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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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纸窗,烛影摇曳。
郁岁很后悔给谢琅开门。
她也根本想不到,印象里那个清冷正派的小师叔会直接以灵力服人,将她打退,跌在衾被上。
昀天宗排名第三,仅次于裴如影和宋阳的小师叔,要收拾一个女弟子很容易。
郁岁挣扎着想要起来,她试图拔剑,却再次被谢琅抬袖时卷起的灵力掀翻,整个人趴在床榻上,以一种可耻的失败者的姿态。
谢琅修的是无情道,不是刀修也不是剑修,他的灵力却比刀剑还冷硬,压得郁岁直不起腰,也翻不了身。
她回眸,愤恨地看着谢琅,仍然没有放弃拔剑,却被推着轮椅过来的青年扣住手腕。
谢琅扯下她的发带,把她不停作乱的双手捆缚在身后,郁岁发丝散乱,动弹不得,脸颊被迫压在枕头上,背后的手腕被剑鞘磨得发麻刺痛。
疼无关紧要。
这种屈辱她无法忍受。
郁岁的双手仍在费力捏诀,想凝聚灵力,却被谢琅修长分明的指骨死死扣住。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近的距离。
谢琅的手指擒住她的手腕,无关风月,郁岁甚至带着恨意。
她拼命回头道:“松开!”
谢琅垂着眼,沉默不语,手上的力道却加重几分,怕她逃跑。
郁岁忍无可忍,突发的状况完全超出她的认知,她满头雾水,觉得委屈,甚至怀疑床边这个坐轮椅的不是谢琅。
是被人夺舍了!
郁岁忙道:“小师叔,我请你喝的酒叫什么?”
这已经是陈年旧事,除非谢琅本尊,不可能还记得。
就算是谢琅本尊,也有可能不记得。
郁岁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她又想故技重施,暗中冲开穴位。
青年长睫微颤,加深灵力威压,道:“是梨花白,别白费力气了。”
“郁岁,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间客栈。”
少女眸中的光黯淡几分,她蹙着眉头道:“既然你是小师叔,是那么厌恶我的谢琅,为什么要抓着我的手,放开我!”
青年不为所动,仿佛下定决心,他另一只手在袖中捏紧成拳,说:“我从未讨厌过你。”
郁岁强压怒火道:“敢问小师叔,一直以来要杀我的是谁,此刻仗着修为欺辱我的又是谁?你有种再给我七年,七年后我一定赢你。”
郁岁一刻也没有放弃挣扎,她哑声道:“谢琅,明明你那样嫌弃我,连我不小心弄脏你的袍子你都要丢掉,现在抓着我的手,不觉得恶心吗?”
谢琅愣了一瞬。
袍子。
他还记得那是郁岁十二岁,刚练成筑基,她心里高兴,买了梨花白来请他共饮,不知道这酒看似清醇其实后劲大。
面色酡红的少女摇摇晃晃,谢琅伸手去扶她,结果跟着遭殃。
他那件上好的玄色外袍,重金聘请姑苏的绣娘赶制,作为继任家主的新衣,本来只是试一试合不合身,恰巧郁岁提酒来了无尘居,他没来得及褪下。
后来被吐上秽物,谢琅也并未嫌弃,只是瞥见郁岁惊慌的神色,怕她内疚,才脱掉外袍,随手扔在地上,以示并不重要,也无需她赔偿。
哪知视角之不同,看到的东西天差地别。
谢琅叹息一声,同她解释。
郁岁还在来回折腾,可惜修为比不上谢琅,她怒吼道:“我早就不在意了,是你总觉得我会内疚,我会难过,我会怎么怎么样,却从不肯好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红鸾阿姐的事是这样。
要杀她也是。
哪怕此刻,她被谢琅扣在这里,如同不能翻身的咸鱼,他也没有给她一个交待。
总是他觉得对。
他以为好。
她却根本看不懂、猜不透他。
郁岁越想越委屈,明明谢琅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所有人都说他好,可他只对她坏。
做的都是她不喜欢的事。
她还天真地喜欢过他。
他却这样待她。
眼底传来酸涩的感觉,郁岁只觉视线模糊,她提高音量道:
“谢无尘,我恨你!”
郁岁的话掷地有声,她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说:
“我迟早会杀了你。”
这七个字太过沉重,甚至带着会一语成谶的血腥味,让谢琅猛地松开手,他别过头道:
“好,那记得要恨久一点。”
郁岁咬唇不语。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推开,一墙之隔的贺兰坐不住找了过来。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郁岁身上,眼里只有少女发红的眼尾,再无其他。
贺兰脸上的神情沉了下来,他边走近边道:“谢无尘。”
“你没看到,她在哭吗?”
贺兰话落抬眼,寒光落在谢琅脸上,却发现一贯清冷的人也落了泪。
无声无息,克制压抑。
但颊边滑落的泪水却是真实的,一如客栈窗外的冷雨,让贺兰怒火中烧的心再次冷静下来。
男人看男人最分明,谢无尘分明动了情。
贺兰的心也好似被揪起来,仿佛他才是多余的那个,可他并不甘心。
少年走上前,把郁岁扶起来,解开了系在她手腕上的红色发带,也看清了泛红的皮肉。
贺兰难掩心疼,他弯腰低下头,轻轻吹了吹郁岁被勒出红印的纤细手腕。
说:“我带你走。”
郁岁已经回过神,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谁也没看,重新束好散乱的青丝,往外走。
“哐”的一声,房门再次被谢琅手中运起的灵力阖紧,他强压下情绪道:“除非我死,你休想离开。”
郁岁冷冷回眸,正欲拔剑。
贺兰忽道:“凭什么?”
“谢无尘,”他随郁岁那般喊青年的小字,道:“就算你是师叔,也不能干涉她的事情。”
“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谢琅苍白的指骨紧紧扣在轮椅上,额心朱砂如沁血,直视着郁岁含恨的眼眸道:
“若你入了秘境会后悔呢?”
郁岁:“那是以后的事。”
她坚定如初。
贺兰见状也来劲了,同谢琅道:“小师叔,你不能因为害怕未来和失去就停滞不前。”
少年叫小师叔,茶里茶气的。
谢琅淡道:“与你无关,这是我和她之间……”
郁岁打断道:“够了。”
她明显不想同谢琅再谈。
贺兰趁机说道:“小师叔,不管郁姑娘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在她身边。”
郁岁抬眼:“你也少说两句。”
烦死了。
她最后同谢琅道:“谢无尘,无论我的命运如何,都有我自己承担和负责,无需他人插手。”
她有她的道要闯。
是好是坏都接受,不会退缩。
谢琅垂眼,不再勉强。
命中注定的事情,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他若是继续阻拦,郁岁只会更加逆反,甚至心生怨怼。
那个魔修少年虽然不怎么样,但有句话说的没错。
他无权干涉郁岁的人生。
哪怕是为她好的名义。
谢琅抬袖,重开房门。
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背对着那个红衣少女。
青年停在原地,郁岁渐行渐远,窗外的冷雨噼啪作响,谢琅的心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唯一庆幸的是,他看不透贺兰的命运。
那少年强行闯入郁岁的命里。
这样一来,郁岁的命运兴许也会有转机,谢琅希望,她能保住金丹。
身体残缺的痛苦……
他受过,便不想她受。
·
郁岁征用了贺兰的房间。
她舍不得花钱再开间房,又想要个清幽的环境打坐吐纳,运转灵力。
贺兰当然求之不得。
他紧跟在少女身后,却被拒之门外,郁岁的神情冷淡,生人勿近,说难听些就是莫挨老子。
贺兰的手抓在门上,却不敢再进一步,怕她彻底厌弃他。
郁岁的心很烦。
前所未有的烦,果然有句话是真理,男人这东西挨不得。
他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郁岁冷漠道:“贺兰公子,别弄得好像我们很熟的样子,去你心上人身边吧。”
说什么会一直陪着我。
狗都不信。
倘若贺兰心里没有旁的女子,郁岁一定会为之感动,可他说过已有心上人,郁岁只觉得少年口中那些话虚伪薄幸。
天底下男子那样多,她为什么要找心里已经有白月光的。
然后被拿去反复比较。
郁岁重重合上房门,也没管贺兰的手,反正他会松开的。
这是人的本能。
贺兰也的确松开了,只是因为担忧郁岁以至于反应慢了些,少年被冷硬的门板隔绝在外,垂着头去看发红的手指。
不疼,就是心累。
贺兰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他该怎么同郁岁解释,他已经穿越茫茫人海重新找到她。
她就是他一直记挂在心上的人,是他仅有的全部喜欢。
他想告诉郁岁,
“在我的眼睛还为皮相迟疑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先替我选择了你。”
可是如今的郁岁并没有觉醒,也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她所崇敬的前辈,她困在郁岁这个躯壳里,还在为玄真秘境的事烦忧。
也早就忘了在自己还是妘妙的时候,曾跟一个小妖怪许下承诺,说:
“春暖花开日,我们江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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