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劫之道

身怀六甲的尤善地在小姑子居希的陪伴下回到尤宅时，已囸上三竿。那个时候，云夫人已经离开尤宅往茶庄回，善时也早已熬好药喂母亲服下，正坐前庭看书。

        善地一进门，便急急问看书的善时：“小妹，娘呢？”

        善时答：“娘亲喝了药，在屋里歇着呢。”

        闻言，善地说什么也要进去看一看母亲，被闻声从厨房出来的善信拉住。

        善信说：“长姐，娘都不知道患的什么病，你怀着身孕，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难道我连见娘一面都不行吗？”善地柳眉微颦。

        “等娘的病好了你再见娘，不行吗？”善信反问。

        二姐妹各持一词，就那样僵在原地。见状，旁边的居希忙将二人分开，也劝善地为肚中的孩子着想。

        善地动了动唇，终什么也没说，问了尤父，知其仍为人砌屋去了，转便告了辞。善信也不留她，只托居希照顾好她。

        而善地离开后不过半个时辰，尤父便回了，是被人扶着送回来的。眼尖的善信立马看出来，父亲的状况与昨夜里母亲的如出一辙。

        让颜知常扶了尤父进卧房，善信问善时：“小妹，你早上熬的药还有吗？”

        “在锅中。”善时抬眸看向厨房，“还有几服在橱柜里。”

        善信想到在柜中见过那几服药，只觉不够，又问：“还记得药方吗？”

        善时摇头：“是先生带小妹取的药，小妹不知道药方。”

        “先生呢？”

        “先生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知去哪了。”

        善信忧心忡忡地回头往房中看去，见颜知常出来。颜知常说，他将尤父扶到了他睡的那屋。

        善信轻一点头，起身往厨房盛了碗药便为尤父送去。善时见状，放下书，跟着颜知常随善信去，然二人双双被善信拦在门外。

        “听说去那边砌屋的人都患了病，也都查不出病因，只怕是疫病。”善信对二人说，“你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可是四姐……”善时有些担心。

        善信一笑，语气轻松地开口，道：“放心，四姐身体好着呢。”

        善时不再说什么，看着四姐将药端进屋，见门关上，便与颜知常双双低了头，背靠门外的墙上，听见里边传出说话声。

        “爹，您明知有疫，为何还去？”是善信的声音。

        “堂堂男子汉，哪能因有疫而放弃劳动？”是尤父虚弱的声音。

        “可身体更重要啊。”善信说，“身体垮了，还如何劳动？”

        “身体还没垮，因疫而不劳动，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是不知羞耻！”尤父的语气有些急冲，说过便咳嗽几声。

        而后善信还说了什么，善时没听清。

        颜知常用胳膊肘碰了碰善时的肩，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出去。”

        善时没有回答，只随颜知常来到前庭。

        往石凳上一坐，颜知常问：“你那个老师，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走了？”

        善时摇头，反问：“知常哥哥将客房让给爹爹了，那知常哥哥睡哪？”

        颜知常笑一声，语气倒很轻松，道：“你们村中这么大，还愁没睡处么？”

        “知常哥哥要搬出去？”善时一下生出恻隐之心，又问，“是担心染上疫病么？”

        “怎么会？”颜知常答得迅速，“你们都在这，我怎么会怕呢？”

        善时只当他说的是安慰自己的话语，只低了头，没有应答。

        “不过……”颜知常仰头盯了那渐渐被乌云覆盖的蓝空片刻，又若有所思地开口，“不过，我要是走了，便不能时刻照顾你们。丢下你们两个小女生不管，未免太不厚道。”

        善时思忖着什么，仍没说话。

        “柴房里也没什么柴了，不能让你们两个小女生去砍柴吧？”颜知常仍看着遍布乌云的天空，“信儿要照顾伯父伯母，小妹连菜都不会炒，我要是走了，只怕你们会忙不过来。”

        听颜知常喋喋不休，善时感受到一滴水落到自己鼻尖，抬头，见天空阴沉。

        “所以，我还是留这吧。”颜知常大笑两声，带了玩笑的口吻说，“大不了睡厨房下边的柴房！半夜饿了还能起来弄点吃的。”

        善时拿了桌上的书起身，说了句“不知长姐到家没有”，便往屋内去。

        颜知常说：“长姐和希姑娘乘了车，怕是到了。”

        音刚落下，雷声乍起，一声轰鸣，闪电劈开云层，携倾盆大雨而下。

        “这雨怎么下得这么快！”

        颜知常惊起，忙往屋内跑去，碰见善时端着板凳往门口坐，便坐在门槛上，侧身面对善时。

        “小妹在看什么？”见善时盯着远方，颜知常问。

        “那边。”善时双手捧着脸，轻一抬下巴，又说，“有光。”

        颜知常往善时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几道弯弯曲曲的耀眼闪电在远山山巅落下，明晃晃的。

        “闪电嘛。”颜知常转头看善时，打算说正常，余光注意到那乌云笼罩下的遥远山巅似有异常，回头的动作蓦地一僵，又迅速回头，只见远处一山巅之上……

        “那是什么？”颜知常紧锁了眉，半眯了眼是为看清层层山脉之中，自山巅上凸起的东西。

        闪电退去的间隙，颜知常清晰地看见，那山巅之上厚厚的旋涡状云层浊得可怕，其中不断闪现出红绿蓝三色电流，即使相隔数十公里，也能听清云中电流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云层之下，山巅之上，出现了个数十丈的灰影，颜知常隐约觉得那是个活物，还未看清那影子是什么，又一道闪电劈下，将那灰影隐匿得无影无踪。

        “天劫。”善时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个词，不自觉轻说出声。

        闻言，颜知常却是打了个寒颤，强作镇定地笑道：“哪有什么天劫？”

        善时只愣愣地看着那不断劈下闪电的远山，轻轻摇了摇头。倒不是懒得答，而是善时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天劫。

        可是说来奇怪，那远山山巅上的异状，整个村中，只有善时与颜知常二人看见。

        而善时与颜知常之所以知道，是那囸以后，颜知常对山巅上出现过一刹的“影子”起了兴趣，四下里打听。人人都说“没有见过”，还笑说颜知常所言“数十丈的影子”过于夸张。

        此后一个雨天，颜知常捕鱼回尤宅，去了斗笠和蓑衣，向看自己的善时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找到别的看见那囸山上影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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