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Part19】

陆令姿还没从小孩变幻的神情里辨认出大概。

        “妈妈，我原谅你了，你以后可以和那个司机叔叔谈恋爱了，但你不可以不要我啊。”小青梨心想她现在可是电视剧收视率破三的女演员了，不用担心自己走投无路了，但是她还是希望妈妈珍惜她。

        “谈恋爱？”

        陆令姿一愣，转而烦恼回忆起昨天虚掩的门。又联想到小青梨一整天的不大正常，这才反应过来。

        “小青梨，你误会大了，我只是好心帮牧叔叔治疗伤口……”陆令姿被小孩直直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她叙述起前因后果，小青梨目光也渐渐清晰明亮。

        “那你喜欢他吗？”

        小孩子的问题果真是莽撞又大胆。

        陆令姿整个浑身上下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困惑，直到她回公司第二次听到这样的疑问。

        直入云霄的大楼里，牧纪泽见到她的第一眼问的就是，“陆令姿你喜不喜欢我？”

        哪有大白天男人问女人这种问题的。

        “不喜欢。”

        陆令姿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所犯下的错，所遗失的过去，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轻巧带过的。

        陆令姿工作后难得地开了次小差，打开电脑投了几份模版化的简历。

        她确实目前还没有喜欢，但谁知道呢。

        她深知小青梨是上天带来的礼物，但同样的错她不想犯第二次。

        傍晚。

        寻常不过的饭局。

        牧纪泽一整天焦躁不安。

        他也许早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不由自主感慨陆令姿真是个蠢女人，回答稍稍模棱两可些，他都不至于难受压抑至此，借此吊着他难道不好吗？

        以往乙方公司喜欢逢场作戏的市场经理看出了他几分心不在焉，酒桌上又多劝了几杯，他试图去找身后熟悉的身影，陆令姿不在，他接过酒杯神情有些恍惚。

        这个点，她大概是去接女儿了吧。

        这一整天过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往哪里投简历的陆令姿心神不宁，从酒席间抽空出来透口气，用冷水不断拍打着自己脸，可以出那扇门就又见到了傅以森那位助理——

        见识了那位的丧心病狂，陆令姿只想远离。

        “傅先生说请你喝一杯。”

        “抱歉，这个点我女儿回家了，我急着回家做饭……”陆令姿始终没抬头，她以为只要埋头走自己的路，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是也请不动你了吗，令姿？”

        傅以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而压迫的气势也随之而来。

        “那天的事确实是我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盲目地想利用学校捐赠补偿你，令姿，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吧？”

        “听说顾明美这两天还找过你……”

        陆令姿不愿得罪眼前的大佛，以为傅以森起码还有些最基本的人性，“我不想计较这些了，也请傅先生高抬贵手。”

        傅以森这次真没动怒，一反往常轻笑起来，俯身靠近她，“可以前是你招惹我的啊，我只过把你对我做的事情对你做一遍而已。”

        可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听见“做”这个字的时候就像是某人特意抬高了音量，陆令姿心底很不舒服，她感到愤怒，一种社会底层无能的愤怒。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不大记得了。”

        扔下这一句话，她立即要走。

        她告诉自己，她完全有能力解决这一切问题，而不要第一时间就想到不靠谱的牧纪泽。

        傅以森这回真没有继续纠缠。

        而是体面告了个别，“再见，令姿。”

        陆令姿把他甩在身后，好像那些当年的牵挂与不舍到如今看来就是一场笑话。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剁得远远的。

        牧纪泽迟到的询问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他脸色太过红润，她作为秘书尽心为他联系了代驾。至于轮不轮得到这位代驾，而不是乙方公司的美女，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收拾好包包，不辞而别。

        -

        松川路幼儿园。

        上学第一天。

        小青梨发觉这些知识点都太简单了，之前她做过的每一册习题都要比老师讲的难度大，可是老师有趣的上课方式她很喜欢，老师温柔慈爱的目光也总在她左右。

        除了班级里唯一一个偷拍她的男生故意躲着她，其余同学课间对她也很热情，不出一会儿，她就接到很多个派对邀约了。

        终于下课了。

        圆润的班主任神神秘秘掏出一本笔记本，前几页还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陆青鲤同学，请你也签个名吧，老师有在追你的电视剧哦。”

        一整天都像在坐牢的宋歆儿马上附和道，“我也要看！我哥哥说那些电视剧太弱智，但我是很喜欢的，今天我一定要抢回我的ipad来看。”

        签完名后，老师久久不愿离开。

        小青梨有些困惑，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字比前面那些大明星好看太多，老师一时不知道怎么夸自己，她坦然道，“老师，我是你的学生，字比别人漂亮是应该的……”

        老师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许老师犹豫了片刻，转而耐心引导，“就是想问问陆青鲤同学，能不能和我剧透一下，之后的大结局是好的吗？你剧里的爸爸妈妈有在一起吗？”

        这部剧太上头了，许老师看见自己的学生固然激动，更激动的是，她可以了解剧情走向。

        小青梨一脸神秘，凑在老师耳边，猛然她想起赵导的嘱托，内心遗憾不能剧透，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那就算了。”

        也是，这三岁半的孩子能知道解决是不是he吗？只好又一天天地熬夜追剧了。

        陆青鲤和宋歆儿讲起班级同学谁又哭鼻子的笑话，转而八卦起谁和谁比较般配，之后短暂美好的校园时光结束了，小青梨兴冲冲地赶上校车，可又抬眸看见了熟悉的那张冷漠桀骜的脸。

        “你没受伤吧？”

        小青梨知道这位男同学很讨厌自己，但是她作为一名优秀女演员不可以和小朋友计较的，不然颁奖典礼上闹出绯闻就不好了。

        傅晏之没想过这个女孩还会露出示好的脸来。

        他告诫自己，这母女俩一样天生不要脸吧。

        他理都没理。

        但毕竟他受了伤，要让对方愧疚，他扶了扶自己的腰，佯装受过伤默默忍受的模样。

        “可我记得你摔的屁股墩啊。”

        傅晏之随后听见小女孩嘴中的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我妈妈说，屁股上肉多，摔了也没关系的。”小青梨搞不懂摔了个屁股墩为什么扶腰的动作，对眼前莫名仇恨的男孩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讲完。

        傅晏之哪有心情讲上一辈的恩怨，让她明白假千金的女儿生下来就有多大的原罪，他只记得她眼下的嘲讽，故意嘲笑他的记忆力。

        他作为傅家独子，绝对接受不了别人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更可恨的是，她那不知廉耻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臀部。

        “陆青鲤！”

        “作为一个女孩子，你都没有羞耻心吗？看别人的屁股干什么！？”

        “我也不想看你的呢，黎棠姐姐说，要看就看翘屁股男模。”

        竟然拿他和那些丢人现眼的男模作比较！？

        小傅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憎恶，他握紧拳头，警告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让你上学！”

        “其实我明天本来就想赖学的，你能帮我想办法吗？”

        陆青鲤眼神楚楚可爱，又像是天真的相信他是要想办法帮她赖学的。

        傅晏之更加厌恶她了。

        她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利用他逃课？

        “陆青鲤，你才刚上学呢，就想逃课，信不信我让学校开除你？”

        “这个不可以。”

        小青梨知道妈妈为自己进这个门槛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忽而的严肃和皱眉让傅晏之极其不适应起来。搞得他真有能力把她彻底赶出这个校门似的，搞得他就想是个天生大恶人。

        “别以为自己拍几部电视剧就有多了不起，我妈妈说那叫戏子，从古至今就没人看得起……”

        原本就撅着嘴的小青梨更加不爽了。

        他讲自己可以，骂薛卓易那种演员叔叔也可以，连带着苏莱姐姐一起骂就不可以！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她就走人，小青梨不想和这个有钱人家的坏小孩多接触了，本来还担心他会受伤的悬着心也随之放下。

        “你这就走！？”傅晏之内心尤为不满，“难道你推到了我，不应该和我说声对不起吗？”

        “可你纵容你身边朋友欺负我们班同学也没道歉。”

        小青梨语速极快，好像一秒也不愿多停留。

        打扰他的人是陆青鲤，而转身离开不理不睬的也是她。

        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不接受任何反驳。

        这真是天底下第一无赖。

        “不行，你必须向我赔礼道歉。”

        “可以啊，”陆青鲤摆出她的立场，“前提条件是你向我们班同学先说对不起。”

        岂有此理？

        傅晏之不敢想象他竟然会给别人道歉，况且伤害别人的也不是他本人。

        “你不愿意就算了。”

        “也不是不可以。”

        道歉的事自然可以拖延，但折磨她的办法傅晏之可是早就想好了。

        “这几本习题集都给你，帮我做完，不然我不会给你们班那位同学道歉的。”

        沉甸甸的习题从男孩的书包转而交由她的怀中。

        小青梨点了点头。

        做几道题而已，就能让做错事的人回头是岸，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傅晏之不敢相信她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他的条件，但既然对方接受了，那他也没必要多担心，他继而恶狠狠地附加条件道，“要是你都乱写，我非凡不会道歉，而且以后随时会找你的茬。”

        小青梨翻开了几页，题目质量也就那样吧。

        本来还以为会有些有意义并且锻炼大脑的题目，让李宥哥哥也得到些提升呢，看来这些还是不要拿过去了。

        看见乖巧点头，为了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班级同学傻乎乎做七本练习题的傅晏之不由自主在心里骂她是个傻子，可他又羡慕这傻子没心没肺那样子，完全没有受到折磨的笑容更是让他愈发苦闷。

        等他拿到习题册，他一定想尽办法挑她的刺。

        “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青梨信誓旦旦，“这周五我做完，你就到我们班级后门来，不会很丢人的。”

        “等你完成了再说。”傅晏之有些许不耐烦，看着陆青鲤离开的背影，他竟然怅然若失了半分钟。

        -

        傅晏之回到冷冰冰的傅宅。

        父亲还在外面应酬，今天的妈妈没有回外婆家哭诉，而是一个人在厨房切菜，每一片的蔬菜切得近乎完美，像是在机器下成型的。

        可母亲做饭时一丝不苟完全没有笑容的脸总让他失望。

        “我回来了。”

        害怕分心切得不好的母亲总不会搭理他。

        可今天的母亲有放下菜刀。

        “儿子，今天妈妈做南极虾沙拉，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

        傅晏之习以为常地点头。

        每天吃着这些妈妈口中最高级又健康的食物，他不知道该表达什么，反正他原本也不会像普通孩子一样馋，能让妈妈高兴一点就更好了。

        所以，完全没有味道的食物也能忍受。

        摆在大理石中央的西餐盘上出现熟悉的蔬菜，他知道父亲没回家，他还不能动叉子。

        那个久远的推门声出现了。

        母亲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欣喜。

        西装革履的父亲难得脸上挂着一抹笑，可进门后看见他们母子以后顿时失去了笑容。

        “老公，不一起用餐吗？”

        母亲惨白的脸上露出殷勤体贴的笑，结果当然是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吃不惯那些。”

        顾明美坚持，“可是晏之希望爸爸陪他吃饭呢。”

        这时傅晏之总要配合地挽留，他讨厌父母这样的关系，但他是他们的孩子，他必须是润滑剂，是和事佬，是永远被牺牲掉感受的小孩。

        “总给小孩吃这些，你脑子对劲吗？”

        他爸爸说话从来不留情面，他不能想象他爸爸是否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如出一辙？对陆青鲤她妈妈也摆着这么张臭脸吗？

        傅晏之小朋友大抵也猜到了吃饭这件事的结局。

        他试图拿起自己手中的刀叉，结束掉不像晚饭的晚饭。

        母亲立刻竖起指头，劈头盖脸地指责，“大人没吃饭，你可以开动吗？”

        父亲上楼，没有看不下去，也没有任何折回来维护他的意思，傅晏之只是默默放下了刀叉，他知道妈妈一定要找到发泄情绪的点，而这一次，又是轮到他而已。

        终于吃完饭，他发了条微信给陆青鲤，恶毒地督促她早日完成任务。

        她发来一个ok的傻乎乎的表情包。

        看上去又蠢又幼稚。

        但他无法自拔地随之一笑。

        这好像是他一整天唯一的快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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