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猝不及防的重逢让清明整只鬼都有点懵，半张着嘴，像个傻子似地望着少年。

        邵殷拉下帽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呀，你不会忘记了吧。”

        他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幼时的影子，不过感觉上差了很多。

        “当然没有。”清明从墓碑上跳了下来，绕着少年走了一圈，抬手比划着感叹道，“你个子长得好快，今年多大？都比我高了。”

        “还有一个月十八岁，”邵殷凑近道，“变化的只有身高吗？你不觉得这张脸也英俊了不少吗？”

        清明往后仰了仰，有点嫌弃地移开视线，心道：啊，性格和小时候的乖巧可爱完全挨不上边。他的直觉果然没错，真是男大也十八变。

        邵殷露出受伤的表情：“我的脸可是被人从小夸到大的，你真的不觉得我长得很帅吗？”

        “没我帅。”清明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虽然同意长大后的邵殷很俊，但听他非要自己称赞上两句，莫名就想怼回去。

        少年眨了眨眼，望着他，忽然道：“嗯，清明哥哥的确很漂亮，我小时候就觉得了。”

        对方太过坦率，反而让清明有点不好意思，他抬手挠了挠脸颊，声音都跟着弱了几分：“你也是。”

        “敷衍。”

        “你风度翩翩、气宇不凡、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清明绞尽脑汁想了几个成语。

        他突然觉得，自己生前可能是个学渣。

        邵殷露出一个坏笑，很快又敛住了笑容，盘腿坐了下来，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你抽烟啊？”清明蹲到了少年的身侧。

        邵殷的动作顿了顿，道：“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

        清明探头嗅了嗅：“说谎，身上的味道能熏死鬼。”

        邵殷尴尬地往旁边坐了坐，转移话题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一直没来看你吗？”

        “还是说有吃的就行了，人到不到无所谓？”

        “差不……”

        “你要敢说是，以后就没有好吃的了。”

        “当然不是。”清明立刻改口，顺着少年的话问道，“为什么？”、

        “回去后我烧了一个星期，刚出院全家就搬到国外了。”邵殷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但没有点燃，“我一直记得你的。”

        “上了初中我才有手机和自己支配的零花钱，于是七拐八弯地联系到刘大爷。”

        “这样啊。”

        邵殷看着清明并不是很在意的表情，有点不爽：“你就没点其他的表示吗？”

        “其他？”清明想了想，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敲了下，语气夸张道，“原来是出国了，好羡慕啊~”

        邵殷：“……”

        “你就不怪我失约吗？”

        “开始是有点不高兴，”清明道，“反正你后来也给我送吃的了，还送了那么久。”

        “我每天都很期待的，期待明天能吃到什么。”

        “你还真是……”邵殷想了想，道，“好糊弄。”

        “如果坚持送五年食物叫糊弄的话，”清明又往嘴里塞了颗棉花糖，笑眯眯道，“请继续糊弄我。”

        邵殷托着腮，见他吃得那么享受，忍不住从袋子里掏了一个，用手指捏了捏，放进嘴里。

        接着他就被齁得哆嗦了下，微微皱起眉。

        “你是来旅游的吗？什么时候回国外？”清明问道。

        “我回来参加考试，”邵殷回道，“顺利的话，以后大概会一直留在国内吧。”

        清明脱口道：“要是不顺利呢？”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邵殷伸手想要去掐他的脸，不等清明躲闪又缩了回来。

        清明眨了眨眼，意外道：“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我有病？”

        “不，”邵殷表情平静地丢下颗炸弹，“鬼又摸不到，而且穿过去的话，感觉有点恶心。”

        清明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聊得太自然，导致他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你知道啊？”

        “小时候就知道了，”邵殷道，“天快亮的时候，你的身体会变得透明。”

        清明有点理解少年刚才的感觉了：“就这？没点什么其他的表示吗？”

        邵殷站起身，忽然捂着脸惊恐地大喊了一声：“啊！有鬼！”

        叫完问道：“满意了吗？”

        清明清了清嗓子，也站了起来，学着少年的样子大叫了一声：“啊！有人！”

        喊完问道：“我配合得不错吧。”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翻了个白眼，然后挨着彼此再次坐下。

        邵殷拨弄着打火机的开关，发出有规律的“咔哒”声。

        清明摆摆手道：“想抽就抽，反正二手烟对我而言除了不太好闻，没有其他影响。”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少抽点。”邵殷依旧没有将烟点起。

        “你要是抽死了，会不会也埋在这个墓地里？”清明道，“不知道能不能变成鬼。”

        “要是变鬼了，就有人天天跟我作伴了；要是没变的话……”清明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要不，你把身上的钱都买成我们两人的供品吧，我不介意多吃一份。”

        邵殷扶额道：“你如果是死于谋杀，肯定是因为嘴太欠。”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有些不安地瞥向身旁。

        “我只是很认真的陈述事实，以及我们可能遇到的问题。”清明完全不介意，一脸正经道，“墓地从后数第三排，右数第五个，就是抽烟导致肺癌，年纪轻轻就没了的。”

        邵殷捏了捏香烟，将它塞回了烟盒里，起身道：“我该回酒店了。”

        清明咀嚼的动作停住了，他嘴巴张了张，最终只憋出了一句：“嗯。”

        邵殷回身望着他,等了半天，然而那只鬼仍然光顾着埋首吃棉花糖。

        少年抬脚踢了下台阶：“哎，如果我顺利留在国内，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住？”

        清明猛得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像星星一样。

        不过，很快就暗淡了下来。

        “我没办法离开墓园。”

        邵殷的目光瞥向一旁，气鼓鼓道：“你就说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十万分百万分的愿意！你要是能带我离开这里，让我以身相许都没问题。”清明摆出一副谄媚的模样，心里暗暗吐槽道，青春期的小鬼真难伺候。

        清明长得很漂亮，又是故意为之，所以看上去并不另人生厌，反倒有几分可爱。

        邵殷一脸嫌弃道：“虽然我找结婚对象的要求很低，但你哪一条都达不到。”

        “不可能！”清明立刻反驳道，“要求很低我怎么可能一条都达不到！”

        “女的。活的。”

        清明：“……”

        搁这欺负男鬼呢？！

        邵殷调侃完，挥了挥手，离开了墓园。

        清明本可以跟着邵殷将人送到门口，但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石碑前，目送着少年走远。

        他曾在门前眺望过远处的城市。

        看久了，就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继而觉得怨愤。

        自那之后，他便不去看了。

        不期待就不会失望，不失望就不会去怨恨什么。

        清明捏着最后一粒棉花糖。

        就像其实他每天都做好了明天没有供品的准备，在期待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所以，邵殷会不会再来，能不能带他离开，都无所谓。

        半个月后，少年背着个大号的双肩包，再次出现在墓碑前，却没看到清明的鬼影。

        “艹，不会是吃的满足了，升天了吧。”

        邵殷正在心里骂骂咧咧，忽然听到左前方传来了哭声。

        是有人死了？

        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看到了在地上化成一滩的清明。

        邵殷能认出来，一来公墓就这么一只鬼，二来是漂在上面那双“没有世俗欲望”的眼睛实在太过独特了。

        他默默退到了一边，等人走后蹲下身子确认道：“清明？”

        “是我，”那滩不明液体眨了下眼，“我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恢复。”

        “你做什么了？”

        “帮助小朋友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

        “小朋友？”邵殷望了一眼新立的石碑，是个才五岁的孩子。

        “他说无论如何也想亲下妈妈。”

        邵殷有些讶异：“你还能做到这种事情？”

        “失败了，人鬼殊途碰不到。”清明道，“不过，小远的妈妈似乎看到他了，好像也只有他妈妈看见了。”

        “也许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吧。”

        邵殷愣一下，问道：“小远刚刚在这里？”

        “一直在的，他妈妈离开后才走的。”清明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邵殷道：“我并没有看见他。”

        “你又不是他妈。”

        邵殷翻了个白眼：“我是你妈吗？”

        清明反应过来，稀奇道：“那你为什么能看到我？”

        “我之前还在奇怪，如果我有阴阳眼，为什么从来没在医院这种生死一线的地方看到鬼魂。”邵殷摸着下巴道，“现在看来，你才是特殊的那个。”

        “难道……”

        邵殷居然从那滩东西上看出了“面色凝重”四个字，他不由屏息等待下文。

        毕竟清明当鬼很久了，说不定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你上辈子是我妈？”

        他就是个白痴，居然会对一个吃货的智商抱有期待。

        邵殷将身后的背包放下，背包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似是装了很多重物。

        “你带了什么？”清明的眼睛飘到了靠近少年的那侧，“用来野炊的锅碗瓢盆？”

        邵殷拿出烟，席地坐了下来。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点上了香烟：“等你变成了人样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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