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1平安夜见

2018年12月24日，平安夜，下午16:43，钱青提着两瓶包装精美的红酒，加快步伐往龙溪路189号的大门口赶去。

        杨奇一向到的早，他16:30就到了。当看见钱青走来时，他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发现时间刚刚好。“我来拿。”他向前走几步去接她，并主动伸手替她提红酒。

        “等等，你让我歇歇脚。”钱青叫住拿了红酒就要往龙溪路189号里面走的杨奇。她微微弯腰，手指轻捏小腿肚。由于是穿了高跟鞋，当她走快步时就特别费劲儿，小腿肚子极其酸胀。

        一身过膝的深蓝色羊绒大衣里包裹着一条紧身的白色针织包臀连衣裙。她的衣领不高，当上半身微微向下弯时，她脖颈间的那条坠了钻石的细项链会随着地心引力而垂下。黑夜中，那颗小小的钻石就像是萤火虫一样，抓着他的眼球让他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此时，他留意到她那一头柔顺似蚕丝的黑色长发正顺着她面颊的一侧荡下。也许是天冷，也或许是她穿少了，白皙粉嫩的面孔上，她的鼻尖透着一点淡淡的红。

        “我说来接你的，你干嘛不听？”他走到她的面前，用他的身躯替她挡去了夜里的寒风。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地上，蹲下身子，伸手抚上她正在捏小腿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他皱眉，他轻声问她：“大冬天的，你穿那么少做什么？”嘴上虽有责怪，可他的手指却有力地在她的腿肚子上来回捏揉，替她放松紧绷过头的肌肉。“那么高的高跟鞋，我看着都累，你倒是好本事，穿着它坐地铁又小跑。”

        他的手法很好，甚至于说话的语调也让人听了心中泛柔。钱青任由他宽大的手掌在她的小腿上来回按压，她看着他认真的脸庞，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叶小舟，正飘荡在一片烟雾缭绕的湖水上。

        她似乎是看不清路，可却莫名起了暖意，也像是千帆寻觅后终于获了一片安心。

        “我想穿得好看点嘛，毕竟今天是平安夜，我又和你来的是长宁的别墅区。我不想太寒碜，怕人家笑话我穷酸。”钱青不带一丝掩藏，把心中所想都说给了他听。也许是担心被他笑话，她将脸侧到一边，低声又解释：“我不是虚荣，只是想在人前漂亮好看。”

        “你很漂亮。”杨奇知道她就是个小女孩的性格。当听完她说的那些幼稚又惹人怜爱的话后，他心里起了包容和疼爱。

        他的夸赞让她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就像是被鼓槌击中一般，她的面孔不自觉地发烫。手指拂过鬓边，她下意识地想要把头发掠到耳后。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他抬起了头，他们的目光相交。

        就如同是在浩瀚的宇宙里，两颗不同轨道，甚至是不同星系的星球，因为一股莫名的引力被拉扯到了一条线上。

        “谢谢。”钱青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有一句木讷的感谢。

        两颗星球的相撞，在杨奇的心中何尝也不是一种巨大的能量爆炸？他看着她，似是寻找了两世终于被觅得一般。他唇角浅浅弯起，柔声回应予她，“你不用说谢谢的，是你在帮我。”

        谁在帮谁？这一刻好像已经说不清楚了。钱青向后退了一步，她站直腰身，想要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但却无法挪动。她强迫自己转过身，不要陷入无端的幻想中。“你带苹果吗？”她注意到红酒边上摆放的是一箱精品红富士。

        杨奇站起身，他将微微泛皱的西裤面料给轻轻抚平。走到钱青身后，他提起水果和红酒，回答说：“我昨天上网查了一下，说平安夜要送苹果，寓意‘平安’。所以，我出门前就在家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一箱红富士。不知道，我这箱红富士会不会太失礼。”

        钱青余光看见他将礼物提到了手上，便就抬脚往龙溪路189号里面走。“其实，老外在平安夜是不送苹果的，这是中国人自己想出来的。不过，送礼嘛，送什么都可以，只要价值相当就行。更何况，我俩一个送水果，一个送酒，红酒配苹果，算是到位了。”

        此时，门卫看见有陌生人进小区。他探出头，询问他们的来意。杨奇把去王安迪家参加平安夜聚餐的目的告知后，门卫让他们稍作等待。不过是2分钟，他们就被放了进去。

        继续刚才的话题，杨奇看了一眼手里的红酒，问：“你这提红酒不便宜吧，比起我的苹果不知高档了多少。”他暗想，他这一箱红富士可能是真的寒碜了。

        “还行吧，两瓶合起来一千左右。”钱青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杨奇，问：“对了，王安迪同学家是几幢楼来着？”她记得前天的邮件里好像没有写明白他家的具体住址。

        “7幢。”杨奇随即回答。“他后来又发了一封邮件，把楼号发来了。”他走到钱青身旁，然后看了眼附近的导航牌，指着右前方说：“应该往那边走，你跟着我。”

        一千多的红酒别说是在民国，就是放在现代也不是便宜的东西。杨奇边走边暗暗乍舌，他想自己这两百多的苹果原以为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没曾想红酒更贵。可能，这就是现代社会的物价，他想他还需要学习和适应。

        “叮咚，叮咚，叮咚。”随着三声门铃响起，屋内的主人很快就将门给打开了。

        开门的就是y12的王安迪同学。他认识杨奇，但是钱青却是第一次见。“杨老师好，这位是……您的太太？还是女友？”他的眼神和语气里都饱含着吃瓜的意思。

        他属于比较敢猜的，钱青听着脑袋激灵了两下。她有些许尴尬，可却还是面带笑容，一本正经地胡编说：“王同学你好，我是gb数学组的钱青，你可以叫我钱老师。今天我和杨老师一起来家访，很抱歉打扰到你了。”说时，她手肘轻推身旁的杨奇，示意他把礼物拿出来。

        杨奇接领子，他顺着钱青的话，很自然地把礼物交到王安迪的手上，说：“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家访？”王安迪同学木讷地接过了礼物，脸上都是黑人问号。“杨老师，你在邮件里不是说，要来拜访我爷爷的吗？怎么……变成了家访？”他小声询问，满脸的忧愁和不解。毕竟，对于学生来说，家访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想在平安夜这么开心的时候听父母和老师唠叨他学习的事情。

        钱青看王安迪满面愁容，心里大概是猜到了这孩子在想什么。憋着笑，她轻咳两声，装出了一副学校老师的气质。

        “你就当是家访吧，别想太多。”杨奇也是不禁要笑，他拍了拍王安迪的肩膀，小声安慰他，让他别紧张。

        王安迪同学将信将疑，他邀请两位老师进来。并且，指着客厅和开放式厨房里摆放的各种食物和酒水饮料，说：“今晚人比较多，家里也放了音乐，可能会比较吵。等一会儿你们和我爷爷说好话之后，下来一起参加聚餐。”像是提前透露节目单一样，他兴奋地小声告诉他们说今晚会开他爸珍藏多年的拉菲。

        嚯额，钱青听了后脑袋里当即就蹦出了一个想法：会是82年的拉菲吗？当然，这只能在她脑子里想想，问是不可能问出口的。毕竟，问了就真丢人丢大发了。她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心里暗叹，没想到她那两瓶千把块的红酒还是寒碜了。

        “是安迪的老师来了？”就在王安迪带钱青和杨奇进屋打算上楼的时候，王安迪的父亲走过来打招呼。

        杨奇点了点头，伸手与对方握手说：“你好，我是gb体育组的杨奇。”

        同时，钱青也跟着伸手打招呼道：“我是gb数学组的钱青。”

        “两位老师好，我是安迪的爸爸，从事医药行业。”王安迪的父亲自我介绍，并指着儿子，说：“安迪在学校多谢老师们的照顾，今天你们能赏光来参加我家的平安夜聚餐，我感觉十分荣幸。”

        “王安迪爸爸客气了，我们能受邀才是倍感荣幸。况且，你们家今天客人不少，我们突然拜访实在是唐突，打扰了。”杨奇看出来对方是个有点儿手腕的人，他便也说两句场面话，客套一下。

        钱青站在一旁没说话，她能感觉到王安迪爸爸的气场有点儿强，便就把应对的工作完全交给杨奇。她躲在他的身后，观察着周围，发现这里不仅仅有中国人过洋节，也有不少外国人。他们穿着正式，举手投足都好像是来自于上流社会一般。

        审视着自己的穿着和杨奇的一身西装，她心想他俩今天穿得也算是得体，没丢人。

        “爸爸，你去招待客人吧。我带老师们上楼去找爷爷说话。”比起大人之间的波涛汹涌，王安迪则是单纯又心急。他年纪小，看不到成年人之间的相互打量，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让老师和家长过多交流，以免给他造成麻烦。

        看穿儿子，且也早就通过儿子提前知道杨奇过来的原因，王安迪爸爸并没多说什么。他轻轻笑了笑，指着楼梯说：“我父亲脑袋有些糊涂，有时候听得清，有时候听不清，还请老师们多担待。”他不想细问，也不想知道太多，因为这些他都不在意。说完，他就转身去招呼客人了。

        父亲的离开让王安迪放松了不少，他脚步轻快地带人上楼，并不时扭头和身后的人说：“爷爷知道杨老师要来，他已经在楼上的卧室里等着了。我提前和他说了会儿话，现在他应该是清醒的。”

        豪宅就是豪宅，无论楼下多吵闹，一旦上了楼，完全就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钱青感受着周遭的安静，感叹一栋房子最重要的就是隔音要做好。

        跟着王安迪往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卧室走去，杨奇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乡情却’的感觉。明明还没有确定王安迪的爷爷就是王治平兄弟的儿子，可他的心却开始有一阵颤抖。或许，这就是答案即将揭晓时的紧张吧。

        “爷爷，你醒着吗？”王安迪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进门时，他轻声问向卧床躺着的老人。

        老人满面沟壑，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棕褐色的斑点。他的白发早已凋零，就连躺在床上的身躯也都似枯树枝一般干瘪。

        杨奇看着他，仿佛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也是如此光景吧。若是有后人照顾那还算好，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人，恐怕在垂死之时只能是凄凄惨惨，风干腐朽于无人知的腌臜角落。

        “安……迪……”似是拉风箱的声音从老人的喉咙里发出。脖颈处的骨头和气管随着这两个字的出现而剧烈震动，旁人能看出来，在说这两个字时他有多费力。

        豪华的房间里住着又怎样，人都要死了，物质上的一切都不过是虚无。瞧着眼前的景象，钱青只觉王安迪的爷爷就像是只有一口气吊着的干瘪尸体，活人看着都觉得他在受罪。

        “王安迪爷爷，您好，我是安迪的体育老师。我叫杨奇。”杨奇走到老人身边，他坐上王安迪给他搬来的椅子。当坐下之时，他问对方：“冒昧叨扰，不知您还记得王治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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