担心玄武？”尹灵儿问。

        “玄武上仙是因我受罚，我怎能……”

        “走吧！”

        冰夷疑惑。

        “你不是想去看他？”

        冰夷抿了抿唇，举步跟上。

        朱雀跺了跺脚，无奈。

        找到源的时候，他刚出炉一锅香气扑鼻的榛子软薷羹，见尹灵儿进来，他唇角微微勾起，浅浅的笑让尹灵儿晃了晃神。

        “去哪了？”见她形色匆忙，他问。

        “随意逛逛……”

        “可满意？”

        “必须满意。”

        他的笑意扩大，随手变了一个碗，将羹盛出来，搁下手中的锅，他一手牵着尹灵儿，一手端着碗，将她带到桌旁。

        见他心情尚佳，半饷，尹灵儿迟疑开口，“听说源哥哥重罚了玄武？”

        “嗯。”源淡淡应声。

        “源哥哥可否饶了他？”

        玄武从暗无天日的恶兽之地出来是一日后，他发誓，那鬼地方，他再也不想进。

        知道是尹灵儿替自己求的情，他再度发誓，一定要好好伺候自家小主子，绝不能让她摔着磕着，定要伺候得比自家祖宗还要细致贴心。

        玄武这边连续发了两个无甚意义的誓言后，精神抖擞的赶去给自家小主子谢恩了。

        走到一半他觉得自己这么两手空空去谢恩不甚妥当，于是他脚步一转，又颠颠的跑到朱雀那里去，决定让朱雀给自家小主子弄点好吃的，端着美味去谢恩显然更妥，再跑到一半，他兀又想起，有自家主子在身边，小主子哪还看得上其他人做的糙食，然后他抓了抓头发，木然的停在半途中愁肠百结，一时不知到底该用何物感谢自家小主子的大恩大德。

        正纠结时，便见自家小主子从对面走了过来。

        玄武脑中快速的组织着感谢的话语，还没理清言语，却见自家小主子歪着头狐疑的看着他身后。

        转身，身后屋舍，紧闭的房门打开，那对自称是赤鱬族人的男女立在门口，看着这边。

        女子娉婷上前，男子跟在女子身后，两人来到尹灵儿身边，俯身拜了拜。

        尹灵儿惊，后退两步，扶住女子，“你们这是？”

        “多谢恩人相救……”女子道。

        “救？”尹灵儿面上狐疑更甚，“我救过你们？何时的事？你们又是谁？”

        尹灵儿一连问了三问，把在场所有人都弄糊涂了。

        男子垂头，埋下眼中的深邃。

        “小主子，你忘了？朱雀说，他们是你让主子救下的……”

        女子也开了口，“朱雀上仙言，若非仙子，我与仙师已命丧龙宫……”

        “龙宫？”尹灵儿越听越不对劲。

        “仙子在龙宫遇上我与仙师被围攻……”

        “我……去过龙宫？何时的事？”尹灵儿觉察到丝丝异样，抓住女子的手，急切问道。

        “数日……”突来一股强大威严，将女子的话卡在喉中。

        源立在不远处，冷颜看着几人。

        玄武和那一男一女立马跪地，玄武和女子将头深埋，男子却僵硬着身子，有些怪异，不过，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尹灵儿脑中还回荡着刚才玄武和女子说的话。

        救人，龙宫……为何这些她都没有印象！

        感觉自己好像弄丢了一段记忆……

        她举目看向不远处的源，无助，惝恍，更多的是疑问。

        源身形一动，眨眼行到她身边，只闻他轻叹了口气，一抹亮光入脑，最后的意识里，她倒入源怀中。

        将刚才发生的一幕悄无声息的从尹灵儿脑中清除，重新在她脑中植入了一些新的记忆，脑中，空白处被填满，补了此前的缺陷。

        将手从尹灵儿头顶移开，亮光回收，瞥了眼跪地的三人。

        “勿再提此事。”源冷冷丢下一句警告，抱着尹灵儿离开。

        面前气流微动，压力顿收，三人缓缓起身。

        玄武脸上思量，朝着朱雀所住的屋舍行去。

        男子目光深沉如墨潭。

        女子惊疑，面露不解。

        得了警告，此后几人再没提过尹灵儿曾去过龙宫之事。

        虽不知源到底在尹灵儿脑中植入了什么记忆，不过当尹灵儿再见到那对男女时，她对他们已有了新的记忆。

        在尹灵儿的记忆中，她的确出言让源救了他们，不过不是在龙宫，而是在从天北赶往天西的途中。

        事后，尹灵儿还特意追问了两人，他们为何会被追杀。

        女子迟疑不语。

        倒是那男子无甚忌讳的说出了事实，源警告他们不能提及尹灵儿在龙宫的事，但他说的是他们在龙宫的遭遇，与尹灵儿无关。

        听了男子之言，加之了解了两人的身份，尹灵儿面色有些怪异。

        他们是赤鱬的人，女子是赤鱬族的七公主，男子是赤鱬族的仙师，赤鱬族被纪墨复活一事，尹灵儿是知晓的，所以听到两人的身份，她没有太多诧异，但令她惊讶的是，七公主不是西海龙王的女儿吗？她与西海龙王的长子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吗？

        可她从那男子口中听到了什么！龙太子爱上了七公主？！

        哥哥爱上妹妹！还为了妹妹要休了自己的正妻？

        这剧情发展是否太诡异了些！

        还没把这段能让人惊掉下巴的戏剧化发展消化完，源带着她离开了仙府，向天西仙宫行去。

        ……

        天西仙宫之心，一处寝宫内，无声静谧，案几上的安神香冉冉上腾，一只天犬趴在桌下打瞌睡，一张仙桌旁，有两人相对而坐，不知此前说了什么，右边之人面色惊疑不定，左边之人闲闲的拨弄着茶盖，片刻之间，两人皆没言语。

        半饷，左边之人漫不经心开口，“当年，水神拱手将天西帝位让与你，万年已过，你对他可还心存感激？”

        天西天帝少昊为难不语。

        白虎搁下茶盖，继续说道，“他为何如此善意将帝位让与你，你心中该比我清楚！无非是他修为不及，无资格登上天帝之位，转而将帝位拱手让予你，你心中亦明白，这些年，你虽挂了天帝名头，却时时受水神牵制，说是天西天帝，天西实权在谁之手，仙界之人皆知，如今西海龙王妃亡逝，西海龙王早就不满水神，西海脱离水神掌控乃迟早之事，失了西海这一支柱，便等于让他失了一只臂膀……”

        听了白虎之言，少昊眼中闪过一道光，“依白虎上仙之言，如今龙宫……”

        话没说完，转念，想到什么，少昊迟疑道，“失了西海，可他还有天西诸多仙君支持，上仙也知，那些仙君并不听命于我……”

        “若水神仙逝，他们当听命于谁？”

        “这……”

        “再让龙王登上辅神之位，有龙王助你，届时，天西又当是谁说了算？”

        “这……”

        “若我说，这是神尊之意……”

        少昊神色一凛，对白虎拱了拱手，道，“少昊明了，多谢白虎上仙指点！”

        ……

        同一时间，仙府内，源和尹灵儿离开不到半柱香时间，仙池上雾气氤氲，缥缈虚幻入廊亭，廊亭石桌边，一男一女席坐交谈，女子大多数时候不言，多是男子在滔滔不绝。

        女子是冰夷，男子是玄武。

        “南海虽酷热，但岛上美景比西海尤胜一筹，仙子若得空，不若我带仙子到……”玄武说道。

        对面的人仍是一副冰美人模样，不过嘴角勉强挂了一丝笑意。

        冰夷能出乎意料的留下来，无疑也是尹灵儿的功劳。

        当然，尹灵儿如此做，想法很简单，无非是见玄武受罚，而冰夷又对其心有担忧，见两人有撮合的余地，故而，她才生了红娘之心，将冰夷留下，希望两人能多相处交流，以让玄武博得冰美人青睐，也好解决他这个万年老处男的问题。

        被撮合的两人显然都明了尹灵儿之意，玄武欢天鼓舞，对自家小主子的感激之情那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而冰夷心思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能破例留下，她面上的郁色淡了少许。

        气氛虽不甚热烈，但好在美人能偶尔给予反应，这让玄武已经很欢喜。

        玄武正努力制造着适合谈论的话题，另一边，一双黑眸无声的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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