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轻的爱情在向我挥手二

“苏苏，你真要和我分手么，出来好不好，我在你们宿舍楼门口。”林一的声音里有醉意。

        “喝多了吗？”我们一个月没有联系过了，这一个月他给我打过的电话、发过的微信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我一直没有回应过他，电话没接，微信不回，我的朋友圈也再没有出现过别的异性。

        “没喝多，就是借着酒劲来找你。下来吧，我们聊一聊。现在离封寝还早，下来好不好，苏苏？”

        “好。”我换上了大一时/常穿的白色针织长裙，头发放了下来，披在了肩上。这是他最初喜欢我的样子，那时他每每长时间的注视着我，我都能从他的眼中看见洁白的自己，像纯洁的天使，降临在他的眼眸。

        “好久没见了，林一。”他的外表还是那么健康有活力，但是我从他的脸上、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失落，或许还有一丝丝伤痛。

        “苏苏，上周我的奶奶去世了，她从小把我带大，一直是我最亲的长辈，我本来早就想来找你，但是奶奶一直病重，我要经常回去看她，昨天是她的头七，我彻底没有奶奶了。”

        林一抱着我，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到肩膀渐渐有濡湿的痕迹。我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他想从我这里获得安慰。

        这是一个未曾经历过亲人离去的年轻人，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失去，以后他还有很多机会。

        “走吧，林一，我们出去吧。”我牵起他的手，走出了校园。

        从那一晚开始，我和林一之间的感情似乎恢复了。每周六他会去宠物医院接我下班，然后我们在一起，周日回到学校。

        大三课程的繁重使我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林一身上，周一到周五我们都不会见面，周六晚上是我们两个一起放松的时间。有时会一起看个电影，有时会简单吃个饭然后在一起散步。亲人的离开好像让这个男孩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他懂得了失去和痛苦。抓紧眼前的人，及时行乐。

        “苏青，大三寒假还可以来工作吗？”叶归整理着手术刀具，慢条斯理的说道。

        “寒假时间太短，叶医生，我就不来实习了。如果大三下半学期暑假这里还招收兼职，我再过来。另外，下学期周末我也不过来兼职了，叶医生，我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

        “好，大四你们也要实习了，到时候我和你签个正式的实习协议，你交给校方好了。”叶归边说边切开了面前小狗狗的腹部，今天叶归让我配合他做一场狗狗的腹部手术，需要切除狗狗的子宫，因为子宫已经完全化脓。

        叶归手法利落，神情专注，他面对的好像不是一只狗狗，而是他的信徒，他正在举行一场仪式，这仪式需要以血作为媒介。

        术后需要四个小时观察，我坐在监护室角落，看着仍未苏醒的宠物，叶归没有离开，也看着那只狗狗。

        “叶医生，为什么你愿意一直给我提供工作机会，兼职薪水也超过其他宠物医院给出的时薪。”我和叶归是同一种人，我们不可能成为恋人，也不会成为朋友，我们只是相似，平行的过着自己的生活。除了一起上班，我们的生活再没有任何交集。

        “因为我需要你这样的医生，诊所的效益很好，需要招聘更多的动物医生，我觉得你很适合我们诊所。这个回答满意吗，苏青？”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放松的笑意。

        “总归还是要谢谢你，叶医生。我也很喜欢和你共事。”

        大三的寒假只有一个月，相比暑假短了很多。

        “苏苏，你家里就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好吗。你申请寒假住校，我每天都过来找你。”林一把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塞进我的怀中，他开始依赖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要回去看望我父母，一个月很短，林一，很快我就回来了。”

        他恋恋不舍的抱紧我，“那我们先在这里玩一周，你再回去，好吗，苏苏。”

        “好，都听你的。”我好像原谅了林一曾经对我的冷淡和对其他女生的热情，林一似乎比我忘得更快。他觉得我没有继续不接他的电话，拒绝见面，我们的感情就恢复的和原先一样了。

        感情的裂痕在我这里难以修补，就像爸爸不管对我付出多少，我都会记得他看我时偶尔流露出的嫌恶，我与那个女人太过相像，我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昭示着他婚姻的失败。我爱他但我同时憎恨着他，憎恨着他的迁怒，憎恨着他的无能，所以他去世的时候我没有举行葬礼，也没有叫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我只是一个人，默默完成了整个过程。哦，我也憎恨着那个女人，所以我去公安局申请注销了她的户口，她失踪太久，已满宣告死亡的条件。她最终还是要和爸爸待在一起，无论生前抑或死去。

        林一带我去江边散步，今年冬天这个城市还没有下雪，江水的颜色呈现出一种灰绿，它们在缓缓流动，永不停止。

        林一买了一串糖葫芦，这里的糖葫芦外面的糖晶永远冻不住，总是黏糊糊的样子。我咬掉一颗山楂，黏黏的糖晶粘住我的牙齿。

        “不好吃，给你吃吧。”我递给林一。

        “我就知道你吃不下一整根糖葫芦，所以我只买了一串。”林一接过去，几口就吃掉了剩下的糖葫芦。

        “苏苏，之前你说要和我就此为止，听你说完我的心一直很痛。我以前也谈过恋爱，但是每次都很短暂，我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但是苏苏，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失去一切。”林一搂住我，把他的下巴放在我的头上。“以后不要再说，我们到此为止了好么，苏苏。”

        “那你把刚才为了我愿意失去一切的话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以防你以后赖账。”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苏苏，我爱你，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我的生命。”

        我闭上眼，感受冷冷的风和林一热热的怀抱。

        感情的甜言蜜语我听得太多了，在高中时每天都有人给我写信然后放在传达室，有大胆一些的还会在去食堂的路上直接拦下我，把信塞到我的手中，这些信里的词句要多丰富有多丰富，要多华丽有多华丽，可是这些小屁孩懂什么是爱情呢，那只是他们躁动的荷尔蒙无处释放，那不是爱，也不是喜欢，只是一种原始的/冲/动。

        但林一的话语还是让我动容。我想要有人爱我，他只要对我献上十分的爱意，我就会对他献上百分百的忠诚。我喜欢他热烈的拥抱，喜欢他温暖的手掌，喜欢他边在耳边絮絮的说着爱我边亲吻我的耳朵，我喜欢，恋爱的模样。

        一周后，我回到家里。家里备好了冬天的柴火，我提前花钱请人在冬天来临之际照看我的房屋，它被打理的很好，被雇佣的邻居每天都来家里帮我生火，我一进屋，暖洋洋的空气包裹着我。

        我照例先去父母坟前打理了一下，家里已经下过大雪，山上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我站在坟前，感受着被雪覆盖后的宁静，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这寂静像一场盛大的默哀。

        今年过年林一没有偷偷跑来，我依然偷偷送了他一件礼物，我确定那礼物已签收，但是我没有等来他的电话。有时我会给他打电话，我没有提起礼物的事情，他那边总是很嘈杂，他的家庭一定很热闹吧，我想。只有热闹、温馨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阳光、大咧咧的年轻人。

        “苏青，你怎么把东西寄到诊所了，要不是我来值班，还不知道你寄东西过来。”叶归慢条斯理的声音传过来。

        “我知道你会去值班，叶医生，那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谢谢你，你是个好女孩。”

        “怎么突然给我发好人卡，叶医生，我可没有向你表白。”

        “你像我同卵双生的妹妹。我有个妹妹早早夭折了，我从没和你说过吧。”叶归今天好像很有心情谈论自己。

        “我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但是在七岁的时候她不慎从高处坠下，严重脑出血，那一年我失去了她。失去她就犹如失去一半的自己，上小学时我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后来渐渐长大，我接受了自己心理残缺的事实。”

        叶归突然的倾述令我不知所措，他好像在向我展示他的另一面，他私密、从不轻易展示在外的脆弱面。“叶医生，新年快乐。”我不知说什么，也许他也并不想听见我的安慰。

        “新年快乐，暑假见，苏青。”

        大年初一的晚上，林一给我发来了一段看烟火的视频，巨大的烟花冲向天空，观赏的人群发出大声的呼喊，林一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脸，新年快乐，苏苏，他对着镜头说。

        视频的最后我好像听到了小洁的声音，她在大喊：学长，快过来呀。视频在这句话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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