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善与畏

“李泰，又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对这个家伙，李奇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一来，就代表有事，那张胖脸上的笑意越浓，眼睛眯起来的缝越小，事就越大。

        李泰仿佛没看见李奇脸上的厌烦之色，见李奇正在吃饭，一点也没客气，胖滚滚的身子压上了凳子，一只手抓住桌角，另一只手直接拿起了筷子，开始对东阳给李奇专门做的肉挑肥拣瘦起来，夹起一筷子菜，优雅放入嘴中，再摇头晃脑地品评几句。

        李奇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要不是东阳在这里，他也不好再出言赶人，说实话，这胖子该感谢东阳在，要不然，李奇少不得要活动活动筋骨。

        刚放下筷子，李奇就立刻出门，眼不见心不烦。胖胖的身躯倒还挺灵活，居然能跟得上。

        见他跑得气喘吁吁，李奇便停了下来，这家伙又小跑几步到了跟前，直接大礼参拜。

        “呵，别，我可受不起魏王大礼。”

        “是父皇让我来找老师的。”

        ……

        大唐不是念经的和尚，也不是避世的道士，它是吃肉的猛虎，所以，它的善就是暂时不吃肉，这同时也是它需要让别族看见的畏。善与畏，可以是一种东西，让看见它的人，见到一面，就知道另一面。

        昨天来找他的，不仅仅是李泰，还有晋王李治，一个普普通通柔柔弱弱，一看就是个妻管严的少年。

        李泰找他的目的，就是就藩之事，而李治，就是跟着兄长来长长见识的。

        这李泰还真看得起他，就藩这种事，他可插不了手，要是真插手了，李世民不骂他，京中那些老学究老封建也得骂他。

        皇帝的儿子中，除了太子以外的其他人，一旦到了年纪，按照惯例，都会迁出京城，去封地当王爷。李泰和李治都已到了年龄，前者甚至早过了年纪，只是李世民一在用特权保他，所以直到现在，他还呆在京中。

        只是近日，不知道是哪位官员起了头，在朝堂之上公然说了这件事，然后就是官员们异口同声地请让魏王就藩。

        然后李泰就来了，李奇对此事，只能表示爱莫能助，政治这东西，他本来就不喜欢，也不擅长。

        李泰最后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李治走了。

        “夫君，你真不帮帮阿弟吗？”府中，东阳自然而然地替李奇揉起了肩。

        李奇舒坦地哼哼两句，整个人靠进椅子里，闭着眼睛开始养神，“你啊，你以为他身上肉是白长的吗？还用为夫帮？这件事，做姐夫的也帮不上忙，你父皇既然让他来找我，就是在告诉我，这件事我不准管。”

        东阳停下揉肩的动作，“听不懂。”

        “哎哎哎，别停，左边，左边肩膀有点酸。夫君现在还年轻，而朝中那些人，都老了，就这般简单易懂。”

        东阳还是摇头，她觉得，李奇越说，她越迷糊。

        “今日夫人怎么对这些事感兴趣了？”李奇问。

        “人家想帮夫君分忧。”

        “你负责卖萌就好。”

        “卖萌？卖萌是什么？”东阳疑声道。

        李奇开始耐心地普及知识，讲完后，东阳似懂非懂地点头。

        忽然，东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夫君为什么要让小媚恢复女装？”

        “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用来钓李治的鱼饵，当然，他不会想得这样直白，好吧，还真就这样直白，他下的是姜太公在渭水用过的钓钩，钓的也是自己愿意上钩的鱼，说起来晋王得感谢他李奇给他保全了一个媳妇。

        太平是不会太平的，很快，有两方干起架来，打不过的一方向老大喊救命，老大派人把另一个给揍了一顿，然后内外又安静下来。

        长安之中，渐渐地多了许多肤色外貌都很有特点的蛮族人，中原话口音极重的胡啇，耍蛇耍猴的胡人，屁股丰满身段诱人的高鼻梁胡姬，还有外面来的番僧，大海中来的倭人遣唐使，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神棍，三散九流俱有。

        武备府迎来了第三批学员，李世民批给李奇的用度也增加了许多，奇怪的是，那个一个铜子恨不得作两半花的户部尚书，这一次很痛快地就把钱支给他，然后从怀中摸出来一张红艳艳的帖子，老脸还红了，虽然说这位大人时常与人争到面色红赤，但这还是很怪异的。

        打开一看，原来是喜帖。

        李奇惊讶地看向这个和善的、爷爷辈的、害羞的老人，随后默默点头。

        “老爷子，我一定到。”

        他想起了那个救了侯君集的人说的话：做臣子的，不能无疵。李世民喜欢的是结果，自下了马之后，皇帝陛下就被他自己困在了长安，只能偶尔围围猎，回忆往昔，只是刚有兴致，便会被人泼冷水，他已没有精力来关注过程，只要听到结果，只需要看到大唐的版图又加上了一处。

        果能克敌，贪亦应赏；若至败绩，廉亦应斩。

        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谁还不是个人精，老爷子还是比他更知道轻重。

        人的七情六欲，总要有一个突出的，突出到站在太阳下长安城上的那个人一眼就能看见的程度。

        圣人在这个时代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圣人看不到善，也就不会畏。

        人人都在被选择，人人都得成群结队，人人都得不停地站队，之后，最上端的少数和最下端的少数，都会被踢出局，对于李世民来说，上天当神和下阎王殿当鬼，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雪片纷纷，先是结束，然后才是开始，不管怎么做，总有个先来后到。

        长安城就静悄悄地睡着，宽大的街上雪片均匀地铺满地面，然后，一辆马车固执地极快地跑过来，把薄薄的刚积起来的雪碾成了一种符号，指引的或者说诱惑的符号。

        长安，往里走，就是它的包容，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往外走，就是它在驱逐，只会是真的。

        所以，李奇就站在上面，不愿往里走，也不敢往外走，长安会怎样来评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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