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烦

当叶红杏和范小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正赶上吴桂芬手里拿着件珠钗，正问叶红英，是插在左边好看还是插在右边好看。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

        叶红杏叹了口气，走过来，将吴桂芬手里的珠钗拿下来：“娘，咱们是理直气壮地回家，不是去求那个人的，娘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吴桂芬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上梳的油亮亮的大辫子，讷讷地问：“什么骨气？我要见你们爹，这还扯到骨气上面了？”

        叶红杏：“……”

        叶红杏、叶红英还有吴桂芬，带着叶招娣、叶根旺还是踏上了回叶家村的路程。

        叶家村一如往常，静静地横亘在静谧的村庄环抱中。鸡犬声远近相闻，光是看看、听听、走走，就感觉全身舒泰。

        叶红杏是笑着走进村子里的，但凡看见她的人，无一不是大声跟她打着招呼。她在叶家村里做出的贡献实在是太大太大了，有了她，叶家村的老百姓才算是慢慢过上了好日子，再也不必发愁食物不够吃，衣服不够穿了。

        现在，几乎绝大多数叶家村的村民都在叶红杏的作坊或是铺子里打工，每个月都有不菲的收入。而他们的孩子，则在私塾里面念书，可以预见的是，一个非常光明的前途在等着他们的孩子。

        想到私塾，叶红杏又想到了自己的学业，不由的幽幽叹了口气。她今天又没能去上学，看来明天一定得去私塾里念上一整天的书了。

        杂七杂八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叶红杏感慨着，脚下却不停，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自己家。

        已经有无数次的路过，她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家门口，这实在没什么可骄傲的，可叶红杏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却有着莫名的触动。

        她到底对这个家还是有感情的。

        家门口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木板门，低矮，却又有着一层新涂上去的油漆。

        油漆应该是叶根的杰作，他呆在家里没什么事做，给大门涂上一层漆什么的，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吴桂芬此时倒更显得紧张起来，她几乎是紧紧抓着叶红英的袖子，一个劲的问她问题。一会是自己今天穿的衣服合不合身，一会问她，自己的头饰是不是很好看，还有脸上涂的脂粉是不是需要补妆。

        难得的，吴桂芬今天化了个淡妆，虽然她平时一般都不化妆，可化了妆的女人总是稍显可爱一些，吴桂芬的年纪虽然也已经不小了，可化了妆的她却是比平时更加明艳动人了些。

        叶红英实话实说地称赞了吴桂芬今天的美丽，可吴桂芬却依旧紧张无比，并且毫无自信。

        她一遍遍地确认首自己的仪表，确认着自己今天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太明显的纰漏。

        “到了。”叶红英说，抬头看看，自家的大门口果然就在眼前。吴桂芬在叶红英和叶红杏的鼓励下，慢慢的走到了大门口。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吴桂芬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就是不敢，不敢叩响大门上已经锈迹斑斑的铜环。即使，这铜环她在过去的岁月里早已经叩过无数遍了。

        “娘，快点，我要尿尿！”叶根旺偏偏在这个时候说了这么一句非常不着调的话，将吴桂芬心里又犹豫又忐忑，以及好不容易才建造起来的那一丝丝的情怀给击了个粉碎。她一咬牙，伸手一推，大门居然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顶上偶尔还传来一两声鸟叫，想必是屋后大树上又有鸟儿在那里筑巢了。

        吴桂芬的目光转向了院子，叶老爷子依旧是那幅木然的模样，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初夏的阳光已经很烈了，可叶老爷子却依旧恍然未觉，他身上穿的依旧是吴桂芬和叶红杏她们离开时穿的那件厚长衫。

        这个季节，年轻力壮的人们早已经穿上了薄衫，厚长衫就显得很不合时宜。吴桂芬一想到叶老爷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没有人照顾，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她鼻子一酸，扬着声音叫了声：“爹！”

        叶老爷子的耳朵并不算如何背，只是这一次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傻傻的依旧望着远处一棵大树上不住跳跃嬉戏的鸟儿，神情专注，似乎正在仔细研究着些什么。

        “爹！我们回来了。”吴桂芬不得已，只得又叫了一声。

        叶老爷子的身子震了一下，然后，他慢慢的回过了头来，看见了吴桂芬，还有搀扶着吴桂芬的叶红英和叶红杏，以及站在她们三个前面的叶招娣和叶根旺两个小家伙。

        叶老爷子以为自己年老眼花，两手还使劲揉了揉眼，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之后，叶老爷子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很奇怪的叫声，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尽力舒发体内的愤懑情绪似的。然后，他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朝着叶根旺和叶招娣他们走了过来。

        叶老爷子嘴唇哆嗦着，乍着胳膊，嘴里不住翻来倒去的说着：“好孩子，爷爷待见你们，快过来，让爷爷好好抱抱。”

        叶根旺的脑袋一下子钻进了吴桂芬的胳膊底下，然后又调皮的露出一半来，仔细打量着爷爷，似乎爷爷此时的怪样子吓坏了他似的。

        叶招娣却似乎很勇敢，站在那里，两手倒背着，昂着头看着叶老爷子，在叶红杏的催促下，这才脆生生的喊了声：“爷爷！”

        “好，好！我的乖孙女，你们回来啦！爷爷还给你们当大马骑！爷爷让你们揪胡子，还给你们买糖葫芦吃。”叶老爷子激动的胡子乱抖，昏花的眼睛里甚至闪烁着泪花。

        好多天了，叶老爷子原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吴桂芬以及几个孙子孙女了呢！结果现在，他们却又都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一声声的问着他好，叫着他爷爷，他甚至连答应的声音都连成了串儿，原本已经灰了的那颗心也再一次的重新跳动了起来。

        叶老爷子没有再提当初叶红杏和叶红英提出分家并搬出叶家的那件事，就仿佛那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而叶红杏几个自然也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提起，而是听从叶老爷子的吩咐，让手底下的人将行李和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并且着手开始整理。

        “爷爷，我爹呢？怎么没看见他？”叶根旺牵着叶老爷子的手，一个劲的东张西望。整个家里精力最为旺盛的就算是他了，叶根旺年纪还小，还不能理解爹和娘之间发生的那些矛盾有多么的可怕，所以他也就无知者无畏地问了出来。

        叶根在哪里？叶红英和叶红杏也都很好奇，所以她俩的耳朵也就悄悄的竖了起来。

        “你爹？他出去了，很快就会来了。根旺啊，走了这么多天，你有没有想爷爷？”叶老爷子蹲下身子，将叶根旺抱了起来，拿自己的胡子扎着他粉嫩的小脸蛋，惹的小家伙乐个不停，小身子一个劲地扭啊扭的。

        “想。”叶根旺被缠的没法，只好给了叶老爷子一个期待的答案。

        “用哪里想了？”叶老爷子刨根问底。

        “这儿！”叶根旺伸手一指脑袋，然后叶老爷子就一个劲地乐。

        吴桂芬在叶红英和叶红杏的陪伴下，慢慢走到了东头屋。

        这间屋子是她这辈子最熟悉的地方了，这里有着她这辈子许许多多的回忆，有新婚燕尔时的甜蜜，有风雨交加夜里的胆战心惊，有雪夜里的寒冷彻骨，还有……叶根陪着她，或是她独自一人而眠，这个房间里承载了太多太多关于她过去的回忆。

        屋子里的陈设并没有改变多少，叶根总算是个勤快人，房间打理的很干净，吴桂芬进屋子的时候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气，那是叶根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放在花瓶里的几束小花。小花开的正艳，想必应该是新采摘回来的。

        “想不到爹还这么有情调，居然在房间里摆上了花。”叶红杏却是先开了口，笑嘻嘻的伸手去碰触花瓶里的那些花儿。

        “杏儿，你说咱爹会不会跟咱们和好呢？”叶红英忧心忡忡地问。刚才虽然叶老爷子已经跟她们和好了，并且现在和叶招娣、叶根旺两个小孩子玩闹得正欢。可叶根却并不同于喜欢孙子的叶老爷子，天知道心狠手辣、又糊涂又没头脑的他会不会说些好话儿来哄吴桂芬回心转意？

        “应该会吧。”叶红杏也没有多大把握。最近一些天她经常派一些信得过的人到叶家村里来的打探消息。关于叶根的消息，她其实一天都没有落下。

        刚刚吵架分家那会，叶根每天都借酒浇愁，可后来随着家里经济情况的每况愈下，叶根连喝酒的钱都没有了，而他就开始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并且一发呆就是整整一天，有时候发呆发的连饭都忘记了做。

        还是叶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亲自到厨房里去做饭。而叶根，或许不吃，或许就直接夺过一只碗来盛些冷饭，凑和着对付。

        “杏儿姐姐，英子姐姐，娘，我爹回来了！”正想着，院子里玩耍的叶根旺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跟着便是他大声叫爹，以及跟叶根撒娇、表达他别后的思念感情的声音。

        叶根却是不冷不淡的回了几句，跟着便不着痕迹的将叶根旺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一定还在记仇！叶红杏和叶红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里读出了几分忧愁。

        “叶根，叶根！”吴桂芬听见动静，立刻就坐不住了，飞快地站起身来，朝着院子里就跑。

        “娘，等等！”叶红杏喊了一嗓子，可惜已经晚了，吴桂芬已经跑到了屋门口，然后，她猛地站住了。

        她看着面前的叶根，她的脸颊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就连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激动、她快活，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若是细细排查的话，这其中必定少不了喜悦这种情绪。

        “桂芬？”叶根喃喃地说，然后吴桂芬忽然发一声喊，飞快地朝着他跑了过去。

        叶根没动，他只是被动地张开了双臂，迎接了一下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的吴桂芬，并且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每一次，吴桂芬在他怀里哭泣的时候，他总是像这样轻轻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她。

        这一次，一样也不例外，只不过叶根在看向叶红杏和叶红英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的阴毒。

        是的，就是阴毒，这点叶红杏是绝对没有看错的，叶根看向她俩的眼神里带着许多狠毒的情绪，似乎在怪她俩当初在戏班班主王丹凤这件事上面总是跟他纠缠不清似的。

        “爹，我们回来了。因为娘想你了。”叶红杏慢慢的走了过来，她觉得这些事完全要由她一负责，要不是当初她故意要拿叶根和那王丹凤的事情讨说法的话，说不定也不会有今后的这些“分家”、搬家的事情发生了。

        “你还回来做什么？回来看我的笑话吗？”叶根死死瞪着叶红杏，那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仿佛叶红杏就是杀了他至亲之人的凶手似的。

        “你的笑话？你有什么笑话可看的？还有，当初你做下的那些事，能算是笑话吗？你都丢尽了咱们家的脸，到现在你还不悔悟吗？”叶红杏义正言辞地说。

        “你！”叶根说不过叶红杏，只得瞪眼。

        吴桂芬抬起头来，她的头窝在叶根怀里，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让她心里极是舒坦：“根，你就不能纵容一下闺女？她们的心胸可要比你宽广得多了。孩子们都大了，都有她们自己的主意，你……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承认你做错了事了吗？”

        叶根连瞅都没瞅她一眼，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在叶红杏身上，在他看来，在刻意破坏他家族幸福和睦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叶红杏！

        要不是有她，自己现在还在和吴桂芬以及叶红英一起，过着简单、幸福而又快乐的好日子呢！

        “杏儿，别理他，咱们走。”叶红英也早就看出了端倪不对，扯了叶红杏的袖子就往外走。

        “姐，等会再走，咱把话跟他说清楚。”叶红杏不想走，她觉得今天这趟回家之行，叶根表现的处处针对她。

        也难怪，她做出来的那些维护家庭，保护母亲的做法，早就已经深深地“伤害”到了叶根。叶根自己“身败名裂”之下，当然会对叶红杏恨之入骨了。

        虽然恨，可他到底是叶红杏的父亲，不能在明面上说些什么。

        “咱们还是走吧，改天再来。”叶红杏不想在今天跟叶根争论些什么，她没那个心情。

        于是，接下来，叶红杏牵着叶红英的手，两人一齐朝着院外走去。

        “杏儿，英子，你们去哪里？”吴桂芬傻了眼，她可没想到两个闺女今天居然这么不给叶根面子，居然一见面就跟叶根吵起了嘴，而且一言不和之下，两个小丫头居然又要往外走！

        她这当娘的当然立刻就急了眼，从叶根怀里挣扎出来就去拉杏儿和英子。

        “过几天再回来。”叶红英淡淡地说了一句，跟着和叶红杏一起走出了叶家的大门。

        “杏儿，你真的打算跟他一直呕气下去？”叶红英赶到叶红杏身边，低声问她。

        “还能怎样？他就是看咱们不顺眼呗。”叶红杏叹了口气。

        “咱们还回县城好了，至少，不必受那些闲气。”叶红英也跟着叹了口气。

        当下，姐妹俩又坐上了马车，回了县城。

        县城里有住的地方，又有银子花，更重要的是，院子里还有仆人下人伺候着，叶红杏和叶红英自不必担心生活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叶红杏又坐上了去往私塾的马车。她今天还要继续上学。

        私塾里的小王先生又讲起了新的课程，因为叶红杏才上了一天学就又请假，所以小王老师已经刻意留心了叶红杏。只不过，小王老师自己也是新来的，他并不知道叶红杏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叶红杏就是他所任教的这家私塾的幕后大老板。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在做他“应该做的事”，他来到了叶红杏身边，看着这个六岁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一根粗粗大大的毛笔，在一张极白净的纸上划来划去的，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无聊，画着玩。”叶红杏将笔搁下，叹了口气，她现在心里烦躁得很，心里静不下来，自然也就没办法写字、画画。只能是手里拿着笔，然后笔在纸上无意识的划来画去的。

        “这么无聊，不如写几个字或者背一段书好了。”小王老师打算给叶红杏布置一些任务。

        “免了，我现在心里烦。”叶红杏站起身来，无视课堂上还有许多同学在上课，直接走到了院子里。摆明了是在无视他这个老师嘛！小王老师一下子生起气来，他马上就追了出去。“别跟着我，我心里烦！”叶红杏头也不回地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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