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孤蓬万里（上）

“殿下，少主，您们一路辛苦了。”大理城门口早已有一支盛装的小队等着，队长抱胸行礼后，道，“族长和其他各位长老已经在女娲神殿静候殿下，请随我来。”

        和几个月前相比，城中的水源情况似乎更加紧张了。在水井前排队的人多了一倍，除此之外，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城内仅有的一点活气也消失殆尽。

        炙辣的阳光将大地完全烧焦。草木枯死，虫蝇嗡嗡飞舞，土地全部干裂成龟甲状。

        阿努和其它两个苗疆的少年少女见怪不怪了，赵麟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一时间惊讶至极，“这是…？”

        “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严重了。”李小遥轻轻叹了口气道，“算来，距离上次我来应该已经快三个月了吧。”

        “是啊。”阿努点点头道，“城里城外能调配的水源已经全部调用起来了，最近阿爹他们每天都在派人试图寻找新的水源，然而…”

        “哪里还有别的水源，要说水源，我们白苗的地界可是全苗疆水源最丰富的地方。”代晓道，随即转向赵麟，“殿下，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您了。”

        “你们放心，如果有我能做的，我自当尽力。”赵麟点了点头道。

        女娲神殿和之前一样，静静伫立在大理城中。

        “殿下到———！”只听领头的士兵一声浑厚的苗语呼啸，沉重的石门发出了沉闷的咯吱声，然后随着一声轰鸣，门中间的石蛇从中间一分为二，两扇石门轰然敞开。

        敞开的大门后，一群盛装的白苗士兵持戈而立，放眼望去一片飒飒的青色，以白苗族长南蛮王为首，几位长老身着白蓝青三色的祭典礼服，齐齐向停在门口的数人行礼。

        “恭迎殿下！”

        这么大阵势，李小遥也没有想到。阿努啧了声道：“阿爹他们这也太夸张了吧…”

        “殿下，您一路幸苦，请进。”赵麟点了点头，还礼道：“您客气了，您就是白苗族长？”

        “正是。”南蛮王恭敬道，转向身后的白须老人，汉人打扮的女子以及盖罗骁。

        “请容我介绍，这几位是我族的龙长老，唐长老以及盖将军。”

        身后的几个长老纷纷见礼。缠着蓝色头巾的老人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苗语，旁边的汉人女子点了点头，转头笑到：“殿下，龙老是问这两个孩子伺候的可还到位？”

        他指的是代晓和龙芸儿二人？李小遥才明白过来这俩人是这位龙长老派过来的，赵麟点了点头：“二位帮了很多忙。”

        “啊，我们也没帮什么忙，一直是李姑娘和少主在照顾殿下。”代晓呵呵笑道，话音刚落龙老的目光最先转移到了李小遥身上，之后是南蛮王，再其后是汉人女子和向她点头致意的盖罗骁。

        “哦，这位李姑娘就是…”还没等汉人女子说完，赵麟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们来苗疆前已经成婚，她是我的妻子。”

        “原来如此。”南蛮王看似早已知情，“殿下，自从之前李姑娘回来后，女娲神像就被严加保护了起来，请。”

        赵麟点了点头，几人跨进了神殿的大门，盖罗骁一挥手，两边的士兵纷纷退开，让出了一条通往神像的、宽敞的路。

        “殿下，欢迎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过龙老时，李小遥隐约感觉他的目光中有别的什么意思。

        阿努和两个苗疆少年自觉地停在了路中间。只留赵麟和她二人一步一步跨上最后的那几级台阶。

        二人停在了石像前。神像依然静静沐浴着天光，看起来和平常的石像没什么分别。

        “我当时是听到巫王在叫我，然后就不受控制地去摸了石像…之后就回到十年前了。”李小遥解释道。

        “这样……那我也试试看。”

        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突然眼前一黑，等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漆黑的空间里，四周空无一物。

        赵麟触碰石像后，就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怔在原地。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巫王又把阿麟传回十年前了？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去碰他僵住的身体，然后脑袋中嗡的一声，再度醒来时，她再一次看到了赵麟…

        以及巫王。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小遥惊讶道。

        “小遥。你好。”巫王冲她笑笑。

        “啊——巫王陛下，您…您还活着？”

        “不，这里只是我封存的一点魂魄而已。那个巫王，的确是死了。”

        “爹—？”或许是过了太久，或许是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也或许是无法相信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赵麟犹豫着开了口，“真的…真的是你？”

        “阿麟，长这么大了。”巫王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也长成个不错的男人了。”

        十年，整整十年。

        他之前认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他。

        那个高大英俊的父亲，温和儒雅的父亲，一句一句教他汉语的父亲，教他念四书的父亲，陪不懂事的他在王宫里玩躲猫猫的的父亲，和他一起抓蜻蜓的父亲，现在正无比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和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曾经的他那么高大，如同一颗挺拔的大树，他小时候喜欢跟在父亲后面，看他处理政务，看他施法救人，看他帮助弱小，看着阳光穿过父亲的身体，投下的阴凉刚好笼罩了他。

        而现在他就要和他一样高了。

        而他能感觉到他不再高大的身体在一点点消散。

        “爹……”唇角腥甜苦涩。他抱紧了他正在流逝的躯体，用力闭上眼睛，然而更多的泪水依然克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巫王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

        “孩子，受了不少苦吧。”

        她也忍不住抹了下眼角。

        她很少见到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只有一次……那天，仙灵岛覆灭，现在想来，倒是如同命中注定一般，二人的旅途正式开始。

        父子终于相逢。这时候她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好了……

        “小遥，过来。”巫王朝站在一边的她招手道。

        “啊…！”没想到会叫她，她急忙点点头，“好的，巫王陛下。”

        “还这么生分？”巫王笑道。

        “啊？…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后慢慢开了口，“…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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