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等海

“柏君——”

        “嗯？”

        “那个经常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谁啊？”

        “……你，你见过他？”

        “是啊，好几次看见他站在你旁边呢，所以我想问问你，他叫什么名字呀？”

        “林山，林子的林，山上的山。”

        “哦，林山，这个名字很顺口呢。”

        周兰捧着一碗牡蛎粥，用勺子随意地搅拌着，口里喃喃道了几次那个名字。

        “嗯……我想问，你喜欢他吗？”

        柏君一怔，下意识摇了摇头，但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掩饰，于是干咳两声。

        自己应该是喜欢林山的吧，那股朦胧的感觉应该就是喜欢。虽然他前几天才不告而别，很是让自己生气了一段时间。

        坏林山，还没等到自己录取结果下来就出海了，到时候都没法和他分享喜悦了。

        “怎么问起这个啦，难不成兰兰也有喜欢的男生？”

        柏君吹了吹勺里的海鲜粥，正要往口里送。

        “是啊，我喜欢林山。”

        “咳咳——”嘴里的粥突然呛了出来。

        “别吃太快了！粥要放凉点喝才好——”柏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柏君压低了声音，问周兰，“你和他只见过几面，就喜欢他了？”

        周兰脸蛋微红，点了点头。本来她还担心对方和小君在一起了呢，得到了柏君否认的话，她心里此时开心极了。当然她也没发现柏君上上句话里的“也有”两字。

        “不止见过面，我和他……我们也说过话的。”虽然只有几句。

        柏君不知道自己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有点酸，有点涩，带着其他复杂的情绪，像是一直以来只为自己绽放的珍稀的海芒果花突然被另外的赏花人发现了，还引得对方迷恋，想要采撷。

        她现在后悔自己刚刚那么迅速地摇头了，完全就是因为学校一直抓早恋形成的条件反射。现在告诉周兰自己也对林山有意思会不会被认为是故意戏弄她啊……

        还有……林山一直以来都有和周兰联系吗？怎么不告诉自己呢。

        不过，如果一直有联系的话，周兰又怎么会不知道林山的名字呢？

        柏君心情稍微平静下来，“那……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周兰摇摇头，“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说呢，而且现在他好像不在海城了，是吗？”她这些天很是留意了对方的踪迹，只是以往林山出现的时候往往是跟着柏君在一起的，最近却一次也没见到，不然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找上柏君来问。

        “他出海了，可能最近几个月都没法回来。”

        “啊，那我岂不是这个暑假都没法再见到他了？”周兰苦闷地拖着腮，过了这个月，她就要收拾东西出国念书了。

        听到这，柏君心底突然升起一种隐秘的轻松，但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于是晃了晃头，“没事，你可以发消息告诉他。”

        周兰眼睛亮了起来，“对啊！君君，你有他的联系号码吗？”

        柏君顿了顿，好像……真的没有任何可以用电子方式联系他的东西。虽然说出海后，远海没有信号，很难拨通电话，但林山是真的没有给过自己任何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

        以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是因为每当自己想要找他时，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吗？

        周兰看到柏君的神情，就知道她也不知道怎么联系林山，于是失望地垂下头，看来只能问问小君能不能帮自己把话转述给林山了，到时候等他回来，再通过柏君互相加上好友列表。

        哎，比起体现不出心意地带话，她可以写信让对方知道啊！

        “君君，以后我写信回来，你可以帮我带给林山吗！”

        柏君停顿几秒，还是点了头。

        到时候看林山自己的想法吧。

        只是，那封信最后也没送到林山手里。因为自毕业典礼前的那一次，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山了……

        她拿着自己心仪的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一直等待着那个少年回来，结果直到要开学了，她也没有见到他。

        她去问过替林山带话的雪鱼，她说让自己别等了，林山跟着的那一搜出海船擅长远洋捕鱼，出海一次要很久很久。

        但是再久也是要回来的啊，大海再美，再奇妙，人们也需要回到岸上啊……

        她又询问雪鱼，林山家在哪里，她想去问问他的家人，问他具体的归航日期。

        但是雪鱼只是摇摇头，说林山只是上船的时候见到她，让她给自己带话，那艘船启程匆忙，不是算好的平安出海的日期，而是海神娘娘突然来的指示，船长说要跟着梦里神明给他的方向，去追寻这一场可能绝无仅有的丰收……

        柏君又到处找，到处问，结果海城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段时间那艘远洋的船是谁的，谁又是船长，也没有人认识林山，除了一两个阿公阿婆说是见过这样的少年，但是更多的不清楚了。

        怎么会呢？即使林山家住在再深的山里，也总归是海城人啊，怎么会谁也不认识他呢？

        直到临走去上学的那一天，柏君也还在找人问林山家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除了雪鱼又来找了她一次。

        “你以后会去其他城市定居，会不再回来吗？”

        柏君有点疑惑，“以后的事情怎么说得准呢，再说，海城是我的故乡啊，怎么会不回来？”

        雪鱼有点沉默，“没什么，只是……听说大多数年轻人在看了大城市的繁华后都很少会继续留在海城呢。”

        “放心吧，等我有能力，也会回来建设海城哩！先从环境治理做起……”

        雪鱼看着对面目光明亮的女孩，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她还是垂眸，不再言语。

        “祝你学业顺利呀。”

        “嗯！”

        ……

        一学期的时间匆匆而过，等她再度回来时，看到的是变化颇多的海城，降落的那个机场也是曾经和林山说过的“鹭岛机场”。

        她有点期待，迫切地想要见到林山，但回到海城后，又一次遍寻他的踪迹而无果。

        远航的船舶真的航行得好远啊……远到这么久过去了，少年还不能回来。

        一连许久等不到人，柏君就坐在自己能望到海面的那扇窗的窗台上，杵着脸，想着以前林山就经常静静站在这里等她出门。

        突然听到在忙活着的柏妈妈又急咳了起来，柏君连忙跳下窗，跑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好一会儿柏妈妈才平复过来。

        “他还没回来吗？”柏妈妈看着柏君，她也知道了自己女儿时不时去港口等人的事情，还知道了对方就是送给女儿这条戴了这么多年的项链的人。

        柏君摩挲了一遍颈边的珠子，她没想过瞒着柏妈妈。

        “是啊，出了这么久的海呢。”柏君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几乎没有了印象的爸爸曾经也是经常出海的人。

        “妈，爸爸他以前也经常出海，一次出去这么久吗？”

        “……嗯。”柏妈妈摸了摸柏君的脸，“一般来说是一两年，久的时候还会三年呢。”

        “那妈妈是怎么等得下这么长的时间的呢？”

        柏妈妈的神情似在回忆，“最先的时候就是苦等，到后来……就有了你，等得也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柏君也就不再问下去，毕竟等到了最后，柏爸爸都没有回来，他永远消失在了一个没有台风，万里无云的海夜。

        柏妈妈看向了柏君颈间的那颗蔚蓝的珠子，凝望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把柏君揽到怀里，像是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头。

        “君君呀，不管怎么样，都要开心地生活哩，海城的女孩都能过好自己的那一份珍贵的生活……”别等不会回来的人了。

        最后那一句柏妈妈没有说出口，在她看来柏君还是小时候那样，重情得很，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放下的。那个叫林山的少年，若真是海城人，怎会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呢。如果他只是个外地的俊生，来到这儿骗得一番心意便罢了，若是……像她丈夫曾经遇到的那……

        唉，若是那样，就是柏家人的命吧。

        所以才有这般来自上天的惩罚。

        ……

        过了几天，柏君又去寻找雪鱼，结果在她来到陈爷爷家门口时，才看到这栋房子已经人去楼空了。

        “小君是来找谁的吗？”

        一旁的阿婆路过，提着花蛤篓，笑意满满地看着柏君。

        “阿婆，陈阿公他们是搬家了吗？”

        阿婆摇摇头，“人老咯，两个人一起去海里咯。”

        柏君一怔，“老了”是海城对人去世的委婉说法，“去海里”就是指将骨灰撒向大海，去追寻来世的幸福安稳。

        在她印象里，陈阿公和陈阿婆也不算年迈，怎么这么突然。

        这个提着花蛤的阿婆看出了柏君的想法，“他们一直都生着病哩，要不是捡到了女儿，想要把她养大，可能更早的时候就要去海里咯。”

        原来……雪鱼不是他们的亲生孙女啊。

        “那陈雪鱼现在在哪呢？”

        阿婆摇摇头，“离开海城了吧，也有可能去找她的亲生家人了哩。”

        “这样啊。”

        挥手告别阿婆，柏君一个人走到了沙滩上，海水仍然是温的，被太阳炽烤得太久了，但她的心却有点泛凉。

        “都离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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