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暗涌（5）

临近年关，各家都少不了人情往来，薛大将军也只好离开军营回到自己跌府邸。这位不但是一个军事狂人，还是一个标准的禁欲主义者。

        在陈凝华没有被关禁闭之前，薛起回府一般都是住在陈凝华的房间的。当然这只是薛起为了彰显陈凝华正妻的地位，期间很少发生什么不和谐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是盖棉被纯睡觉。

        所以说，薛起能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有几个没出生就被掐灭在萌芽状态不知道性别的孩子，只能说他的精子的成活率真心十分之高。

        陈凝华被关了禁闭之后，薛起回府一般都是回自己的院子住，或者直接睡书房。可是，这一次，他却是破天荒地睡在了柳姨娘的房间。

        就算是盖棉被睡睡觉，对此，柳姨娘也表示受宠若惊。

        不过，没多久，善解人意的柳姨娘就发现了，老爷似乎是有话要说？

        表现的机会来了，柳姨娘心下一喜，斟酌着语气，柔声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对柔儿的婚事，你怎么看？”薛起犹豫了一下问道。

        他今天破例宿在柳姨娘这里，就是有事想要和她商量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

        柳姨娘暗地里撇了撇嘴，我自个儿的女儿还没找落呢，那个小毒妇的婚事关老娘什么事啊？对着薛起，却又是一派温柔贤惠的模样，“四小姐是嫡女，她的婚事自然该由夫人做主，妾身如何能越权呢？”

        薛起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也知道，夫人现在身体不好，需要休养，岂能让她为了这些小事费神呢。既然问到了你了，你说就是。”

        柳姨娘眼眸一转，轻笑道：“老爷既然这么说了，妾身就多嘴几句。以妾身看来，四小姐的眼光向来很高，咱们看中的，四小姐可不一定看得上。老爷不如问问四小姐，说不准四小姐心里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呢。”

        看看那小毒妇有没有脸说自己觊觎着自己的姐夫，柳姨娘心里冷笑。却不知道，薛梓柔早就在薛起面前发表过“豪言壮语”了。

        薛起显然也想起了小女儿曾经说过的话，脸色不由微微一沉。随即，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

        “你说，如果把柔儿许配给宸王殿下做侧妃如何？娥皇女英也是一代佳话不是？柔儿和彤儿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彤儿应该会照应柔儿一些吧？”

        柳姨娘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薛起。她没有想到老爷竟会这么的异想天开。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她怎么能忘了，在大小姐出头之前，四小姐才是老爷的心肝宝贝呢。就算是现在，老爷的心还是不自觉地偏向四小姐的吧？真是为大小姐感到不值呢。

        柳姨娘看着薛起心里却再也没有了以前那股热烈的崇敬，嘴角的冷笑几乎遮掩不住，“老爷您凭什么认为大小姐会照应四小姐呢？哦，对了，老爷怕是不知道大小姐以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吧？”

        “有话就说，这么阴阳怪气的作甚？”薛起看着柳姨娘，忍不住狠狠皱眉。在他的印象里，柳姨娘一直是温柔小意的模样，面前这样毫不掩饰轻蔑嘲讽的女人，让他感觉十分陌生。

        柳姨娘轻轻一笑道：“老爷可知道，大小姐小时后续明明身体很好，为何老夫人去了之后，身体突然就变差了？”

        她这样问，却并没有等薛起回答，自顾自地道：“那是因为大小姐生了一场天花，损了元气。而后每每身体好一点，都会在寒冬腊月‘不小心’掉下水池，或者‘不小心’吃到相克的食物。冬日屋子里从来没有炭火，夏日也见不到一丁点冰块。说起来，大小姐这身体底下当真不错，竟能撑了这么多年，如今看来还越来越好了。”

        “不过，妾身更奇怪，大小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会突然染上天花呢？而且，整个府里就只有大小姐一人生了天花。那水池明晃晃地矗在那里，掉下去一次可以说是不小心，掉下去那么多次，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还都是在寒冬腊月。至于相克的食物，妾身觉得府里的厨子真是该换换了，好在不久前大小姐已经换过了。”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薛起的脸色则从一开始的阴沉慢慢变得惨白。他一直知道，大女儿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但这所谓的不好，在他想来，顶多是相对小女儿来说，衣服的料子差一点，每日的菜品少一些，看起来跟两个庶出的女儿也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虽然这样的待遇对嫡女来说差了些，但比起那些甚至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却是好得多了。

        特别是薛梓彤如今展现出来的强势，更是让薛起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强势的大女儿，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太多呢？说不定表面上那些不如意，也都是大女儿特意表现出来的。

        可是柳姨娘刚才的话，却打破了他所有的认知。寒冬腊月被推进池塘？吃相克的食物？没有炭火？没有冰块？

        他隐约的想起，嫡母还在的时候，大女儿的脸蛋总是红润润的，性格也十分活泼可爱。可是自从嫡母去世之后，他因为妻子的原因，对大女儿的关注就少了一些。却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大女儿的脸色总是苍白的，似乎都两步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活泼开朗的性格也变得内向怯懦。

        柳姨娘提出来的那些疑点，也像是一根刺一般，狠狠地扎着他的心。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应该说是在他可以忽视的时候，他的大女儿竟是被这般虐待的。

        “可是，这都是夫人做的，如今夫人也受到了惩罚。柔儿是无辜的，而且她终归是彤儿的亲妹妹.。”薛起还想说什么，但柳姨娘的目光却让他说不出来。

        柳姨娘轻描淡写地伸出三根手指，“单单是妾身亲眼所见，四小姐就曾经三次亲手将大小姐推进水里，当然在大小姐淹死之前，四小姐有命人将大小姐救上来。”

        薛起震惊地看着柳姨娘，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为了保命。”柳姨娘瞥了薛起一眼，心中冷笑，大将军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她们身为下人的悲哀，“如今妾身将一切说出来，也是同样的理由，为了保命。”

        如果让大小姐知道，她赞成老爷将四小姐许配给宸王殿下，那么不仅是她，怕是她的女儿都不会有好下场。

        听了柳姨娘的话，薛起突然沉默了。

        他并不像柳姨娘想的那般不知道人间疾苦，曾经他也只是一个备受排挤打压的庶子，他的母亲也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妾室。他背井离乡后，更是从一个普通的士兵做起的，受过的苦甚至可能比柳姨娘还多。

        这种小人物的悲哀，他体会的非常深刻，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怪罪柳姨娘。

        他只是恨自己，白长了眼睛，却是连自己家里的事情都看不通透。

        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告诉大女儿，否则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女关系，怕是要再次回到原点。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处理，你先睡吧。”薛起匆匆起身，他感觉有些无法面对揭破了一切美好假象的柳姨娘。走到门口，他的脚步顿了顿，转身道：“今天的事情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柳姨娘望着关闭的房门，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在战场上常胜不败的大将军，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面对后院的勾心斗角，简直蠢得无以复加。

        她发现，自己以前爱恋着的人，根本就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形象，真相完全幻灭啊。

        现在她已经有了一个女人，后半生也算是有依靠了。以前还想着能有个儿子，未来会更有保障。但现在府里已经有了一位少爷，大小姐对这位小少爷也十分亲近，自己就算有了儿子，也很难取代小少爷的地位，何苦来哉。要知道，女人每次生孩子，都要在鬼门关打个转，如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再受一次那种罪了。

        薛梓彤发现，父亲好像有些奇怪。总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盯着她看，神情复杂，充满愧疚、懊悔，似乎还有心虚，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柳姨娘在场的时候，父亲会更加不自在。

        柳姨娘也很奇怪，以前柳姨娘看着父亲的目光总是透着爱慕的，现在却变成了一片平淡，甚至有些时候还会闪过不明显的嘲讽。

        唔，听说父亲半夜被柳姨娘从房间赶出来了，这事情似乎很微妙啊。

        薛梓彤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父亲的下半身，随即又赶紧收回视线。小心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长吁了口气，还在没有别人看到自己刚才的动作。

        不过，想想父亲和柳姨娘的表现，自己的猜测真的很有可能啊。

        可是，作为女儿，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不太好开口。薛毅倒是儿子，可是他的年纪太小了。唔，难不成要找萧弘瑾来。可，萧弘瑾毕竟是外人啊，这样对外人暴露父亲的隐私好像不太好吧？薛梓彤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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