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不同

【唯在散落的星光之下，才窥探到过去，今日，悲哀的往事。】

        夜凉如水，我奔跑出了校门，看到了蒋再涵把玩着手机，站在车边等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强忍着怒气走近，他做出了这样阳奉阴违的事情，真是让人觉得讨厌。

        一边说着去作鉴定对我和家人太过于失礼，一边却暗地里不放过鉴定我和魏亚亚是否有血缘关系的机会，我甚至想起了当时在他奶茶店睡着时床单上掉落的发丝，心下了然。

        他灭掉了手里的烟，为我拉开了车门：“进来说，风总是有点凉。”

        我冷冷地退后了几步：“麻烦你长话短说，到底怎么回事？”

        蒋再涵无奈地笑了：“我知道小姑娘你肯定会为这件事生气，但是处于我的立场，我几乎是忍不住了解一切和她有关的事，我想知道你和魏亚亚为什么如此相像……即使有一千个理由，错了就是错了，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原谅。”

        我看着蒋再涵的样子’心中像是也感染到了他的苦闷一般，暂且压下了跟他大吵大闹的打算，默不作声地坐进了奥迪车的后座。

        即使心里想过魏亚亚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可是在秘密即将揭

        晓的时刻，还是让人有难以拒绝的诱惑。我踌躇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那么，DNA对比结果如何？”

        心脏“怦怦”地跳动得飞快，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假设，却又立即推翻。我屏住气息，等待着蒋再涵的答案。

        他顺手就把一沓资料给了我，上面画着我看不懂的曲线和图形，见我茫然的样子，他解释说：“也就是，经过DNA验证，你和魏亚亚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之亲，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使得我心中的谜团愈加扩大了起来。

        “没有血缘却意外的相似，医生都善意地说，或许是奇迹吧，上天派下了相貌相同的天使去过不一样的生活。”听得出蒋再涵语气里的怅然，我怔怔地坐在那儿，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说实话，在那一时刻，我几乎作好了要听见如晴天霹雳消息的心理准备。如果说魏亚亚和我的基因相似，是我的姐妹或者是跟我相关的亲属，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回忆中完美的家。记忆里，妈妈无微不至地给予病中的爸爸照顾，在我的心中，他们都是那样全力以赴地爱着彼此。

        不过，这样的证明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或许这个结果，对蒋再涵的打击也更大。

        不放弃任何接近她的机会，不放弃任何跟她有关的事物和人，那个笑靥妖娆的少女魏亚亚，瞳中所映的人却永远不是他。

        “蒋再涵，至少你现在可以放心，不用太为这件事疑惑了。”我磕磕巴巴地试图安慰他，“虽然我在一开始就说我跟魏亚亚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你这次眼见为实……对了，那天你追到魏亚亚了吗？”

        蒋再涵沉默了一会儿，却忽然回过头，对着我苍凉地笑了笑：“陪我兜兜风吧，路上跟你说一些事情。”

        他的笑容，苦涩又黯淡，就像是寂静深夜里的月光。

        出于同情，我点了点头。

        他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车在凉风中飞快地奔驰，穿越繁华的街区，穿越雄伟的大桥，穿越车水马龙，一直往僻静无人的地方行驶而去。

        “那天我没有看错，那个女孩子确实就是魏亚亚。”蒋再涵专注地握着方向盘，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从他的讲述中听出了痛彻心扉的忧伤，“我一路追了上去，路上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被多少个司机咒骂。可是，当我终于赶到她身边时，迎接我的，不是欢迎，也不是退避，而是……狠狠一耳光。”

        “什么？”我不敢置信地问着。

        “魏亚亚她瞪着我说，和我不再有任何关系，让我不准再纠缠着她，以前的记忆，都送去喂狗吧！现在的她想拼命地从之前黑暗的生活里爬出来，所以，从前的过往她不需要，就没必要再存在了……”

        “这样……”我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下来，我理解亲耳听到这些残忍话语的蒋再涵，该有多么难过。

        “我做不成拯救她走出泥淖站到阳光下的那个人，反而变成她看到我就只会想起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如魏亚亚所说的，我竭力地接近她，竭力地想了解她，除了给她造成苦恼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魏亚亚现在根本就不想见我了啊。”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在这过于安静的车内，蒋再涵沙哑的声音如同月夜的潮汐。

        “我觉得，现在的魏亚亚一定是有喜欢的人了。她喜欢的少年一定是那种干净、温柔、善解人意的，没经历过太多的黑暗，心底也没沾染太多的世俗，就像是纯洁的白，才能够绝对地接纳

        她自认为污浊的黑，可是我不甘心……即使我没法做把她从不堪的记忆里拯救出来的那个人，可是，她也应该知道，那些过往，我真的……不在乎啊……”

        听到这里，我彻底被蒋再涵打动了，该是怎样一种深沉的喜欢，该是怎样一种伟大的包容。魏亚亚，她喜欢的人是沈朝咏，那样温柔的少年就是她黑暗生命里的一颗星。她同执地追寻着，哪怕跌跌撞撞，哪怕头破血流，却永远不愿回首，不愿直视蒋再涵为她做的一切。

        只可惜“爱慕”始终是个由不得人的词语，双双的花儿只开了一朵，于是只能被判死刑。

        蒋再涵不再说话，或许他也不需要拙劣的言语安慰，我看着窗外，静静地陪伴着消沉的他。

        车速越来越快，人烟越来越少，我这时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市郊。清新的空气，满天闪亮的繁星清晰到好像只用一个呼唤，就会紧随着落到地面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沉默悄悄流淌。蒋再涵忽然放慢了车速，大梦初醒般一拍脑袋：“小姑娘，真抱歉，听了我这么久的牢骚，该把你送回去了吧，你们宿舍几点査寝？”

        我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眼看到车上显示的时间，正指在十点十分上，惊叫了出来：“完了，已经查寝结束了，门锁了，看来我要回不去了。”

        “抱歉，抱歉！”蒋再涵一迭声地说，利索地一个转弯掉头，向着来时的路冲了回去。

        我担心会被楼管老师查到夜不归宿，一个劲儿地喊着快点快点，只可惜祸不单行，还没走多远，车就“吱”的一声停下了。“怎么了，蒋再涵？”我焦急地问着。

        他也有些纳闷，下车左右看了一下，为难地摊了摊手：“好

        像是车坏了，真是的，手机又刚好没电。”

        什么？我欲哭无泪，在这荒郊野外，一男一女，面对着坏掉的车，怎么想都像是狗血言情剧里必备的桥段。

        不管怎么说，人都是要赶着回去的，我也从车里钻了出来，和蒋再涵站在路边等待有人路过求救。结果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运，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人都没见着。

        我冻得直打哆嗦，蒋再涵利索地脱下西装外套给我披上，赶我进车里休息，继续站在路中央傻傻地拦车。

        时间跳动到了十一点，我终于克制不住开始连连打哈欠。蒋再涵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车边，探头问我：“小姑娘，我们把车扔这里，去找个地方住一晚算了。”

        我很犹豫，本想拒绝，却寻不出更好的办法。

        那夜我们在星空下行走，要追上身材高大的他，我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在离我们车坏掉的地方大约两里路处，我们找到了一家小小的旅店。

        旅店的老大娘看着披着蒋再涵外套的我，笑得暧昧不明，我也顾不上解释什么，看着蒋再涵开了两个单间。

        他打开自己的房门，又把我送到隔壁的房间。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连开水都是老大娘亲自送上来，我推托着赶他走，关了门，一下子跳在了床上。

        走了这么远，还真是累，我想着，不知不觉就要迷糊地睡过去，却又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打开门一看，还是蒋再涵，他递给我整整一大包东西。我疑惑地接过来，不禁大跌眼镜，里面放着崭新的睡衣、睡裤、毛巾、洗发露、牙刷、牙膏、沐浴液，只不过是暂住一晚，用得了连睡衣都买得这么齐全吗？

        “晚安，小姑娘。”他微笑着说。

        我面红耳赤地关门，看着他给我买来的睡衣，粉红的颜色，长衣长裤的保守版，这才松了口气。琢磨着他刚才巳经说了“晚安”，应该不会再来骚扰我，这才换下了睡衣，身上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着今晚蒋再涵对我讲述的事情。实在没想到，外表看上去玩世不恭的他，对魏亚亚却是意外地痴情。想着想着，仿佛也感染了他的苦闷，心情有些沉重。

        思绪很快又跳到了那份证明上，我径直笑了起来。我和魏亚亚不是孪生姐妹，明明是多么正常的事实，但却仿佛使得相像更加难以解释。

        或许，真的是上帝开了个玩笑，相貌相同的女孩子被抛入尘世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却注定一个经历孤单和落寞，一个经历痛苦和蜕变。

        在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我模糊地听到了门板上传来的琢剥之声。

        是有人敲门吗？是幻觉吗？我睡眼蒙昽地摸到了门边，小心地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门却被人大力地推开了，我被来人一把按进怀抱，男子的气息和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在这个暗夜里是那么清晰。

        这种气息，是蒋再涵，我绝对不会认错……

        这是一个灼热的拥抱，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侵肤蚀骨燃烧至尽，惊吓之余我张口想喊，却发现由于抱得太紧，几乎出不了声。

        蒋再涵，他为什么要……

        顿时，我的心脏停跳了两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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