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没有！没有我！”宋帆几乎用尽所有气力，如濒死的鱼。

        郁岁指尖凝聚灵力，试图把少年从泥沼里拉出来，然而沼泽地如同漩涡，强盛的吸力逼得郁岁前倾，连足下的修罗剑都翘了起来。

        淤泥已经没过宋帆的口鼻。

        郁岁不再迟疑，她跃至沼泽边缘，召回修罗后插在岸边，一手握着剑柄，再整个人倾身去扯宋帆的后领，用尽周身灵力将他往回拉。

        有了着力点后，郁岁才慢慢把深陷泥沼的宋帆捞起来，眼看少年的身子出来大半，郁岁聚拢灵力将他甩到远处，离这致命漩涡远远的。

        她松了口气。

        抬手去抹额上的冷汗时，握剑的手忽然一颤，只见原本插着修罗剑的岸边，因为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又化为了沼泽。

        郁岁足下的土变得极其松软，如同鬼魅的手将她缠住。

        要命。

        有了宋帆的前车之鉴在，郁岁没敢轻易挣扎，她恍然忆起二师叔江随说的，玄真秘境的沼泽漩涡不能碰，若想救人，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以一换一。

        一入泥沼，很难全身而退。

        她如此，修罗剑也如此，都被泥泞缠上，如附骨之疽。

        郁岁试图驱动背后的菩萨剑，却发现漩涡里的吸力在慢慢吞噬她的灵力，似要将她作为养分。

        原来如此。

        玄真秘境之所以生生不息，便是有前仆后继的修士被卷入沼泽漩涡，以白骨沦为花肥，滋养着参天的绿树，孕育出无数法宝。

        泥沼已经蔓延到郁岁小腿，远处的宋帆还在昏迷不醒，郁岁是做了他的替死鬼，也低估了漩涡的无差别攻击。

        二师叔说，只有从未沾染鲜血的修士，才能逃过这池泥沼的审判，郁岁的剑下有过亡魂，她身上也有肃杀的血腥气。

        她杀过人，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她已犯下原罪。

        郁岁仍有些不甘心。

        她拿出储物袋里的折扇，用尽全力甩飞出去，试图靠江随这柄法宝传信，替她找来援兵。

        郁岁并不怕死。

        她只是有心愿未完。

        眼看折扇如流星摆尾，消失不见后，郁岁唇边吐出一口浊气，她拼命维持镇定，不泄露丝毫恐惧，因为对漩涡而言，恐惧是加快修士下沉的利器。

        郁岁只剩一腔孤勇。

        直到她发现，泥沼包裹住她的腰身，她腹腔中的金丹似要被这股外力慢慢融化，她的修为也似乎快要被吞并，少女这才紧张起来。

        金丹是修士的命，修为是修士的骨。骨头断了能重结，命没了就没了。

        在‘沦为废人’和‘死掉’这两个选项之间，郁岁毫不迟疑选择后者。

        但在死之前，她还想挣扎一次。郁岁试图运转金丹，她忍住血肉筋骨中的刺痛，想用玉石俱焚的方法最后一搏，却没想到，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她藏在袖中的“召唤符”会自燃。

        郁岁的长睫颤了颤。

        贺兰有危险？

        她的唇边逸出苦涩。

        我自顾不暇，怎么救你？

        少女的眸中难得闪过绝望，她面色苍白，心想贺兰还是自求多福吧。郁岁阖上眼睛，大概是觉得无路可逃了，她狼狈地低语：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什么？”

        沼泽上空传来一道清澈的天籁，让郁岁心头一颤，她就像在久旱的沙漠里突逢绿洲，眼底带着本能的渴望，抬头望去。

        只见白云如雾，绿树参天，身形清隽的少年尤如神明，他背着古琴，手握着挂满铃铛的油纸伞，白皙修长的尾指勾着那柄折扇。

        竟是贺兰。

        他另一只手上还捏着没有燃尽的召唤符，也是靠着这张黄符，少年才能尽快确定郁岁的位置。

        他话音刚落，身形化作一道光影，瞬移到郁岁面前，足尖凌空，漆黑长靴轻点在沼泽上。

        “郁姑娘，你刚刚说什么？”他眸子含笑，重复问到。

        郁岁偏过头，抿唇道：“你没事点什么召唤符？”

        贺兰轻笑：“你还欠我钱，不能死。我看好多人都从秘境出来了，但没有你，我想着，提前来见见你。”

        少年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道了一句得罪后，揽住郁岁的腰肢旋身而起，翩然落在远处。

        这池泥沼竟然对他无用。

        郁岁如遭雷劈。

        她稍微喘息后，不禁道：“你跟这秘境什么关系啊？那漩涡怎么不吸你？”

        “还有，你一个魔修，到底是怎么进的秘境？又怎么能安然无恙，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

        郁岁庆幸自己的金丹没被吞噬，连话都多了起来，她满头雾水，看妖怪一样看着贺兰。

        少年眸光微闪，抬起衣袖擦了擦她颊边沾染的泥水，说：

        “我也以为我是魔修。”

        所以他入秘境是存了向死之心的，可等他进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脑海里反而生出完整建筑的模样。

        贺兰这才忆起，已经湮灭的铸剑山庄曾经是他的家。

        他也并非纯正的魔修。

        他的骨血里还有这秘境主人一半的传承，兴许是这层关系，秘境虽然排斥魔修，却包容了贺兰。

        “总之，你没事就好。”贺兰把那柄折扇物归原主，道：“秘境里没有几个弟子了，我若不来，你恐怕也找不到援兵。”

        郁岁收好二师叔的法器，又扬手召回了修罗剑，边用帕子擦拭边道：“说说吧，我怎么就欠你钱了？”

        贺兰垂眼，目光落在郁岁腰间的储物袋上，说：“里面除了核桃，还有别的。”

        郁岁微愣，伸手去探。

        她摸着摸着，果然捏出一张护身符，质地是绸缎，上面绣着佛经和一支并蒂金色莲花。

        郁岁后知后觉想起，她的金丹被吞噬的时候，周围隐约有金光，金光阻止了漩涡里沼气的侵入，她原以为是金丹本身的防御，现下看来，是这护身符在庇佑她。

        郁岁脸颊微热：“谢…谢谢。”

        贺兰不甚在意，说：“这东西本不值钱，不过是我阿娘亲手绣的，所以便贵重了些。”

        郁岁赶忙塞还给他，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我还钱也可以。”

        贺兰垂眸笑道：“怎么还？这护身符于我而言，千金不换。”

        郁岁微恼：“你想要多少？”

        贺兰：“不多。”

        一个你，正好来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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