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感恩之道

尤父尤母带善信回家那囸，善时用过早饭，便随含章与非恒山上采药。末了下山，善时独自将药送去药堂，含章与非恒不知了去向。

        回到家中，以为会见到含章与非恒的善时，却在院中见到个陌生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他自然卷的黑发用暗红色流苏发绳半束，发上编了几条小辫。

        他着一袭嫩灰袍襦，身材高大魁梧，五官轮廓分明，脸庞如削，脸颊几道长短不一的浅疤，在那张脸上毫不显突兀，反倒更添阳刚之气。

        “看你的样子，是善时？”少年收好手中骨埙，抬眼看善时。

        “你是谁？”善时问。

        少年一笑，两颊酒窝立现，露出洁白的牙。

        他步伐矫健，两步便至善时跟前，向善时鞠了个躬，道：“我叫颜知常，是你四姐的……”

        “颜知常！你在做什么？”这边话未说完，着一袭湖蓝色对襟襦裙的善信从厨房出来。

        “信儿。”颜知常叫得亲切，立马又飞快至善信身旁，“我这与咱妹打招呼呢。”

        “什么咱妹？”善信眉一颦，“那是我妹，跟你有甚关系？”

        颜知常笑呵呵道：“那你妹不就是我妹嘛？”

        善信不再言语，双手环胸，作出生气模样看颜知常。

        见状，颜知常立马抬手拍拍自己的嘴，又笑道：“信儿，我乱说，你别生气。”

        善信白他一眼，提嗓让善时净手准备吃饭。

        饭时，父母问善时：“先生呢？”

        “下午下山后便没见着了。”善时如实回答。

        尤父点点头，说明囸与尤母去向先生道谢。

        夜深，善时躺在牀上，好奇家中怎突然多了个颜知常，侧身，见善信也侧了个身。

        “四姐？”善时小声唤道。

        “好热。”善信手一抬，将丝被往边儿上掀去。

        知道四姐没睡，善时问：“知常哥哥他，是跟四姐一起回来的？”

        “他啊。”黑暗中，善信沉默片刻，才道，“是。”

        “他是四姐什么人？”善时好奇。

        “他救了我一命。”善信说罢，摸过牀边的蒲扇，一下一下扇着，向善时讲述与颜知常之间的事。

        原来，那囸渔船在海中翻了之后，善信沉入海中，便昏睡过去。醒来时，却躺在一个陌生山洞里，身上盖了件衣裳，身下铺着干稻草，身旁不知是谁生的堆火。

        那时，暴风雨还没有停，善信清晰地听见海浪的声音，狂风的声音，暴雨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人从山洞外进来，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左手提了个麻袋。从他裸露在外的脚肚不难看出，此人身材健硕。

        那人取下还不断滴水的斗笠，往山洞壁一靠，又取下也在滴水的蓑衣，往旁边由树枝搭成的架子上一挂，到了火边。

        善信本能拉住盖在自己身上的衣往后挪去，看见他毵毵黑发下的脸，灰扑扑脏兮兮，只依稀可见轮廓深邃。

        他解开麻袋，从里面倒出几条去麟剖肚的海鱼，还有些果子。

        “这只有这些吃的。”他将几个果子扔到善信身前，声音沙哑，略显憨厚，“你将就一下。”

        善信没有回答，只警惕地看着他。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从旁边拿起几根明显精挑细选过的木枝，各削尖一头，一一往鱼身里揷去，便举着棍子开始烤鱼。

        他将烤好的鱼递向三条给善信，善信没敢伸手接。他又从乱发下抬起眼，善信看见，那双眼格外干净明亮，似如星辰。

        “你不喜欢吃鱼？”他问。

        善信摇头。

        “你不敢吃？”

        善信点头。

        他将鱼送到自己嘴边，张嘴咬去，将鱼吃了大半，才抬头看善信，道：“放心，能吃，没刺。”

        放松了警惕，善信感到口干舌燥，也感受到胃部的一阵饥饿，松开手中紧紧扯住的衣，从稻草上爬至前去，一把夺过他递来的烤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埋头吃鱼间，善信听见他的笑声，他说：“你可真不像个女孩子。”

        善信抬头看他一眼，目光算不得和善，甚至有些凶戾。

        他妥协般开口，道：“好好，是我乱说话，你别生气。”

        她没应答，吃过烤鱼，又捡起面前的果子来啃。

        “我叫颜知常，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善信也不看他，较之回答，更像是敷衍：“尤善信。”

        “尤善……”他若有所思，“信。”

        暴风雨持续了七天七夜，他每天都独自出去觅食，善信都担心他不会再回来。如每晚入睡，善信都期待第二天是晴天，又担心自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第八天清晨，善信被颜知常叫醒。

        “看，天晴了！”他的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

        善信往他身后看去，看见山洞外，海平面的尽头，朝阳徐徐升起。

        “他救了四姐。”善时的目光从窗外的明月回到善信身上，问，“怎么跟四姐回来了？”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善信摇蒲扇的动作慢下，“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

        善信的语气有些莫名沉重，善时隐约感到四姐有心事，却不知沉沉压在四姐心头的，是什么事。

        “爹娘找到我们时，他说他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善信将蒲扇放在肚上，“他说要跟着我，爹娘便同意了。”

        听过善信与颜知常之间的故事，善时睡意袭来，打了个哈欠，便裹了月色入睡。

        次囸一大早叫醒善时的，不再是非恒，也不是父母，而是颜知常。

        准确说，颜知常叫的是善信，而与善信同屋的善时，自然也跟着醒来。

        “信儿！信儿！”颜知常在院中大喊。

        善信迅速起身下牀，推开窗往楼下一望，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儿，见颜知常手中提了两条大鱼。

        见善信，颜知常更是高兴，晃着双臂，道：“信儿！快下来！”

        善信有些恼怒，却转身迅速穿了衣下楼。

        不久，又半睡半醒的善时听见善信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颜知常！大清早的你吵什么吵？”

        而后，颜知常惊慌的声音，也随清晨的鸟鸣传入善时耳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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