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好消息

赵传奇是以一名少尉军官的身份，被发配到基层的。他心里清楚，自己虽然被贬下凡间，却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官副局长肯定悄悄地充当了自己救星的角色。他终于明白官副局长所说的‘造化’二字是何深意了。

        但赵传奇没想到的是，自己被发配到基层中队后，竟然被安排到了生产组养猪种菜。

        这是一份他非常熟悉的工作。

        然而此时的赵传奇虽是戴罪之身，但也毕竟是名特招军官，让他去养猪种菜，实在是有违常理。

        这就像是坐公交车拿金币银元当一元硬币花，还被公交司机说是投假币取巧。

        一时间，赵传奇成为全中队的一大笑料。

        甚至是全大队，全特卫局的笑料。

        但他认了。

        没有被押送回家，已经是老天开恩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赵传奇就算是养猪种菜，也要养出个名堂种出个名堂！

        至少，不能再给自己父亲丢脸了！

        于是赵传奇欣然地进行着这项轻车熟路的差事，每天穿着迷彩服徘徊在菜地与猪圈之间，那肩膀上的少尉军衔，与他的工作极不相衬，但他却毫无怨念。一切过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与其自暴自弃，不如勇于面对。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群，熟悉的招待所。

        只有赵传奇，让众多曾经熟悉他的人，变得陌生起来。

        招待所中，还住着几位自己以前养猪时结识的球友，其中不乏美女。当赵传奇闲暇之际，总有人约他去打羽毛球，但都被赵传奇拒绝。院子里的晾绳上，也依旧晾晒着各式各样的女式内衣，其中也不乏棉质底裤，但赵传奇一次也没用来擦过皮鞋。

        每天，营房里战士们训练杀气震天，猪圈里猪仔们咕咕地叫唤着。在拔草喂食之余，赵传奇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教鸡鸭猪仔们踢踢正步，练练嗓子。下基层带不了兵，训练训练牲口不算违反纪律吧？

        在菜园子里，赵传奇对其中一块菜地格外关照。天天浇水天天锄草，一天天看着菜苗子长大。

        这里面，种着赵传奇的一个梦。

        小西红柿。

        这是宫梦冉最爱吃的东西。

        赵传奇刚来特卫队被发配到这里种菜锻炼时，就曾经种过一些小西红柿，一边种一边盼望着早些见到宫梦冉，能让她吃到自己亲手种的果实。

        只不过此时非彼时，赵传奇不知道宫梦冉还会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边种西红柿，一边想象着宫梦冉吃小西红柿的样子，心中既甜美又酸涩。

        这个倾国倾城的女教官，注定会影响自己这一生。

        赵传奇渐渐养成了爱护动植物的坏习惯。

        毕竟有感情了。

        但是爱护，却绝对是一个坏习惯。

        有一种爱，是自私的爱，是阴险的爱。人类爱护一头猪一块地，是为了吃猪的肉吃地里的菜。

        同样，很多男人爱护一个女人，是为了能早点跟她上床。

        这种爱算是爱么？

        但赵传奇却在养猪种菜之间，读懂了爱。

        猪仔子和菜苗子一天一天长大，在这个几乎已经没有人愿意跟他交往的环境之下，是这些牲口和蔬菜陪伴着他，度过每一天每一秒。牲口们嗷嗷叫几声，他能明确地判断出是它们饿了还是困了；菜苗们在微风中冲他羞答答地招招手，他能知道菜秧子们长大了到了青春期了，准备孕育果实了。

        但是俗话说，猪肥被人吃，菜香被人尝。每逢到了周末中队要杀猪改善伙食的时候，赵传奇心里出奇地失落。按理说赵传奇是生产组的头牌，理所当然是领衔主杀，但他从来不动刀子，但凡杀猪时，他都远远地躲着，不愿目睹那残忍的景象。

        渐渐地，猪圈里的小黑小白小黄小六，都被陆续拉上了刑场，变成了餐桌上的一块块红烧肉。平时很爱吃肉的赵传奇，突然间对肉类有了强烈的排斥反应，难以下咽。他像是参破了红尘一样。昨天还鲜活鲜活的生命，还对着自己叫唤着要食儿吃，今天却已经尸骨无存，甚至就连五脏六腑也被呈在了餐桌上，被官兵们大口大口地吞进了肚子里。

        赵传奇渐渐地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相当地多愁善感。

        这天上午九点钟左右，赵传奇正在菜地里望着那一棵棵长势喜人的西红柿苗，憧憬着与宫梦冉的再重逢。中队文书突然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传达中队长指示，说中午中队要来一位尊贵的客人，让赵传奇抓紧杀头猪，摘几样新鲜菜。

        赵传奇带着几名出公差的战士忙的不可开交。

        随着那头倒霉的大肥猪一声惨叫，赵传奇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为了人类一张嘴，多少生命变成鬼？

        中队长早早地就率领一席干部，在营房门口迎接着那位贵客的到来。

        赵传奇心想会是谁来呢，搞这么大阵势。

        肯定是个重量级人物。

        到了十一点半左右，一辆崭新的奥迪A8驶进了营区。

        赵传奇这才明白，肯定是哪个首长处的领导过来了。首长处是特卫局警卫工作的核心，也是首长最直接的安全屏障。因此作为首长处的工作人员来说，在基层一般都享有很高的礼节和待遇。

        如果不是那天E首长座谈会上的事情，赵传奇现在已经是一名首长处特卫了。

        奥迪A8进营区时，只是象征性地鸣了鸣笛，根本没减速。中队的干部们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追了上去，一直追到饭堂门口。

        正准备进去吃饭的赵传奇，恰恰目睹了这一盛况。

        但是当那位尊贵的客人从奥迪车里，风风火火地走下来的时候，赵传奇一下子愣住了。

        赵传奇万万没想到，奥迪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陈永森。

        那个幸福之神的化身，那个因为答对了一道考题而拥有了光明前程，并且在乌鸦成功变身凤凰之后，残忍地抛弃了多情女特警卫森嫤的陈永森！

        当然，他也曾是自己在特卫队时的一名队友。

        在赵传奇印象中，陈永森从来没有这么光鲜瞩目过，头发虽短却被梳理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打了发胶，薄款的黑色西装，加上鼻梁上那副黑色眼镜的衬托，更像是一个杀手。他的胸脯挺的很高，像是提了一口气在胸膛里冒充胸大肌。

        但是这次意外地见到陈永森，赵传奇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惊喜，反而是觉得造化弄人。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想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陈永森，摇身一变竟然成了E首长处的大红人，警卫秘书的预备对象；而自己摇身一变，却成了一名小猪倌。

        一时间，赵传奇觉得陈永森与自己，很像是孙悟空与猪八戒的命运。孙悟空原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猴子王，但是阴差阳错就成了与玉皇大帝平起平坐的齐天大圣，各路神仙都敬他三分；可自己呢，原本是天上赫赫有名的天蓬元帅，却因为犯了色戒，被贬下凡间做了妖怪。做妖怪就妖怪吧，还偏偏投错了胎，变成了人不像人猪不像猪的模样。

        命运之残酷，非个人所能改变。

        陈永森并没有注意到赵传奇的存在，赵传奇也没打算跟他相认。那样只会更加衬托出对方的伟岸和自己的渺小。

        但没想到的是，陈永森竟然认出了赵传奇。

        “哎呀呀呀呀……”陈永森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惊诧，上下打量着赵传奇这一身土不拉几的迷彩装，唏嘘地道：“这不是赵传奇吗？没想到老队友在这儿见面了哈，高兴，高兴，今天中午必须得喝两杯！”

        赵传奇听的出，他这高傲的声调中，蕴藏着浓郁的嘲讽音色。

        在他的印记中，陈永森什么时候说话这么铿锵有力过？

        身份不一样了，底气也足了。

        但赵传奇当然没兴趣跟一个与自己出身相同但命运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打太多交道，那样只会为自己徒增伤感。

        只是还没等他拒绝，一直在旁边奉承陪笑的中队长黄明江就开了口：“免了免了吧陈参谋，你看他身上一股子猪粪味儿，你能吃得下？不瞒你说，我们中队的伙食啊，那是全大队第一！你能来咱中队吃顿便饭，我们都感到蓬荜生辉，幸运绕身呐，哈哈。”

        被人吹捧的滋味儿就是他妈的爽，陈永森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基层中队干部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以至于，他没再跟赵传奇打招呼，便在众星捧月之中走进了餐厅。

        赵传奇心里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仍然笑了笑。笑人生变幻莫测，笑苍天愚弄世人。

        随后中队官兵带队进了饭堂，坐下后，中队长黄明江用了很大篇幅，慷慨激昂地介绍起了今天莅临的贵宾，E首长处警卫秘书陈永森。

        尽管他目前还不是警卫秘书，而是一名警卫参谋。

        赵传奇听着听着，脸上就开始发烫了。

        不得不佩服中队长黄明江拍马屁的能力，那简直是犹如滔滔江山绵绵不断一发不可收拾。按理说，黄明江是少校，陈永森是中尉，黄明江比陈永森足足高出两颗星，但是由于所处岗位不同，黄明江不得不放下架子，对其尊敬有加。毕竟，陈永森是E首长的贴身警卫，特卫局的当红角色！

        “今天呢，E首长处陈秘书百忙之中光临咱们中队，全一中队可谓是蓬荜生辉呀！陈秘书是E首长处的红人，当然也是特卫局的红人，可谓是文武双全。今天就着这个机会，请咱们的陈秘书给咱们指导一下工作，大家欢迎！”

        黄明江率先鼓了鼓掌，官兵们立刻响应，雷鸣般的掌声，荡漾着回音。

        陈永森轻咳了一声，扫视了一圈儿全场官兵，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赵传奇身上，笑说：“你们队长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今天过来呢，主要就是……哈哈下基层体验一下嘛。E首长经常教育我们，要经常下基层走走，要多跟基层官兵接触接触，了解一下基层官兵的工作和生活状况。E首长对大家很关心嘛，哈哈，今天我还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家想不想听啊？”

        赵传奇觉得这陈永森简直他妈的逆天了！

        这才几天工夫，就学会了打官腔。他充其量是一个中尉军官，讲起话来却是那么的居高临下。不了解实情的还以为他是多大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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