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红色数字塔（十三）

男子的诅咒令人不快，暴发户脸冷漠神情变为愤怒，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娘的，死了都不安分。”

        一点也不为其感到惋惜。

        “好险，差点就是我了。”颜小彤内心侥幸道。

        如果不是意外，男子没有晕倒在脚下，那坠入深渊的人极可能是她，她惊魂未定地深吸几口气。

        颗粒进喉，她开始咳嗽，剧烈起伏让泪外涌，劫后余生又让她感到庆幸，似哭似笑的神情矛盾般呈现。

        咳嗽声唤回江流，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住，发现颜小彤就在不远处，脸上恐惧与兴奋交织，唯独少了怜悯。是的，怜悯，她没有对消失的六名玩家产生怜悯。

        他可以毫不怀疑地做出判断，颜小彤的同理心受到影响，无形中被不断削弱。

        连她本人都为察觉。

        不能这样放任，否则她会被其他玩家同化，彻底失去宝贵的同理心。

        江流还未做出实质性举动，系统主机开了尊口：【初次淘汰已经完成，感谢各位玩家的配合。】

        【温馨提示，玩家所剩时间为17小时。】

        【游戏继续进行。】

        玩家尚未从中缓过来，就听见游戏继续的恶耗，冷漠的表情出现裂缝，一种算得上亡命徒的气息外露，他们近乎疯癫地行动起来。

        混乱中，江流被人撞到，没站稳摔倒在地，疼痛让他瞬间清醒。颜小彤的事之后再说，必须先将游戏进行下去，顺利通关。

        要想通关，正常情况下是合成红色数字塔，也就意味着要先将脚下的格子填满，这是他接下来的目标。

        游戏中技巧至关重要，莽撞行事容易坏事。他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得先把人找齐，一起出谋划策。

        “大哥，可算找到你了。”马远小跑过来。

        空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距离淘汰已过去一小时，倘若有心，不会过了一小时才找来。但江流猜到，马远必然经历一番内心挣扎。

        他原本还在担心，马远是否愿意回归，有没有受到淘汰的影响，又是否沉溺幻境不愿出来。

        现在通过马远的行为，江流知道，他暂时还未和那些玩家一样。

        不幸中的万幸。

        “对了，小彤呢？”马远还不知道江流和颜小彤的对话内容，他看到江流一人，感到有些意外，“小彤你在哪？”

        马远边喊边找。

        “在这呢。”听到呼声，颜小彤挥手示意，神态自若。

        他立即过去找她，小跑几步后见江流没跟上，催促道：“快呀大哥，跟上。”

        江流见颜小彤脸上恢复正常，高悬的心暂时放下，看样子她暂时不会出事。

        原来受到影响的不止颜小彤，他自己无形中也受到影响，竟学那些哲学家，开始思考起人性来。环境所致，他一味地刨掘人的劣根性，过度恶化事情的走向。

        也许，颜小彤并没有到那种程度。

        马远和颜小彤交流着，江流在一旁沉思着。

        想法零碎、跳跃，一不留神就想到了魏皓，江流内心摇摆不定，不清楚魏皓是否愿意加入，自己能拿出手的筹码又有什么。

        接二连三吃瘪，现在氛围又异常沉重，江流觉定还是不触这个霉头了。

        “大家听我说，现在游戏还在进行，一刻没有通关，我们都会面临未知的风险，”江流反复斟酌措辞，“既然是游戏，肯定有技巧，我的建议是通过实践来寻找它，发现它。”

        颜小彤毫无介怀地应下：“我赞成。”

        马远立即跟上：“就照你说的做，我相信你。”

        接下来让江流亲身体验一番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原想出现2后，一切都会轻而易举，之后的游戏应该不在话下，熟料是寸步难行。

        系统的提示无疑驳回原有的猜测，游戏压根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提示将游戏引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而时间在不停流逝，他却连方向的一点线索都没摸到。

        视线下移，脚下显示屏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依旧空空如也，说明刚刚的尝试是失败的。

        江流有些丧气，就算出现2又如何，他们如何移动？又如何填满脚下的方格？

        轻率了，是他过于理想化了。原来咸鱼不仅会躺尸，还擅长白日做梦。

        “大哥，怎么了，我看你从刚才起就有些心不在焉。”马远好心提醒，“要不我们歇会儿吧。”

        空间内刮起一阵小阴风。

        江流鬓角冷汗直冒，凉风一吹，浑身战栗不止。

        不知不觉，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为未卜前途，也为死去玩家。

        他心跳加速，找到不在状态的根源，是心慌了，导致他无法冷静思考：自以为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事实证明，那都是错觉。还是不行，他没办法立即从生离死别中抽身，后劲太足了。

        这时魏皓擦身而过，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江流脱口问出：“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他没有任何肢体动作，唯有眼睛定定看着，魏皓要是不想搭理，完全可以装作没听见，然后离开。

        可他竟然停下了步子，没有立即离去。

        魏皓不解：“什么？”

        “我想知道，淘汰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吗？”

        真的不会让你畏惧，更不会感到怜悯吗？

        听清问题后，魏皓依旧冷着脸，但语气有所起伏，态度算得上耐心：“自然法则告诉人们，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不断发展的社会中，这个规则同样使用。优胜劣汰是合理的选拔机制。”

        “所以你也无动于衷吗？”江流喃喃道。

        魏皓没有回答。

        江流看着他，固执地想等一个答案。

        对方看起来没有回答的意愿。

        江流想，再等三秒，要是不说话，那就算了。

        1001。

        1002。

        江流刚数完1003，魏皓露出诧异的神情，他才察觉到脸上滑下一道湿滑。

        自己这是，哭了？

        未散尽的烟雾中所含的化学物质刺激着嗅觉，生理性泪水不可控制地流下。江流想解释，刚开口又被狠呛一下。

        泪流得更汹涌了。

        江流：哦豁，戏剧，真是太戏剧了。

        “啧，真是个麻烦。”他听见魏皓有些不耐烦地说，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江流来不及反驳，这种行为在魏皓看来就是默认。

        他当江流吓哭了，讥讽道：“真是胆小鬼。”

        讥讽过后，居然开始宽慰：“死亡本身并不可怕，我们面对它无需惧怕。难熬的不过是未知死亡的无尽岁月，以及一生为死亡所作的漫长准备。”

        “死亡不难预料，人心才是。”

        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江流。

        “就像生理防线一样，有时坚不可摧，有时又岌岌可危。”

        江流很想大声告诉魏皓：那啥，兄弟，我就是被呛到了，其实你不用这么额，深刻感悟人生道理。

        当江流看见魏皓一本正经的样子，意识到，原来他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话在脑中过了几遍，最后还是化作实质性的肢体动作，这次江流没有顾忌社交距离，用右手干脆利落地拍了下魏皓的肩膀，道：“谢了。”

        他看见魏皓脸上出现压抑的神情，做好会被嫌弃的心理准备，谁知他没动，敛敛眉心，道：“嗯。”

        缓和的气氛被打破，系统主机宣布：【启动下一步合成程序，玩家可通过相同数字合并，来合成新数字。】

        脚下荧光屏进行显示，6乘6的方格重现，上面出现变化：方格上出现了两个数字2。

        此时头顶的屏幕滚动起来，空间中的光线聚集，不停变换，最后停下，打在两名玩家的脚下区域。

        是彭兵和江流。

        率先合成2的两名玩家。

        也是脚下方格中出现数字2的玩家。

        “有这么巧的事吗，”他和彭兵是唯二出现不同的玩家，巧合一词没有任何说服力，他不由得怀疑，“难道这和合成2的时间先后有关？”

        “应该就是这样。”魏皓点头认可。

        为何刚刚一筹莫展？因为他忽视了合成条件的变化，按照固有思维继续，自然有所局限。

        江流回想，之前2的合成有时间、位移、指向限制。

        直觉使然，这次的合成条件还有遗漏，会比2的合成更具有挑战。

        方向无疑是大同小异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合成新数字。

        颅内系统：【恭喜玩家，猜对了呢。】

        江流颇感无语，这系统是假冒伪劣产品还是山寨产品，出厂设置是不是没调好，关键时刻永远帮不上忙。

        自己真是信了它的邪，一头闹热和它签订契约。

        哦对，这家伙狡猾至极，一和它掰扯就开始打太极。

        他真想即刻摆脱这废物系统。

        颅内系统听到，开始装可怜：【亲亲，人家也不想的，场面所限，无法及时出现噢。】

        江流：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颅内系统：【不要失望，等着瞧吧，下场游戏就有我的施展空间了。】

        察觉到它在岔开话题，江流强调：快给点提示，不然你以后也别出现了，有你没你一个样，真是又菜又傻的系统。

        颅内系统索性装傻充愣：【咦，说来奇怪，你居然能在这场游戏就激活我。我对此好奇很久了。嗯让我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江流不和它兜圈子，开门见山，直击要害：你说下一场游戏要我给你点能量是吧，看样子你只能撑到那时候，嗯我猜猜，保持休眠状态是为了减少能量损耗？没有那个能量你是不是会关机，这对你来说和死亡差不多吧？

        颅内系统：【额，这】

        江流可惜道：你真的不知道？那算了，你对我没用了，下场游戏我不会分能量给你的，你好自为之。

        颅内系统慌了，露出马脚：【别！】

        江流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给它一颗甜枣：不过嘛，你要是透露点有用的信息，我们的合作还是可以继续的，承诺的能量我会给你。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系统勉强妥协：【那好吧，我只能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透露一点】

        江流：你听着很勉强嘛，只是透露一点点？

        颅内系统：【没，玩家听错了，我很乐意为您服务。】

        江流：还不快说。

        颅内系统语塞，过了好一会儿道：【接下来的游戏中，玩家要不断合成，合成新数字，脚下方格会出现变化。】

        江流：没了？

        颅内系统：【我能说的都告诉玩家了。】

        江流：行吧，你可以消失了。

        看着自己所处角落，江流受到启发：接下来他们将面临许多未知，光是合成就有无数种可能，他不会傻傻地去逐一尝试。必须找到一个定点。

        什么会是不变的点呢？

        定点，定点，定点，江流反复默念，每念一次，被遗忘的记忆开始归位，他醍醐灌顶，想到取胜的一个关键——以不变应万变，把数字固定，尽量不移动它，这样可以在最大限度内减少变量。

        这个方法可以一试。

        江流专心琢磨游戏窍门，压根没注意到，头顶显示屏出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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