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灵禁寻了个落单的人，坐在那人对面，勾起嘴角道：“这位大哥，小生初来乍到，不知这地界是否有什么奇人奇事？小生学了些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觉得贵宝地似是有些奇怪的东西，不知这位大哥可否为小生解惑？”

        在灵禁对面的人从碗里抬起头，露出一张仿佛从油锅里捞出来的脸。

        那张脸奇丑无比，脸皮如同被剥离了一般，皱成了干菜叶子，面上没有胡须，也没有眉毛和睫毛，眼睛和嘴似是在一块完整的皮肉上，生生切开了口子。

        灵禁甫一看便知晓了，这是殇帝下了无赦令时，父母为了让自己长了一张羌芜族的脸的孩子活下去，便用热油将孩子的脸毁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人竟是找到了这么个羌芜族人的聚集地，竟是活了下来。

        那人上下打量了灵禁一遍。灵禁似乎看到对方皱了一下眉，让那张本就如同干菜叶子的脸更像干菜叶子了。那人打量完，一双缝大的眼睛中迸射出实质般的恐惧，他抖着嘴唇道：“……中、中原人！”

        灵禁安稳的坐着，甚至还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道：“这位大哥不用担心，殇帝已然死了，连尸骨都再难寻到，中原人自是不会再为难诸位。”

        灵禁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周围想要围上来的其余几人，冷声道：“只是诸位，若是想要为难中原人，怕也不是轻易的。”

        灵禁的容貌并不凶戾粗糙，与大多数冥界的阴差和长老不甚相同，甚至还显得过分秀美，可以用面若好女来形容。

        只是他总是带些居于上位的气势。

        莫要说他这句话是当真要恐吓那几个羌芜族人，只是开个玩笑，只要冷下脸来，语气稍显凶狠也会带些不怒自。

        这些羌芜人因这几年的流离失所，确实对中原人很很是畏惧，故而便真的又一个个缩回去。

        灵禁感叹道：“哎，这便对了，和和气气的多好。本座不闹事，只是想问一问这地界有什么怪事、怪谈，速速说与我听，本座亦速速离去，哪有那般多的杂事？莫要告诉本座没有，方才本座在你们这村落中转了一圈，发觉有座将军祠，祠中供奉的是谁，有什么典故，细细告知本座。”

        坐在灵禁对面那个毁了面容的人环视一下四周，发觉没有一人想要开口解说的，只得吞吞口水，小心的瞄了一眼灵禁，才开口解释：“其实……小人也不知晓这将军祠中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只知晓是与我族有关，且到达此地的，多为梦中受了那位将军的指引，而且那……条令下达后，我族人无依无靠，到了此处，到如今小人在此处已是三年。”

        灵禁道：“这般简单的一句话，已是足够，你们这些人非让我费事，当真是耽误时间。”

        灵禁将手里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在杯中扔了粒金钶子转身离去。

        世间如今纷乱不堪，金银的用处其实不大，多为和陈留一般的以物易物。

        只是灵禁只饮了杯水，听了句话，便出手这般阔绰，若是在太平盛世，这般露财，怕是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只是如今，这粒金珂子在杯中叮叮当当了有一会儿，没了声后，被灵禁询问的那人才试探着伸手，将金钶子捏出来，没敢掂重量，便直接塞进怀中的口袋里。

        灵禁并不想知道他扔的那粒金钶子最后归宿是哪里，所以出了那个小茶楼，便目的明确地又朝方才草草路过，只胡乱的看了一眼的寺庙走去。

        其实他本人也只是觉得这地方出现一个庙挺奇怪的，没想到就问出了“梦中受那位将军指引”这类的话，根据灵禁的经验，这种托梦的多是魂魄，并不是什么神明。

        这样的情况灵禁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覆盖面积这么广，有这么多的人都受到了恩惠，是很少见的。

        托梦这个技能，本来就是鬼魂有了执念，并且是强烈到阴差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执念，还要有至纯至善之心，至少灵禁在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魂魄，很是想要知道这样的魂魄究竟经历过什么。

        站在祠庙的门前，灵禁拍拍门，没有人开门。

        灵禁只得自食其力，用了些力气，刚将门推开了一条缝，一杆银枪便从那门缝中迎头而上。

        灵禁一时未察，险些被在脑门上开个洞，险险的躲开，心道：“好漂亮的枪法！”

        门内传来一声轻唱：“哪里来的中原人，滚回去，饶你不死！”

        灵禁站在距庙门口三尺处，笑着大声道：“请这位将军出门一叙！”

        门内人见这人并不离开，问道：“中原人，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灵禁想了想，答道：“在下是从西边来的。”

        “西边？可是从重明国的地界？”那将军的声音中带了些期待，灵禁只听那庙门“吱呀”一声，一位穿着漆黑戎装的将军从庙中走出来。

        灵禁心道：方才竟是没想到，这位女将军，不仅枪法干脆俐落，竟还十分漂亮。

        灵禁对长的漂亮的，自是十分有耐心，故而认真考虑怎样回答对方的问题。

        若是严格来说，他是东西南北转了许久才到了陈留，陈留确实又是被划进重明的原址的，只是重明又是被灭了，问是不是从重明来的，有些难以回答。

        他细细观察了一下那个女将的神色，看到他昳丽的双眸中透出的期待，便顺了对方的心意，回答道：“正是从重明的方向来的。”

        那女将上前一步，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是来干什么的？”

        灵禁道：“许是来找人的吧！”

        女将情绪忽然激动道：“来找我的吗？……不，不会的，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女将皱起一双柳眉道：“你来寻什么人？”

        灵禁道：“不知，只是……如今是来找你的，也说不定。”

        那女将眸子重新归于沉寂，道：“找我？你又不是他，为何找我？”

        “将军莫急，我向来寻的只是有缘人，不如将军便讲一讲，你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地步的。或许，我可以……帮您完成一件您生前的夙愿。”

        女将轻轻的笑了。

        她的长相其实有些凌厉，这般一笑，倒显得有些中原女子的温婉了。

        灵禁不由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竟得以让这位桀骜不驯的女将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女将笑着柔声道：“原来你是看出来了，我只是个魂魄罢了，只是受了几年香火的供奉，才有了个模样，我如今不可轻易消失，我羌芜族被灭，纵然他们是有罪，有错，但不应被灭族，至少我可保此地人几千人平安。”

        灵禁道：“你执念太深了。”

        “这不是执念，”那女将摇头否认，“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我是背负着命运而生，从出生起，便被寄以厚望。”

        灵禁觉得这话中似是有什么别的含义，便问：“请问您的身份是？”

        女将道：“我全名叫乌柳方胜，方胜是羌芜族的读音，用你们中原的字解释便是胜的意思，胜利的胜。”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表情极为柔和，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事。

        乌柳是羌芜王族的姓氏。

        仅这一个姓氏，似乎便可以解释这女将军所说的那“与生俱来的重任”的含义了。

        ——————

        “我乌柳王族终于诞生了血缘纯净的圣婴，其名为乌柳方胜。虽其为女子，但仍必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有圣婴在，必可再保我羌芜族一世安稳。”

        黑衣的巫祝举着他的权杖站在高台上，面对着燃烧的热烈的篝火，对台下的众人吟唱出对羌芜的下一任王储乌柳方胜的判词。

        满脸虬须的羌芜王理理络腮胡子，眼里都是笑意。

        这巫祝平日里并不干什么事，只管理祭祀与祈祷，只是每次算的极准，这巫祝只要说乌柳方胜可以使羌芜族振兴，那便是真的可以振兴。

        后来的乌柳方胜，果真是没有负那巫祝的判词。

        幼时便有了非同一般的练武天赋，这对于以武为尊的羌芜族，无疑是一种馈赠。

        后来羌芜族人皆知他们的下一任王是个女子，英武不凡，可用一支银枪护羌芜族安稳。

        “不过是愚民的口舌罢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如在战场上多杀几个逆贼、敌兵，总强过闲来无事胡乱嚼口舌。”乌柳方胜坐在帅位后，喝了口烈酒道。

        “圣女大义，他们自是崇拜不已，私下里定然对您多有称赞，如今奴婢知道了，只想说与您高兴的，您若是不爱听，那奴婢下回便不说了。”穿着红色战袍的女将捧着脸，佯作不满地嘟起嘴。

        “你这丫头，”乌柳方胜伸手点点对方的眉心，忍笑道，：“谁人不知你油嘴滑舌？净挑好听的说，这种话听了便听了不可全然相信，最多不过那时随意开心一下，不然便是显得过于沉不住气了。”

        “哎，这便是圣女您可以坐在帅帐中的原因，奴婢便只能每日风中来雨中去的奔波劳碌，果真还是难以与您相比。”红衣女将叹了口气，道。

        “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让我乌柳方圣的妹妹风里来雨里去了。”乌柳方圣明知他口中的抱怨是假的，仍是很给对方面子的道：“红子，我都说了多少遍，你我同为乌柳王族，你不必同旁人一样叫我什么圣女……便叫姐姐吧！”

        乌柳红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叫什么姐姐，你还没有我大呢，再说，同为乌柳王族又如何？你是圣女，我又不是，羌芜族圣女地位尊贵，怎么可与我相比？圣女啊圣女，你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让你口中那些个愚民听见了，圣女竟这般于常人无异，怕是要出现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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