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招娣挨烫，熬鸡蛋油

最终黄小玲是赌着气连晚饭都没吃，叶根心疼她带孩子，自己等一家人都吃过了晚饭，悄悄端了剩下的炸豆角和窝窝头进了她的西屋。

        对于丈夫的这种护短行为，吴桂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站在东屋门帘子后面发了一会呆，悠悠叹了口气，随后就爬上了炕，脱衣睡觉了。

        叶红杏不知道这些，她今天下午又跑去看鱼塘了，鱼塘这几天新近灌水，她怕水吃的太多，小鱼苗们会受影响，结果查看了一圈，看守鱼塘的大叔们都笑着向她保证，他们会把鱼塘看守好的。

        看着他们笑嘻嘻打量自己的样子，叶红杏心里一动，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些汉子们对自己这么好究竟是为了什么。叶红杏知道自己得说些话来先安了这些人的心，否则人家凭白无故的才不会给你这么卖心卖力气的。

        “大叔，咱们先前可就说好了的，只要大家伙过了这先头的七天试用期，咱们后面就签合同。当然，合同签了之后若是大家伙里有那偷懒耍滑的，磨洋工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永不再签那样的人。”叶红杏嘴上说的话虽然和气，可大家却全都知道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另外他们也全都听说了吴家山那边的作坊，知道合同里确实有这样的规定。

        当然，这个时候的人们普遍心地善良，行为朴实，倒也还没有发生过公然触犯合同的事出现。而叶红杏当初立这样的合同，也正是为了以后不惹麻烦，就算是惹了麻烦，她也能拿着类似于这个时代的契约——合同到衙门里去告状索赔。

        “那是自然，咱们都是这村子里知根知底的人儿，你爹他跟咱们也是常年打交道的。”领先的长脸汉子名叫长锁，此时正扭头跟他身后那个名叫贵柱的人说话：“能有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闺女，二娃子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啊是啊，说起这事，杏儿，咱也不怕你笑话，你爹这几天可是乐坏了，天天都跟咱们大家伙许诺说要请吃酒。”

        “只要大家干好活，以后少不得大家的好处。我在吴家山我姥爷那边开的作坊，大家也都听说了是吧？只要大家把这塘里的鱼养好养肥，以后咱们也跟那边一样，按照赚的钱的多少给大家年底分红。”叶红杏笑着将话放了出来。她不怕给大家分银子，反正大家都赚了钱的时候，她也自然有分成，只不过分的似乎比同行的那些将利头都捞走大老板们少了许多。

        但是，叶红杏聪明之处也正在这里，表面上看起来她是吃了亏，将钱都给手底下的员工们当福利给分了，可事实上，她这样做可是很明显地将手底下员工们的积极性都给调动了起来。

        在她的上一世，许许多多的现代公司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调动起员工的积极性，也就相当于把公司给盘活了。

        叶红杏现在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她看着面前的两位大叔，两人都笑呵呵的，彼此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意，于是叶红杏知道，她已经成功地将这两位新员工的心给笼络住了。

        叶红杏心满意足地回了住的地方，接着就是晚上黄小玲接着中午的劲儿折腾，叶根心疼黄氏，端了晚上剩下的饭菜进西屋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叶红杏像往常一样跑到鱼塘边上去看完鱼，然后又回家吃饭，再去私塾念书。

        可是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屋顶像往常一样冒着青烟，而是冷冷清清的。

        咦，气氛不大对劲！叶红杏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人，叶红杏悄悄朝西厢房里张望了一眼，爷爷这个时候应该都回来了，可是……没有，爷爷也没在家。

        叶红杏又飞快地朝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叶红英也不在，厨房里更是一眼就能看完，里面也不像是做了饭的样子。

        难不成今天有什么事，家里不开伙了？叶红杏瞎琢磨起来，心里没来由的就兴奋起来。

        家里不开伙的时候很少有，即便是有，那也是村子附近哪家有婚嫁丧娶之类的事情，需要操办，而附近的乡亲们自然而然的就不会在自家开伙，而是都会选择去主家吃大锅菜。这是村子里的传统，即使是没有帮上什么忙，讨一碗热乎乎带肉的大锅菜吃，不光是孩子们，大人们平时也很馋这样的吃食。

        “再拿点香油过来，这太严重了。”正在叶红杏满心欢喜地猜度的时候，东屋里忽然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叶红杏心中一惊，本能的感觉到不太妙了，赶紧快步朝东屋里奔去。

        东屋里挤满了人，叶红杏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满屋子味道极浓的膏药味还是让她立刻皱起了眉头。

        眼睛往炕上扫了扫，叶红杏就瞅见了叶招娣。

        那还能算是个人吗？叶红杏心里一凉，感觉身上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小招娣太凄惨了！她光着小身子，一条左腿上全都是大燎泡，看上去触目惊心，桂芬正流着泪拿着棉花团给她这个小女儿的腿伤上点香油。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的？”叶红杏赶紧拉着爷爷的手问。

        “不知道，你二娘说是她自己碰到了桌上放着的开水碗。”爷爷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这孩子烫的这么重，眼看着是不行了的。”

        “哇！我可怜的孩子啊，你还这么小，烫的这么疼……娘也不活了。”吴桂芬一听爷爷说小招娣恐怕是不中用了，立刻就哇地一声大声哭了起来，眼泪犹如掉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让看见的人全都掉转了脸，不忍再看，叶红杏还看见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婶子全都扭过头去抹眼泪。

        是的，太惨了，一条腿烫的全都是大燎泡，小招娣还这么小，这烫伤就算是给治好了恐怕腿上也要留疤。

        叶红杏明白，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实在是太有限了，小招娣这种大面积高度烫伤就算是拿到拥有着种种高科技和高水平医疗技术的现代社会都算是一大难题，更别说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古代了，恐怕小招娣会死于炎症并发症什么的。

        想想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还是个欢欢实实会冲着自己笑的可人儿小丫头，等过了半天自己再回家的时候，就……叶红杏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婶子，你多保重，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围观的乡亲们见吴桂芬哭的伤心，叶根则傻愣愣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有的劝了几句，推说家里有事就走了，有的则留下来的帮着提供一些土方偏方什么的。

        “他大伯娘，前些年我娘家兄弟也被开水给烫了腿，那时候他是用煮熟的鸡蛋油治的伤，后来连疤都没留下，要不咱们也试试？”连枝婶子说。

        “怎么治？”吴桂芬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抓住了连枝婶子的手。

        “找俩鸡蛋，煮熟了，把鸡蛋黄搅碎了，放到锅里慢慢熬，等到蛋黄变成了糊糊，再用小勺挤里面的油，就是鸡蛋油了。人家说是每天抹两回，三天就能好。不过我看咱们小招娣这伤有点严重，就一天多抹几回好了。”连枝婶子又朝炕上昏迷不醒的叶招娣瞅了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

        “杏儿，英子，快去拿鸡蛋，照着你连枝婶子说的熬点鸡蛋油来。”吴桂芬一迭连声地吩咐着，她语速极快，显然是灰了的心又被唤起了新的希望。

        叶红杏和叶红英对视一眼，飞快地从东屋里跑了出来，叶红杏去拿鸡蛋，叶红英则直接奔了厨房去烧火。

        “姐，咱们煮几个鸡蛋？”叶红杏因为着急，一手抓了两个，飞快地跑去了厨房之后，却有些犹豫起来。

        “都煮了吧，不够了咱们就去姥爷那边要些来。杏儿，你和姥爷不是开了个养鸡蛋吗？”叶红英随手接过鸡蛋，拿清水洗了洗，就放进了锅里。

        鸡蛋在于庄户人家来说可是好东西，谁家有了病人了，或是有身子弱的人，鸡蛋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叶红杏之前在吴家山养的几千只鸡，每天都能捡一板车的鸡蛋。

        叶红杏原本觉得自己一下子拿了四个鸡蛋，对于家庭条件有些不足的叶家来说，一下子煮掉四个鸡蛋可是件大事，她心里就有些舍不得，可经叶红英这么一说，叶红杏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伸手轻拍额头，她这是糊涂了，家里的几只母鸡生蛋不容易，可她在吴家山可还养着几千只鸡呢！每天的鸡蛋都要送到老远的村镇上去卖才能卖完，现在拿鸡蛋油给小招娣治伤，这鸡蛋可不能省。

        此时灶膛里的火已经生了起来，叶红英坐在灶前填柴，叶红杏不愿意再去东屋呆着，也就一屁股坐下来陪姐姐拉风箱。

        风箱一般都是个木头闸子，外边有推拉的杆，杆的一头还竖着一根握手的地方，而在箱子里的杆上则缠满了鸡毛之类的东西，随着推拉风箱里的杆，可以将风源源不断地送到灶膛里，从而让火变旺。

        以前的农村里这种风箱很是常见，现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随着电的广泛应用，这种风箱也就渐渐的退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在一些村子里，风箱还是老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工具。

        因为有叶红英这个做饭高手，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煮熟的鸡蛋被拿了出来，按照连枝婶子的说法，叶红杏小心的将鸡蛋黄都取了出来，小心地碾碎，再添了一点点水，就这样盛在碗里，又把碗送回了锅里。

        叶红英将灶膛里的柴火撤了一些，小火慢慢熬着锅里的水，等到碗里的鸡蛋慢慢地化成了糊糊，两姐妹相视一笑，叶红杏转身从院子里的晒竿上取了块毛巾垫着手，将那小半碗鸡蛋糊糊取了出来。

        “连枝婶子说还要拿纱布什么的把这里面的油都挤出来才能用。”叶红英说：“可咱家没纱布。”

        “姐，你能找块干净的布过来吗？没纱布咱们就用布代替。”叶红杏鬼主意特别多。

        “成，你等着。”叶红英就转身出去找布了，叶红杏则站在灶膛前面，开始思考起今天的事情来。

        昨天黄小玲刚刚跟她爹娘吵了一架，原因就是让黄小玲帮着照看一下小招娣，好让吴桂芬腾出手来干更多的家务，可这个黄小玲却是百般不愿意，最后还撒气不吃饭。小招娣的烫伤会不会也跟黄小玲有关呢？

        叶红杏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来推测的，她想来想去，这个家里有可能害到小招娣的人也只有黄小玲一个了。

        爷爷、爹、娘和姐姐都是小招娣的至亲家人，自然不会害她，可黄小玲就不一样了，经过这几天在叶家村的生活，叶红杏算是大概地了解到了黄小玲的脾气禀性。这是个不肯吃亏的女人，是个可以为了一己私欲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事！

        就说那天叶家该轮到黄小玲做饭了吧，她就推说要照看根旺，硬是躲在西屋里陪着根旺睡觉，直等到天都黑的透了，叶根拖着干了一天活的疲累身子回来了，厨房里还冷冷清清的。

        那天到底是吴桂芬帮着做了饭还是叶红英帮着做的，叶红杏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就知道那天叶根反而是陪笑着说了不少好话才把黄小玲给哄的开了颜。

        从那时候起，叶红杏就知道黄小玲不是个说理的人了。而这次的事件，叶红杏的第一怀疑对象就是她！

        “杏儿，在想什么？”叶红英取来了布，见叶红杏正在发呆，便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叶红杏醒过神来，将那块棉布放在大锅里还在翻滚着的开水里烫了烫，又把自己的手洗了又洗，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布将那些已经熬成了糊糊的蛋黄包起来用力地攥。

        “出油了！”叶红英惊喜地喊。

        是的，一滴澄黄色的蛋黄油被挤了出来，落在了一个干净的碗里，跟着就是第二滴……

        四个鸡蛋最后也只挤了有十几二十滴的样子，叶红杏却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了。

        “快拿去给娣儿用吧。”叶红杏将碗推给了红英姐姐，结果红英却没接，而是犹豫了一下，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句：“杏儿，我觉得娣儿会烫伤，咱们二娘……有很大的嫌疑。”说完，红英转身就端着碗出去了。

        叶红杏整个人都呆住了。

        连老实木讷的红英姐姐都怀疑是黄小玲搞的鬼了！可怜小招娣还那么小，她怎么下得去狠手！

        叶红杏本想直接跑到东屋去闹，去喊去叫，叫大家都知道黄小玲的险恶用心，可她刚刚往外走了几步，心里却又蓦地冷静了下来。

        不行，她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二娘做的，万一真的是娣儿自己不小心弄翻了桌上的开水碗这才烫伤了自己的呢？胡乱冤枉人可不是她叶红杏的风格。

        可是，那碗开水又是谁放在娣儿身边的呢？

        叶红杏觉得自己还是得去问问红英姐姐，因为她听别人说，当时西屋里是黄小玲在看守着根旺和招娣两个小孩，而吴桂芬则是在自家租种的地里干活来着，至于叶红英，叶红杏不知道她当时在不在现场。

        又来到东屋的时候，熬了许久才熬出来的鸡蛋油已经全被吴桂芬小心翼翼地拿棉花团蘸着涂到了小招娣的腿上。小招娣此时也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腿上的烫伤很痛，小家伙一个劲的咿咿呀呀地哭，惹的吴桂芬心疼起来，泪又再次流了下来。

        “我闺女才八个月啊，才刚学爬，这腿就给烫成这样子了，以后要是学不会爬，学不会走路，一辈子都瘫着，那可怎么着哇！”吴桂芬想到伤心处，又坐在炕沿上拍着大腿大哭起来。

        “她娘，别再哭了。”叶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叶红杏还瞅见爷爷也别过了脸，伸手飞快地抹了一把。

        今天中午，叶红杏家里没有做饭，每个人看着叶招娣腿上的烫伤，都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有黄小玲，一个人巴巴的跑去拿叶红杏熬鸡蛋油剩下的鸡蛋清就着下了碗面条，一个人香香地吃了。

        “爹，二娘把鸡蛋清都吃完了，一点都没给娣儿留。”叶红杏是后半晌大家伙都觉得不能饿着招娣的时候才发现的。

        “你二娘也要奶孩子，根旺跟娣儿一般大，还得吃奶，她吃了就吃了吧。”叶根也很无奈，从良心上来说，黄小玲这件事做的很不地道，可作为孩子的父亲，他又不能说什么，毕竟正房和偏房都是自己的媳妇，鸡蛋给谁吃不是吃啊。

        他是这么想的，可叶红杏却不干了：“爹，咱家没鸡蛋了，都叫二娘吃了。娣儿成了这样子，咱们得给她吃点好的补补。”

        “那就问你爷要俩钱，咱到别人家先买些回来吧。”叶根想了想，说。

        “爷爷，我爹找你要钱。”叶红杏转头又进了西厢房。“爹，地主家的钱年底才能给，我手里没钱了。”叶根满脸通红地跟着叶红杏也进了西厢房，磕磕巴巴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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