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火的艺术

因为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尼尔森大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递给艾瑞莎一个新做的金色飞贼。“这是魁地奇比赛的用品，说说看，你能看出什么？”

        刚刚就这么盯着一位教授很失礼，因为那神情好像是在看怪物，艾瑞莎也很高兴能有实际的话题可以化解尴尬。“它是靠着抽动的金属翅膀飞的，这需要一个调节系统，不然就会在原地打转。它没有眼睛，应该有别的感官手段，比如靠感觉空气波动转变方向。它必须能够防止飞来咒、停止咒、石化咒之类的咒语，同时晶石应该是方便更换的。我想它应该也能够不受夺魂咒的控制。”

        “你把炼金术想得太简单了，或者，应该反过来说，炼金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奇。”尼尔森大师笑了笑，放开手，那只金色飞贼就在原来的位置嗡嗡嗡地吵着。“魔法在普通人看来是神奇的，但绝对不是万能的。就连神，也有各种各样的限制，你想象中的事情八成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么？炼金术连一个玩官兵抓强盗的玩具的做不出来么？”艾瑞莎失望地说。

        “做不出来，再说，如果做出一个行为可以预测的金色飞贼，比赛就缺少戏剧性了。”尼尔森大师一把抓住那个吵得厉害的玩具，一下子就拧开了，艾瑞莎探头一看，合着里面就一个能量模块和一个振动模块。“知道为什么要做成圆球形么？”

        “圆球的体积大。”财迷首先考虑了成本，“再有就是，球形的阻力小。”

        “虽然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我告诉你，实际的原因是，圆球不需要任何的方向控制，所有的方向都是前方。”尼尔森大师拨了一下能量模块，把刻好了魔法阵的晶石倒过来，结果振动模块挥动翅膀的相位正好反过来，金色飞贼也就倒着继续飞来飞去。

        “不考虑风的影响，这个小东西飞行的路线其实就受到晶石输出的能量影响，时快时慢的。为了延长寿命，外壳上画了一个规避阵。”尼尔森大师把手里的半个圆球外壳给艾瑞莎看，“金色飞贼的前方有一根细长的触须，是用狼蛛的丝做的，在它这个粗细程度上来说是很坚韧的了，不过在这里主要用它来探路。”

        “就像瞎子的导盲杖？”艾瑞莎明白过来，这个就和会自己绕开障碍物的玩具狗一样，有障碍了就转弯，具体转多少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不撞上就行。“所以抓金色飞贼只能从后面抓吗？”

        “也不全是，有些金色飞贼装了比较多的触须，相当于带了一个保护层，在遇到障碍之前就主动地反弹回去。”尼尔森大师指了指还在四处嗡嗡叫的半个金色飞贼，“根据物理学的知识，可以预测它在哪里停下来吗？”

        艾瑞莎点点头，从桌子上拿了纸笔开始计算，“还剩下的晶石足够它再飞五百英尺，遇到障碍它会反弹，弹出来的角度和撞上去的角度相同，方向相反，那么它应该停在这个正方形的屋子的这个位置。”

        尼尔森教授是魔法师中的工程师，他取过羽毛笔，仔细核对了艾瑞萨的计算公式，然后拿出一个绷着一张羊皮纸的相框，把计算公式写上去，然后把参数写在另外一栏。过了一会，计算的结果显示在羊皮纸上。

        “这个，是计算器？”艾瑞莎发现这是一个手写板的计算器，速度可能有点慢，精度也不是那么高，但是比人工计算要快一点更要方便许多——因为它的输入就是用羽毛笔写上去，最主要的一点是省脑子。

        “是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发明。这张羊皮纸是黄金巨龙腹部的皮做成的，用来计算的绞盘是从齿轮蕨菜上精挑细选出来的硬壳，计数器是用计数麻最核心的纤维编织的，机针和敲打槌都经过了反复的设计和验证。我用火蜥蜴的胆汁浸泡着火晶石，从满天星的根开始抽取能量，现在这只计算器可以计算所有数学的公式，包括微积分公式，速度也相当的快。”显然，尼尔森教授对这个计算器也很自豪。

        “教授，你说的计数麻可以一个一个数数，可以数到多少？”不过教授要失望了，玩过计算机的小孩子根本就没有被惊吓到，相反，了解微电子学的艾瑞莎提出了很底层的问题。

        “这要看你的纤维有多长，越长可以数的数字也就越大，计数麻的纤维上绕着一个绞盘，绞盘上的指针就指着这个数字了。”教授并不是靠吓唬人吃饭的，他很专业地把计算器反转过来，拆开背面的缝合线，露出里面千丝万缕的结构。

        “那要是数字很大，不会不准确么？”艾瑞莎仔细看着尼尔森教授指着的纤维，直愣愣地问。

        “那你可以使用多个绞盘做成计数齿轮组，每个绞盘一位数字，最后用特制的羽毛笔把数字显示在羊皮纸上。”这个办法是矮人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艾瑞莎也很吃惊，她以为一条筋的魔法师们真的会想办法去弄一条长度无限的纤维呢。

        “那么代数公式是怎么计算的呢？”艾瑞莎又抛出一个核心问题，据她所知，现在的麻瓜计算机还不能直接进行代数运算，就连最简单的因式分解也做不了。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曾经用计算绞盘和窗格配套来计算，很复杂，很容易出错，而且只能够计算实现给定的公式组合，那没有实际意义。”尼尔森教授往后靠在了一个可以自动调整高度的椅子上，点着一根雪茄，看了艾瑞莎一眼，得到一个不反对的微笑后，感谢地笑了笑。

        “后来，我觉得不能从预先设计的公式出发，而应该从基本的公式开始，其他的计算都是这些基本计算的复杂化和变形。”老矮人进入了丰富多彩的回忆，对于科学家来说回忆挑战难题的历程是最好的放松。

        就在艾瑞莎以为他又要睡着的时候，尼尔森大师突然开口了，“经过了很多的事情，我意识到，数学究其根本来说就是来自于数数，一切计算都是从数数中数出来的。说起来很简单，我做了成千上万次的实验，揪掉了不知道多少我们矮人骄傲的腿毛——那时候连提神药剂都不起作用了，只有这种刺痛才能让脑子清醒一会。”

        艾瑞莎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看教授的小腿，搞不好那也是一副金属支架呢。尼尔森教授见女孩不感兴趣，也只好放下裤腿，接着说：“可是每次做实验都要通过一个一个地去数数才能验证过程的正确性，数了整整一百年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数数是一切的根本。加法是向上数，减法是向下数，乘法和除法是一段一段地数，有了这四个计算，其他的一切计算公式都是有逼近公式的。”

        教授喝了一口加了酒的红茶，吐掉些茶叶。“可是怎样把这么多的公式翻译成基本的加减乘除呢，我找到了当时的著名人类炼金术师皮尔斯阁下，他告诉我，这需要强大的记忆能力和细致的检索能力，需要用黄金巨龙的心。黄金巨龙的心细胞够大，里面胞丝的图案可以编织成公式，分布有规则的心血管提供了细致准确的检索能力。不过他当时正在制作一个强大的记忆盆，他对这种只有计算能力的东西不感兴趣。不然，我想魔法计算机能够早出现至少上百年。”

        “那么这位大师是死掉了么？”艾瑞莎童言无忌地问。老矮人点点头，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还是有点伤感。“我当时不过是个穷小子，倾尽所有，我才买到了拇指大一点的黄金巨龙的心脏。多亏一位朋友帮我培养了十多年，不然我还做不成这个计算器。如果有一整颗黄金巨龙的心脏，我相信我能做的更好，不过，”尼尔森教授停顿了一下，自豪地说，“对于计算器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而我的目的是能够帮助思考的魔法道具，不是那些有独立灵魂的帽子或者椅子，我说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能够帮助思考的助手，会计算，会推理，但是没有感情，不会做决定。”

        “教授，这种辅助思考的机器有什么用呢？”艾瑞莎不明白了，“有灵魂的助手不好么？”

        “你还年轻，也许还碰不到这样的问题。等你们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就会发现精力实在是不够用，虽然我有宠物和含有我一部分灵魂的傀儡人可以帮助我，但是他们总是不令人放心。简单的事情还可以，但是重复大量的数据实验，他们就都做不来了，很可能做一万次有一万个错误的结果。因为他们都有独立的灵魂，和我一样都需要休息，而很多实验一中断就意味着失败。”

        “那就是说这个机器不能累”，艾瑞莎点点头，“再强大的灵魂也会累，会厌烦，就容易出错，而且一旦有怀疑就会不停出错，所以，就需要一个没有灵魂但是会思考的机器。”

        “是的，其实计算器就是一种这样的机器。不过我们还需要一些做简单推理的，比如说一样不一样，大小长短这样的判断，然后根据这样的判断选择某个公式去做。”尼尔森大师已经把艾瑞莎当作一个有灵魂的助手在讨论了，这个世界上其实找有灵魂的助手很容易，比没有灵魂的助手要容易得多。

        “是的，教授。”艾瑞莎也认真地称呼老矮人教授而不是姨父，那个称呼虽然亲切，但是过于撒娇了。“除了数字运算，还有一种运算叫做逻辑运算，其实说起来也就几种基本运算，他们都可以用两个状态来表示。”

        “你说说看，孩子，我知道你拥有许多一般魔法师所不具备的知识。”尼尔森教授微笑地鼓励她继续。

        “谢谢，教授。在中国人看来，世上最基本的判断就是阴阳，复杂一点的有阴中阳、阳中阴、阴阳无极。”艾瑞莎召唤出石板，在空中画出阴阳八卦的样子。

        “但总的来说阴阳是基本的，而其他的状态是由与、非、或三种计算得出来的结果，计算继续下去就得到了所有的逻辑可能。而阴阳可以当作0和1两个数字，我们就可以用类似巨龙之心的东西做成逻辑计算的工具，这样基本的逻辑推理就可以做了。”艾瑞莎搬出逻辑运算组件的原理，事实上只需要与和或两种计算，加上刚才那个会数数的累加器，计算机的主要功能核心就出来了。

        “听起来可能，似乎，不那么容易。”尼尔森大师摇了摇头。“你的火候观察得怎么样了？”

        “啊？全忘了。”艾瑞莎俏皮地眨眨眼睛，“现在温度已经均匀了，接下来怎么办？”

        “哦，那就停下鼓风机吧，这个阶段要保持很长时间。”尼尔森大师没有检查艾瑞莎说的对不对，直接关上了熔炼炉，“继续关注温度的变化，如果出现温度急剧下降，那么就要及时加热，这段时间有很多耐高温的噬热菌跑了进来，要额外留神。”

        艾瑞莎敬了个礼，拉着老矮人的胳膊说：“姨父，我们等天冷了再来吧，现在还是很热的秋天呢。”

        老矮人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真正的魔法工艺一定是用火来锻炼的，因为只有火的温度是可以控制的。”

        “那有没有零度的火？”艾瑞莎想既然不能取消，那么就改善一下环境吧，换个凉快点的火。

        “当然有，火是能量运动的形式，温度不过是这个运动在触感上的反映而已。理论上，火就代表着一切能量，没有火就没有能量，没有能量就谈不上什么物质，更没有什么精神。”

        “哦，我记起来了，奥利姆教授还说过一把可以把神都冻住的火焰剑来着。”艾瑞莎撅了撅屁股，爬上椅子，把手里的冰淇淋空碗放在老矮人眼前，用行动说，再来一碗吧。老矮人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讲着，“在魔法工艺中火是用来重新分布元素与能量的，这是能量的特性：一定的能量会同化异种的能量，相冲突的能量会形成特定的分布。魔法工艺就是利用能量的分布实现固化的功能。这一点，能明白吗？”说完这些，矮人教授才给嘴巴上都可以挂油瓶的艾瑞莎一杯巧克力。“小女孩，不能吃太多冷饮。”艾瑞莎撇撇嘴，不过还是接受了，要是耍脾气的话，说不定连巧克力都没有了。“姨父，我能明白同化的作用，这是纯粹的能量的必然作用。至于分布，我能理解，但是对于具体的How，我还需要学习。”

        “具体的手法无外乎两种。第一种利用不同的材料对于能量的不同感应能力，把材料按照设计好的方式成形，这个时候火主要为塑形提供能量。第二种比较困难，直接用能量反复地强行地改变有形物质的性质。这个时候的火就是孕物的作用，需要很高明的能量应用手法，我们先不考虑。当然具体的塑形的手法，如你所知，和麻瓜的其实一样，分作铸造、塑造、烧制、锻打、轧制、冲压、打磨、淬火或者退火。但是对于魔法师而言，不管是石头、金属还是生物的残骸，都可以作为用火塑形的材料，所区别的不过是能量的形式和多少而已。”

        “明白了，不过看起来好像还是铸造比较常见。”艾瑞莎把巧克力饮料里面多余的水抽出来，用剩下的可可脂做了一杯看上去像冰淇淋的东西，自己骗自己地陶醉着。

        “是的。在这些方法中，锻打最困难，因为锻打一方面可以除去杂质，一方面同时形成纹理和花纹，这些纹理和花纹就是魔纹或者说魔法阵。这需要相当高明的空间控制能力，不过说白了还是经验。麻瓜中有一些个子也很矮的人就掌握了通过锻打在刀被上刻画坚固和风力魔纹的技术。”

        “是吗？哦？您说得是日本人的武士刀。”艾瑞莎稍微想了想就对上号了。

        老矮人喝了口酒，摸了摸嘴边的泡沫，继续讲道：“轧制和冲压是大规模生产的方法，打磨和淬火退火都是后期的处理，当然还有掐丝之类的。烧制是塑造之后成型的方法，是和铸造反过来的，所以一般用来制作铸造的模型，通常是土属性比较强的东西。总的来说，以烧制和铸造为主。”

        “在龙马肚子里面布置魔法阵就是用的掐丝吧？”艾瑞莎关心地问。“这个不一定，也有可能是用土元素材料烧制的，掐丝虽然有一定的变形余地，但是毕竟会腐蚀，而你父亲给出了一种软性的陶瓷做法，这就弥补了土元素材料烧制出来的魔法阵坚硬易碎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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