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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卡点下班往家赶


按常理来讲,五月的北京怎么说也没到雨季呢。但今年也邪性,自打进入五月中旬,这天儿就跟那《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似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又哭连连的了,稀稀疏疏的雨,一阵一阵下得都快赶上江南的梅雨天儿了。

  五点下班的洪兴,赶忙到更衣间换衣服,换下来的工服都没来得及挂好,就那么推了一把堆到更衣柜里,锁好柜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衬衣被更衣柜的门掩住了,露了一小角出来,他早就顾不得了,着急忙慌的就往电梯间跑。好像上天真的是会眷顾勤奋的孩子。这么勤奋往家奔的洪兴,还没在电梯门口喘上两口气,电梯就到了。门一开,电梯里没有人,毕竟谁好意思这么卡着点的下班呢。

  洪兴也不是天天这么卡着点的下班,他也不是不在乎领导和同事们的看法,只是他这几年的处境很尴尬、很无奈,很是让他时不时的就得宽慰宽慰自己:算了,就这样吧。

  其实洪兴从他大学毕业就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十几年了,真的是比他们部门的领导都熟悉这家公司。他这个年龄,他这种情况的老员工,是在当下职场很是不受待见的。

  他也不是不上进的人。大学里他是团总支第一副书记,学习好,工作能力强,年年都拿奖学金。工作以来,他半年当班长,一年升经理的升职记录,在整个公司至今都没被打破。他业务能力强,团结同事,又是实实在在的实干型选手,前领导对他很是器重他。

  对,前领导,是前领导器重他。自从他们部门换了领导以后,他就不那么受重视了,他的升职之路也戛然而止了。尽管他依然勤勤恳恳的工作,依然像从前一样的努力,但好像新领导和他绝缘,他的职位虽然没有被降,但更重要的工作却总是交给更年轻的同事做了。

  洪兴看电梯开了门,他一脚跨进电梯,反手按了负一层的按钮,然后他才收回另一只脚。锃亮的电梯内壁,映着电梯门又缓缓的关上了。

  洪兴在心里默念:直接到负一。电梯像收到指令一样,真的就直接到了负一层才开了门。

  负一层是公司的停车场。电梯门一开,洪兴就往他停车的位置跑。因为他实在是知道,下班时间遇上这种天气,就一定要赶在归营大军的头一波儿,哪怕在单位多待那么一刻钟,都有可能在路上耽误半个多小时,毕竟这上下班的路程不近呢,从北三环到东五环,不堵车都得开半小时,更何况是这种天气,真要是耽误了,到家又不定几点了呢。

  “我回来了。”洪兴用钥匙开了门,放下挎包,脱了外衣挂到门口的更衣架上,又习惯的扶着门口的墙换鞋。

  家里的电视打开着,新闻联播刚结束。

  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晨瑛,端着一碗刚炸好的酱走到客厅,看了一眼门口的洪兴,叨叨着:“您那手干净吗?大白墙都成灰的了,见天儿摸啊您。”

  “对喽,盘它,万物皆可盘。”刚到家就被念叨,可洪兴并不恼,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从校服到婚纱的感情,真真是习惯了她的脾气和她那爱叨叨叨的嘴。

  洪兴顶嘴,晨瑛也没恼,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张嘴啊!上班不累啊?快去洗手,吃饭。”

  “累,怎么不累啊,上班上班累,下班下班累。”洪兴换好拖鞋往屋里走。

  晨瑛把酱碗放到小餐桌上,应和着:“下班还累?让人家加班的同志们还活不活。”她站在小餐桌前没动地方,盯着电视看天气预报,饶有兴致的问洪兴:“哎,你猜猜,明天还有雨吗?”

  洪兴挽着袖子,本来是想去卫生间洗手的他,听晨瑛这么一问,停下脚步,头也不抬的继续挽着他的袖子,应和着:“下,雷阵雨”。他不光断定了下雨,还断定了下什么样的雨,然后也盯着电视,好像买了彩票等开奖一样。

  “......明天北京部分地区,依然是有雷阵雨,接下来咱们看一下其他各省市天气......”电视里的天气预报播音员揭晓了答案。

  “怎么样?准不准?”洪兴不无得意的笑着揉搓着晨瑛的脸,这也是一天没见面的小两口的亲昵。

  “你快去洗手,脏死了。”晨瑛假装嫌弃的躲开了,又满脸笑意的看了一眼洪兴,补充到,“可把你厉害坏了。”转身进了厨房,“水我都做好了,煮面了啊?”

  “煮吧。”洗了手的洪兴也跟去了厨房,和晨瑛抱怨:“你不知道,这路上堵的啊,一下雨就堵,半小时的道儿我开了一个半小时,坐都坐累了。”

  “就跟咱大北京不下雨不堵车似的,这不见天见儿的事儿嘛。”晨瑛下了面,又把电磁炉的火力调大,转身取了灶台对面架子上筷子笼里的筷子,递给洪兴,“你拿过去吧,别跟厨房转悠了。”

  洪兴接过筷子,人却没走,站在晨瑛旁边和她一起看着煮面的锅。自顾说着:“能一样嘛姐姐,这雨白天不下,一到下班点它就开始下,跟逗你玩儿似的,这都几天了。”他又说,“咱一礼拜七天,上五天班,我看这雨周末休不休息。”

        晨瑛又被逗笑了,捶了洪兴一把,推着他往外走,“就你嘴贫,快出去吧,我这儿煮面都是哈气。”

  洪兴顺手按了抽油烟机的开关,他知道晨瑛煮东西的时候不习惯开抽油烟机,一边往外走一边严肃的再次叮嘱:“别为了省那点电就不开抽油烟机,那么大哈气别回短路了,咱这老楼可不禁烧,街坊都是大爷大妈,腿脚也不利落,真着了火,咱俩拆着卖都赔不起。”

  “知道了。”

  “行行行,我出去,别推了,看锅看锅。”

  万幸,得亏洪兴提醒。晨瑛连忙转身看锅,那煮面的锅,滚开着的面汤顶得锅盖直突突,正沿着锅盖边缘吐泡泡,眼瞅着面汤就要溢出来了。晨瑛急忙掀开锅盖,熟练的把锅盖反搁着,放到一边早就准备好的垫布上,这样即不脏锅盖内里又不烫灶台台面。她想着就让煮面的锅这么滚开着吧,多滚一会儿面也就熟了。

  “打水啊,你打水,开一开儿你就打水,你别开着盖儿煮不打水,干煮的面糟,不打水不筋斗。”洪兴在客厅大声嚷嚷着,生怕厨房抽油烟机噪音下的晨瑛听不见。

  “知道啦。”晨瑛应和着,接了小半碗凉水,倒进翻滚的面锅里,瞧着趋于平静的面锅,她不自觉的笑了,真真是在一起久了,不光脾气秉性,连生活习惯他都知道的。

  饭后,如往常一样,晨瑛把碗筷摞到一起,拿到厨房去洗。洪兴从茶几底下抽出湿纸巾,擦拭小餐桌。而后,收拾好厨房的晨瑛,又把家里的垃圾都归拢到一起,提到门口准备换鞋下楼去扔掉。正无聊摆弄遥控器翻看电视节目的洪兴,自告奋勇的要求出去扔垃圾。

  “还是我去吧,我今儿一天没下楼了,顺便出去透透气。”换好鞋子的晨瑛提起垃圾袋,转身正准备开门,洪兴忙从沙发上起身,奔往晨瑛身边  ,“等会儿我,我也去”,他蹲下换着鞋子,晨瑛打趣他:“怎么跟小孩似的,还离不开人儿了?”

  “就咱院,人来人往的,别你扔个垃圾再把自己弄丢了。”洪兴当然是玩笑话,晨瑛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能把自己弄丢了?无非是他洪兴也想下楼透透气罢了。

  不下雨的日子,洪兴和晨瑛习惯晚饭后出去遛遛弯,聊聊洪兴的工作,聊聊晨瑛正在进行的“自由职业”是否还顺利。

  算自由职业吗?晨瑛自己也迷糊。每天做的那部分她能确定属于家庭主妇的工作以外,她还在做自己一直向往的,喜欢的事情。她有自己的淘宝店,她卖一些小众的花卉植物。会在网络各大平台或者论坛里写帖子教授大家花卉养护的经验,会解答花友提出的各种养护问题。她还会免费提供花卉种子、枝条或者叶片,分享给喜欢花卉的朋友,让大家在网络上了解小众花卉的同时,也能在现实生活里亲自播种,亲身体会呵护植物成长的喜悦。她觉得,她分享的是美好,大家播种的也是美好。

  只是这份“工作”能带给她的财富并不如想象的多。她一度认为,或许母亲说的是对的。在她告诉母亲她已经辞职的时候,母亲大发雷霆。母亲当时说的话,而今在动摇她信念的小苗苗在心里晃晃悠悠的时候,依然响彻耳畔。

  “多少人托人找关系削尖了脑袋都未必能进得去的好单位,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你忘了你是面了几轮试,闯了多少关才进去的吗?你忘了你哭着跟我说,几千人竞争的岗位,就要了你一个。容易吗?啊?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是,我跟你爸没人脉,没本事,咱小老百姓帮不上你什么忙。从你大学毕业就你自己个儿在外面闯。可是孩子啊,你不能在人家单位上了几年班,就真当自己了不得了啊。正是该在职场上奋斗的年纪,你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呢?你才三十岁啊。”

  三十岁就裸辞的晨瑛,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唯独洪兴,在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洪兴的时候,洪兴就是支持的。

  这几年来,每一道坎都是洪兴那句“尽管去做你喜欢的事儿,人这辈子就那么几十年,别给自己留遗憾。”支撑着她。每每收益不如意,也是洪兴那句“财富可不都是人民币。”重燃她的斗志。

  不断的尝试,不断的重新定位,这几年逐渐稳定下来的晨瑛,做起她喜欢的事儿也格外轻松。关爱她的人看她做的还算顺利,也认可了她的成长。

  而这一路的心酸和不如意,晨瑛也只敢与洪兴分享。在饭后遛弯的路上,工作上的繁琐,洪兴总能帮她择净理清,把糟粕就留在夜路上,帮扶她每一天都能轻松上阵,顺利起航。

  

  这几天一直下雨,饭后不能遛弯,确实让人憋闷的很。洪兴换好鞋子,套上外衣,接过晨瑛手里的垃圾袋,“拿好钥匙了吗?”洪兴问晨瑛。

  “哦,拿钥匙。”晨瑛嘟哝着,本来她是没准备拿钥匙的,洪兴一问,她才想起拿钥匙,她顺手从更衣架的钥匙盒里摸出了家门钥匙,正准备走,忽然看到躺在钥匙盒边上的雨伞,“拿伞吗?”晨瑛问洪兴,“甭拿了,你收拾的时候我去阳台看过,雨好像是停了。”他又补充到,“咱一会儿就上来了。”洪兴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下走,看到楼下邻居门口放着一袋垃圾,顺手也就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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