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季昀睡下后，裴颜星仍毫无困意，她光着脚在房间里踱步，脑子里一团乱麻，可一个念头还是逐渐清晰起来。她决意离开这里。

        身无一物，还没买新手机，找来纸笔想要给他留下口信，可旋开笔帽才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落笔。

        她想起写婚礼誓词的那天，也是如此。

        只不过当初是脑子空空，无甚可写，现在是思绪万千，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就这样坐了良久，直到窗外日出，太阳东升，晨曦的光洒向客厅落在空白的纸面上……她最终未书一字。

        -

        早上七点不到，裴颜星出现在林予竹家门口，暴力敲门将人唤醒。

        “我在做梦是不是……”林予竹眯缝着一双熊猫眼开门。

        “恭喜你，不是。下楼帮我付个车费呗honey~”她甩下运动鞋大咧咧地入门，直奔厨房冲咖啡。

        仿佛不曾难受过。

        当林予竹再回来喝到咖啡时，整个人也已经清醒了大半。

        “还以为经此一劫，你们要重修旧好了呢。”她揉揉眼睛，皮笑肉不笑，又往咖啡里丢了两块方糖，打算以口腹之欲填补睡眠不足。

        “哪那么快，我都已经租好房子了……如今是被迫独立。”与竹子不同，裴颜星更喜欢喝不加奶不加糖的冰美式。

        “是啊，你多厉害，步梯五楼权当锻炼身体呗。”

        这个好消息她昨晚就听小姜说了，忍不住嘲讽道。

        “你怎么知道，哦……你跟小姜，有点儿不对劲啊。”裴颜星警觉，伸出食指打圈，而后对准林予竹，仿佛瞄准了“幕后真凶”。

        “少打岔，老实交代你的事。”林予竹打掉她的手，心虚地回击道。

        但脑海里还是不可控制般的浮现出小姜的模样，昨晚在路边摊，喝了几大罐啤酒的他有些上头，后来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傻乎乎的笑……

        “我有什么好说的，现在问题在他不在我。季昀所在的环境加上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出问题……当务之急，是他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手握着咖啡勺在白瓷杯中搅动，脑海里浮现出他昨晚带着倦色的脸。

        “男人想要的不都是那些吗？事业有成，家财万贯，在外有权力，回家有地位。”裴颜星的话将林予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应声。

        “但那未必是季昀想要的。”

        或许季昀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那块面包，裴颜星心想。

        她见过季昀开心的样子，在西北荒芜的戈壁滩，在偏远的山村希望小学，在外婆家拥挤的小厨房……

        我们从出生就被设定了形状，被教育要成为什么、追求什么、梦想什么，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以成功为人生目标的，又或者说，世俗又凭什么定义何为成功。

        “现在我跟他在一起只会成为他的压力之一，他得自己想清楚。”

        心乱如麻，她补上一句，饮咖啡入喉。

        “你完了。”林予竹斩钉截铁，说着放下咖啡从面包机里抽出烤的焦黄的面包片，又打开冰箱取出桑葚酱。

        “啊？”她一时愣住，搞不清竹子的意思。

        “你还没发现吗？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将季昀跟普通男人分割开来了，你开始为他思考了。”

        “裴颜星，你的面包已经飞走了，但爱情却来临了，我现在正式欢迎你加入我们恋爱脑团队，成为不可或缺的一员。”

        林予竹妙语连珠，顺手在面包片上涂抹果酱，嘎吱嘎吱地嚼下一片。

        裴颜星被扫射的目瞪口呆。

        “不过往好处想，你的姐妹我还在看星座，而你已经从心理学上开始分析男人了。别的先不说，我觉得你这个考研专业课啊，没问题的。”

        “……愣着干嘛，吃啊。”

        竹子说完把另一片涂好果酱的面包装盘，推向她面前。

        她叼着面包反思起来，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食不下咽。

        下午，两人补过回笼觉，裴颜星开始选购手机、应季衣物、生活必需品……她的全部物资几乎都在酒店烧毁了。

        这下可好，倒真的是重获“新生”了。她只得如此自我安慰。

        -

        林予竹则抛下姐妹，跟小姜开启了属于春天的约会。

        “小姜，你到底多大了。”

        姜励把约会地点定在了东湖公园，湖畔垂柳，莺吟燕舞，春风拂面虽然爽意，可当二人坐上游湖小船，林予竹环顾四周，发现都是些初高中模样的孩子们时，她忍不住直抒心中疑惑。

        “00的，怎么了。”小姜不以为意，宽大的手掌抡起船桨，短袖t恤下透出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

        “挺，挺好的……至少不是未成年。”林予竹掐指一算，也22一小伙了，怎么约会内容还跟个高中生一样。

        “某人好像对我很好奇哦。”

        “才没有呢。”

        小姜打趣，林予竹瞥了他一眼，红着耳根别过头去。

        靠岸时小姜一个健步率先离船上岸，然后回过头向她伸手，逆光中他的白t有些晃眼，林予竹举起一只手遮光，另一只手递了过去。

        岸边不远处有一对儿学生模样的小情侣，男孩穿着全套校服，女孩则在polo衫下偷穿了jk格裙，黄粉格纹被春日里的光映得鲜亮，她脸上带着少女独有的灵气，两人佯作追逐，而后女孩一把扑到男孩怀里，男孩索性抱起她转了个圈。

        年轻真好。

        林予竹一时看得愣神，再转身时，身旁的小姜已经不见踪影。

        她四下张望，远处跑来一个撑着伞的少年，左手里还捧着两个甜筒，正是姜励。

        “干嘛，我三岁啊？”林予竹也不知今天自己犯了什么病，看见他的脸就不自觉地笑出来，她语气作怒，嗔道。

        话虽如此，可双手仿佛不受控制，顺势接过一支甜筒，低头抿了一口，嗯，真甜。

        小姜也笑，遮阳伞撑在她头顶，与她的斯文不同，他手里那支甜筒两三口就被干掉了。

        游园会的终章是草地野餐。

        小姜架好遮阳伞铺开塑料格布，林予竹从车里提出野餐篮，酸奶、水果、三明治和小零食一一摆满，她开始自拍。

        “你看哪张好看点？”九九八十一道修图过后，林予竹选了几张准备发朋友圈，拿给小姜品鉴。

        夕阳的橘色洒在她侧脸上，你本人好看一点，小姜心想。

        庆幸的是他没开口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只是点点头答“都好看”。

        “切~话说回来，小姜你那天为什么要我联系方式啊。”两个人都席地而坐，林予竹抱膝用肩膀撞了撞身边人。

        她说的是她演捧花求和裴颜星的那天，闹剧结束后，小姜走到她身边，小声要了她微信。

        “难不成我长得就那么媚男吗？”人还没答，林予竹又补了一句，她当真以为小姜会相信她们是爱人呢。

        “嗯，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那天你扎了双丸子头，有点像我喜欢的一个动漫人物阿卡林。”

        小姜打开一听可乐，咕嘟咕嘟的仰头饮下，他的喉结上下攒动，看得她心里痒痒。

        “那是什么？”林予竹不解。

        “是个纯真可爱的女孩子。”他笑着解释。

        看不出来啊，老二刺猿了……林予竹心里嘀咕，捧起草莓塞进嘴里，汁水染红唇瓣淌了下来，她连忙伸手接住，小姜抽出纸巾为她擦拭。

        “竹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隔着纸巾，她能感受到他手指滚烫的温度。

        她其实一直一直很想回避这个问题。

        “小姜……你挺好的，真的……”

        “但是，你知道我刚刚结束一段很认真的感情……”

        “我不再那么年轻了，并且……也不想再那么年轻了。”

        一段感情会因为对方的辜负而变得难堪，却无法变得轻易，这很奇怪，也很不公平，林予竹知道，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认真过。

        晚风吹过草皮，天边的橘光彻底沉入水面，湖面上仍有三三两两的情侣乘船游园，但已经不是他们。

        “我知道了。”小姜的声音轻轻地，很快被游人的喧闹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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