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苦

冰若寒顿住，全身似是被雷击中，战栗以冲破浪涛的力量汹涌而起，激荡在心怀里，他再也无法平静，他再也无法冷然离去，他再也放不下，那一刻，他彻彻底底的悔了……

        “丫丫，丫丫，丫丫……”

        怆然回身，一把将裹着龙袍的云蕾抱在怀里，转身疯一样的往外冲去。

        门外，听到动静的月锦衣懵了，他知道了么？他认出她来了么？没有手链也可以么？呆立间，她一下子就扑在了冲将出来的冰若寒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她，要拼死搏一搏，她，要用自己的命来搏一搏……

        冰若寒毫不犹豫的抬脚，狠狠的将她踹倒在地，抱着云蕾从她的身边踏过。冷风带起的瑟瑟的颤抖霜打了月锦衣的心，而心头被踢到的伤使得她无法呼吸，抬手捂住胸口，继而“哇”的一声，血，喷了出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琴心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月锦衣。大声呼喊着，月锦衣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前方朦朦胧胧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凄凉的笑，云蕾，你疼么？疼，又怎么能比得过我的心疼，以前，他就不想多看我一眼，以后，更是不看了吧……

        嘴角再次溢出一箭血，落在琴心的胳膊上，琴心更是如遭雷击，可心，竟然释然了。回头，二小姐，琴心，琴心死也心安了啊。

        沁阳此时也在殿外跪着，一看皇上若雷霆之势闯了出来，赶紧提剑跟了上去，如果再有谁拦着，轻他的剑便毫不犹豫的向谁斩去。

        冰若寒越走越快，渐渐飞跑起来，转眼在沁阳的前面已是一个小小的点儿，沁阳一阵阵的惊诧着，皇上什么时候轻功如此之好了，还是爱情的力量，爱情？自己的爱情……

        “沁阳，你磨叽什么？快叫风来，来烟水阁。”远远的，冰若寒细细密密的声音传来，竟然是千里传音术。沁阳一愣，飞掠出去，风，希望你还没走。可，烟水阁，皇上为何会去烟水阁，烟水阁不是宫中的禁地么？自从几个月前，皇上三日未曾早朝，皇后在烟水阁前晕倒之后，烟水阁就被封了，成了宫中的禁地，然而今日，皇上为何要去烟水阁呢？

        烟水阁里。

        重重的，潮湿的殿门被重兵把手，当它沉重的在冰若寒的面前缓缓开启之时，所有的记忆在刹那间窜入脑中，原来，一切都早已注定，可是他却任凭自己任性的拒绝着，毁灭着，颠覆着，倾塌着，致使怀里的女子，他的丫丫如今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他的丫丫啊……

        冰若寒仰天长啸，悔恨与悲戚的啸声划破了天际最黑暗的角落，撕扯开后宫沉沉的帷幕，从这一刻起，后宫之中，再也没有月锦衣，只有他的晚晚，他的丫丫，他的从小就要娶回的丫丫……

        轻轻的将她放在龙凤榻上，身上的龙袍早已污秽不堪。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低声命令道：“来人，拿一套亵衣和剪刀来，此外，再准备热水。”

        有宫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又隐身黑暗里，不大的功夫，就捧着一套亵衣和一些锦帕出现在他的面前。

        轻轻的接过，低声命令道：“从现在开始，除了沁阳狄熔焰凝儿之外，任何踏入烟水阁的人，死。”

        宫人赶紧跪伏着接旨，将寝殿里的炭炉拨的更旺，转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寝殿。

        冰若寒将棉被轻轻拉开，揭开龙袍，然后拿着剪刀，忍着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的泪，咬牙一刀一刀剪去她身上的亵衣，生怕弄疼了她，每每剪一下，他就要抱着云蕾，轻轻的拍着，小声的哄着，每每看到月暗蹙起了眉头，不停的低低喃喃着，他就要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轻的安慰……

        布条一缕缕的被揭下，粘连着的，他就用温水悄悄的晕染开了，再慢慢的弄，就好像面对着一件伟大的艺术品，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到惊险的地步，而每一次的揭开，他的心都重重的被扯了一下……

        云蕾的全身裸露在面前，几乎无有完好的肌肤，伤口染痛了他的冷色的眸子，血彻底洗礼了他最深层的芥蒂和顾忌。心里的悔恨如大海翻滚而起的波涛，卷起千堆万丈的雪浪，层层都有蕾儿所受的苦和痛……

        恨，悄然的增长着，在他的心里一旦着了床，便疯狂的肆虐而长，蔓延着，毫无理由的增长着……

        沁阳狄熔焰早已来到，可寝殿内毫无声息的动静还有淡淡的哽咽，止住了他们的脚步，皇上，此刻的皇上，他们，了解。

        一切都侍弄妥帖，穿着白色亵衣的蕾儿横躺在床上，头发已经被细细地绾起，小脸擦拭干净，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冰若寒此时才对着外面吩咐着：“进来吧。”

        沁阳狄熔焰如蒙大赦，赶紧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风，朕不管你如何做，丫丫，你给我彻底的治好了，如果治不好，甭怪朕不客气，还有这个国家，都陪着一块儿死。”冰若寒默默的站起，背对着他们两个，手轻轻的拂过云蕾的侧脸，将刚刚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给往后抚了抚，淡声说道。

        沁阳顿感一震，不由的看了狄熔焰一眼，同样，对方也看了过来，同时交流一下眸中的伤痛，狄熔焰低低回禀道：“臣尽全力去救，医不好，臣求死。”

        简短的话，却满是坚决与笃定，矮身，拿起落在棉被上的手腕，凝眉，静静的把脉。

        沁阳更是强烈的撼动着，往前走了一步，轻声说道：“你们死，沁阳也不苟活。咱们一块儿陪着蕾儿，不让她害怕。”

        冰若寒眸中的泪缓缓溢出，无声的落下来，半晌，才坚决说道：“不，沁阳，你活着，我死，是因为我心里的愧疚，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我的内心。你，你尽心了，你活着，还要将那些曾经给过晚晚伤害的，所有的人，一一了结了。”

        沁阳勾了勾唇，凄然一笑，简短答应：“好，我答应，等我的剑挽回了蕾儿的血，我再去陪着你们。”

        “我想，咱们都不用死，我们，包括云蕾，要一起看着那些人死。”狄熔焰轻轻放下云蕾的胳膊，起身说道。

        “风，你是要说，蕾儿，不，丫丫有救？”冰若寒猛然转身，一把抓住狄熔焰的胳膊，大声的确定道。

        沁阳激动的看着狄熔焰，眸光紧紧逼问着。

        “是，皇上，臣保证，你的丫丫一周之后，全身光洁如玉，行了吧？”狄熔焰喜悦的狠狠锤了他一把，强调道。

        “不，风，我等不及，再快些，再快些。”皇上使劲儿的摇晃着狄熔焰的身子，恨不得将他给挂起来，赶快回答，赶快救蕾儿。

        “咳咳，咳咳。”狄熔焰一阵猛咳，赶紧推着冰若寒，缓了口气说道：“好好好，你松开我，你松开我，我就缩短时间，如果你再摇晃我，我就延缓……”

        冰若寒猛然住手，严肃命令道：“风，快，快告诉我，多少日子，晚晚就能全部痊愈。”

        狄熔焰揉了揉胳膊，恐怕刚刚被他给抓着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了，他练过功的手劲儿，怎么能够这么重？白了他一眼，闷闷的说道：“五日。”

        “你……”冰若寒还要说什么。狄熔焰抬手阻止，抢着说道：“如果你不想让药物对她有害的话，就好好的听从我的吩咐，否则的话，伤了身，我回天乏术。”

        冰若寒一看，只好不甘心的说道：“好吧，快，快，你开始治病啊。”

        “沁阳，你去抓药。到御药房里，让御药房里的所有的太医都给我全天候着，随时传唤随时到，还有，风，抓药熬药，你给我亲自操作。”冰若寒有条不紊的安排着，继而又说道：“沁阳，你抓药的空档，顺便让凝儿过来，还有欣儿的伤还要看看。”

        一一吩咐下去吗，各自忙去了。冰若寒才长长舒了口气，坐下来，深情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眸光里浅浅淡淡的柔情，迷醉了一地破烂的衣衫。

        抬手，柔柔的描摹过她的眉眼，轻声说道：“丫丫，原来你就是寒哥哥的丫丫，可是，可是，寒哥哥却认错人了，彻彻底底的认错人了，为此，寒哥哥伤害了你，你要原谅寒哥哥，原谅寒哥哥。丫丫你知道吗？自从，自从那次在太子宫，第一次见到你，其实寒哥哥的心里，就有了你的影子，只是寒哥哥故意的排斥着，抵触着，完全因为你没有七彩玲珑石的手链，而情不自禁的，我为了掩藏自己的心事，就强要了你，设法让你痛苦，其实，那时候寒哥哥在折磨自己的心啊，丫丫，你不知道，当你的影子不由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就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惦记着丫丫以外的女子，却不知道，不知道，我一直排斥的，才是我要找的丫丫。”

        不自觉的，铮铮男儿泪潸然落下，都说男儿泪如金，可实在的，男儿泪如血，更是一滴滴血的凝聚，不是有人说，男子流血不流泪么？

        将她细嫩的手伏在自己的侧脸上，感受着自己潮湿的泪痕，温柔一笑，平日冷漠的俊脸此时灿烂若星子，“丫丫，你是不是怪寒哥哥了，怪寒哥哥这么折磨你，寒哥哥心里真的悔恨，丫丫，你如果原谅寒哥哥了，就赶紧醒来行不？”

        他轻轻的摇着云蕾的手，可最终，床上的人儿仍旧平静的躺着，无一声息，好似早已入定了一般。

        冰若寒黯然失色，沮丧说道：“丫丫，你一定是怪寒哥哥了，不，不，你不能，丫丫，你还做晚晚吧，只要我知道你是丫丫就成，因为你的寒哥哥不值得的你爱，他太阴狠，太毒辣，太冷酷任性。丫丫，以后，寒哥哥，会好好待你，你要求的，寒哥哥必然满足……”

        冰若寒担心了，他担心等云蕾醒来，知道他就是寒哥哥之后，云蕾会彻底的失望，从此，他们之间再无希望，如今他已经丝毫不敢奢望着，月暗能够再次爱上自己，已经放弃的生命，有什么资格要求她爱着他。

        是的，他放弃了，作为皇上，他为了国家的安宁，他放弃了她，是为了大义，可作为寒哥哥，却放弃了丫丫，没有认出谁才是丫丫，竟然宠幸了一个恶毒的偷走了信物的女人，而且还为了这个女人亲口赐死丫丫，这样的寒哥哥，有何资格求得真爱，这样的寒哥哥，有何资格拥有如此纯善的丫丫？

        为此，他胆怯了，他悔恨了，他羁绊了，他的心彻彻底底的乱了……

        “皇上，凝儿来了。”

        殿外，凝儿轻轻回禀，似是担心惊扰了屋内温馨的画面，只是水过无痕的回禀。

        “凝儿，你进来吧，待会儿风过来诊治，可能需要你搭把手。”冰若寒没有起身，只是轻声说道，“以后晚晚就在烟水阁里，你留下，等欣儿醒了，如果她愿意过来，也一同留下，所有出入烟水阁的人或者食物，都要亲自检查。凡事都要细心妥帖的做好。”

        凝儿抬头，她能够听出皇上声音里浓重的鼻音，皇上在哭，为了小姐在哭，从来未曾听说过皇上哭。此刻的皇上，在凝儿的心中顿时高大起来，所有的怨愤与诅咒都化作北风而去。而云蕾的病情，也成为凝儿心里最惦念的痛，皇上都哭了，小姐，小姐是不是不会醒过来了啊？

        跪在地上，重重的叩了几个头，“凝儿替主子谢谢您，皇上。”

        “起吧。”冰若寒简短说完，凝儿起身，悄然退到了外殿。

        她没有进去，可她明明已经感觉得到，小姐，小姐无声无息，小姐，她，勉强压抑着满腔的悲愤，凝儿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跑到外面无人的地方，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小姐，她善良的总是替别人考虑的小姐，此时，此时……

        抬头注视着灰白的天色，禁不住大声的质问道：“苍天啊，你，你为何总是折磨着好人，那些心如蛇蝎的女人，怎么？怎么不下地狱？怎么不上刀山下油锅啊？”

        “凝儿，起来。你吵着蕾儿了。”身后沁阳轻声说道。

        “唔……”突然止住哭声的凝儿一个没留神，呛了一下，顿时咳嗽起来。沁阳淡淡一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抬手，不自觉的拍着她的背。“慢点，慢点，没人吓你。”

        凝儿慢慢的止住了咳嗽，尴尬的笑笑，一串泪珠又落了下来，上前一把抓住沁阳的胳膊，摇着急切问道：“轻将军，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小姐没事儿，小姐能醒过来是不是？是不是？”

        沁阳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串串泪珠顺流而下，滴落在浅浅的梨涡上，俏皮的打了个转儿，又啪嗒啪嗒的落下。禁不住，抬手擦干她脸上的泪，刚刚，进入烟水阁，就听到她痛的失了心般的哭声，继而是质问苍天，质问大地的悲问，看着那个比所有人都痛的丫头，他不由的想要上前，将她抱进怀里，安慰她。

        这个丫头，听说跟着蕾儿才几个月而已，可是在蕾儿受到侮辱时，她却拼死的保护，在蕾儿遭到杖责时，她趴在蕾儿的身上。为了主子，她天不怕地不怕胆敢挑衅皇上，这样的丫头，少之又少。

        “凝儿，你放心吧。蕾儿能醒过来，狄熔焰说，五日之内，就能痊愈了。”悄然安慰着面前的小丫头。微微笑了出来。

        “真的啊，哇哇哇，沁阳，沁阳，谢谢你啊，谢谢你啊！”凝儿高兴地手舞足蹈，窜起来在沁阳的脸上啵的一声亲了一下，高呼着：“小姐小姐，啊啊啊，小姐啊！”就乐颠颠的绕着院中的荷花池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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