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儒袍术士

“官爷，你要尽快早做打算，在犹豫下去，你这位朋友只怕……”

        “若真那样，算他时运不济，命该如此！”赵陵均在门后回应，觉得很不对劲，万一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

        “啊……你怎么如此铁石心肠？”门外医者的声音颇为无奈，冷静少许，赵陵均又听他道：“我是医师怎么能见死不救？官爷不开城门，那是有令在身，老朽不敢怪罪，既然不能进城给李员外的孩子瞧病，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位朋友命丧一墙之隔内呢！”

        赵陵均神色复杂，内心五味杂陈，医者的话让他无地自容。

        “不如这样，这城老朽不进也罢，不过官爷这位朋友的性命我还是要尽量将其护住！”

        城外一阵悉悉索索，赵陵均在门后并不答话，只是仔细听着外边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应该是药箱，赵陵均猜测，门外的医者在找东西，似乎准备出手救治卫伯元。

        “官爷，我这里有瓶上好的疗伤圣药，能愈伤拔毒！”说着，赵陵均察觉到身后的城门响起了摩擦的声音，他有直觉对方应该是在寻找缝隙，打算将药送进来，可惜，乾列这门严丝紧缝，根本没有缝隙可以将药送进来。

        十几息后，门外的动作停止，又传来门外那名医者的声音。

        “唉，老朽行医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事，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接连两条人命在我手中流去，罢了罢了，既然你们无心，我又何必忧人自扰！”

        那名医者失望透顶，话语中尽是无奈和自嘲，赵陵均神色凝重，将耳朵贴在城门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他听到医者将药瓶放置药箱，然后道：“官爷，老朽告辞了！”

        说罢，门外传来离去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赵陵均听着脚步，在心中默念。

        等到老者行了八步远，赵陵均突然开口大喊：“先生请留步！你在原地不要动，给我些许时间，我来为先生开门！”

        赵陵均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卫伯元轻轻的放在地上，身影敏捷的离开了城门下，朝着城楼之上爬去。

        “啊……官爷想通了？”

        “如此甚好，有我在你这位朋友可有救了……”

        “快，快开城门……”

        城门外，催促声急促，只是门后没有任何人回应，除了昏迷的卫伯元无力的躺在地上之外，赵陵均已经来到了城楼之上。

        申时，苍穹有些昏黄。

        西方的一轮红日逐渐下坠，天光一片迷离！

        赵陵均身法极快，俨然已经来到了城楼之上，他猫着腰身，以城墙做背掩来到城门的正上方，神色紧张的朝着下方望去。

        城外寂静无声，平地上刮着些许小风，卷起枯枝烂叶如涟漪一般儿朝着远处滚去。

        “这……”

        赵陵均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变得惨白，城外空无一物，他却如同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官爷，官爷还在吗？为何不见城门打开？”

        那名医者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赵陵均的耳中，无论是语气，还是脚步声，都是那么的真实。

        赵陵均扶着城墙失神的坐在地上，两眼之中尽是恐惧。

        城外空无一人，却不断传来人声，自己甚至还与他对话不下数十次。

        这不是妖邪，又是什么？

        “幸好卫天师提前嘱咐，否则刚才的情况下，我绝对会大开城门，中了它的奸计，那时候……”

        赵陵均不敢再想下去，他再次起身看了一眼城外，眼睛眯了起来，然后猫着腰身快速走下城楼，来到了城门后边。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是那名医者，不对，赵陵均苦笑，门外空无一人，何来医者一说，说是暗中的邪祟之物更为贴切。

        它从头至尾，应该都没有离开过城门，所谓的脚步声，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官爷，官爷……”

        门外响起急促的喊声，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拍门求救声。

        “啊……那是什么东西？”

        “官爷，快开门啊，官道上刮起了邪风，有东西过来了！”

        “求求你，救救我吧……”

        赵陵均听到求救声，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确实，在医者开口的刹那，城门之外突然刮起了黑色的毛子旋风，卷起黄沙，发出鬼一样的恶吼。

        “救命……救命啊……官爷打开城门，救救我吧……”

        医者的求救声如同催命一般儿在赵陵均的耳畔响起，赵陵均六神无主，门外的狂风怒吼夹杂着医者的呼救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攻破了他的心神。

        刹那，他两眼无神，脚步僵硬，来到了城门边上，双手伸出将两棵顶门柱抱起扔在了地上，然后摸向七柄门栓。

        他竟然再开城门……

        “啊……赵将军……不要……不要啊……”

        这时，卫伯元又醒来了。

        他被一根数尺粗的顶门棍砸到，剧痛让他暂有了一丝意识，一睁眼看到了这一幕。

        他在地上大声呼唤，哪知道赵陵均充耳不闻，很显然，赵陵均已经不受控制，被城外的鬼物迷住了心神，卫伯元浑身是血，大惊失色，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他伤得太重，一身的精血几乎流尽，能否活命都是两可，如何还能起得来。

        “赵将军啊……”

        卫伯元低喝，声音越来越虚弱，近乎不可耳闻，再加上城门风怒吼，赵陵均又如何听得进去，七道门栓，已经被他拔出了三道。

        按理来说，赵陵均久经沙场，一身煞气神鬼不敢沾身，不应如此轻易的被迷惑。

        “这可如何是好……”

        卫伯元还在继续挣扎，他躺在地上两手抓着地面，每动一下，来自灵魂的剧痛让他抽搐不止。

        “叮当……”

        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卫伯元听到铃声，身子一震，他强抬起头看向了腰间的一枚翠绿的青铜铃铛。

        “天师铃啊……”

        卫伯元盯着铃铛呢喃，忽而他力竭，头部狠狠的撞在了地上，紧接着他闭上眼睛，没有了生息。

        四道，三道，两道……

        门栓一个接着一个被赵陵均拔出，厚重的城门，仅剩下一道半丈来长的门栓。

        这时，城外的阴风吼叫的更凶，亦有的东西再猛烈的撞击城门，像是攻城掠地一般儿，将两扇城门撞得砰砰作响，不断洒落泥沙坠落。

        “叮当……叮当……叮当……”

        卫伯元没有生息的那一刻，他腰间的天师铃突兀急促的响了起来，它在自己颤动，频率越来越快，亮起了诡异的青光。

        天师铃仿佛活了过来，随着震动，发出肉眼可见的波纹，铃声也越来越响，盖过了城外的阴风，震慑人的心神。

        “啊，怎么会这样？”

        关键时刻，天师铃唤醒了赵陵均，他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第一时间他以身体抵住城门，伸手去插门栓。

        可惜啊，两根顶门柱被他丢去，七道门栓被他拔去六道，他如何能抵挡的了！

        “桀桀……何人能挡吾？”

        门外传出猖狂得吼叫，乾列县城得门禁基本已经全部被破除，城外那邪物不在伪装，发起了猛攻，它以邪术攻击城门，赵陵均虽然已经清醒，但是没有能力阻挡，他被撞飞了出去。

        “砰……砰……砰……”

        赵陵均口吐鲜血，脸色惨白，他被称之为战神，但那只是针对凡人而言，虽武艺高强，精通排兵布阵的遁甲之术，也要手中有兵，熟悉地势，眼下他空有一身本事儿，却是完全使不出来。

        城门外的撞击越来越猛，那一道门栓岌岌可危，根本无法阻挡对方。

        赵陵均强忍着伤势站起身来，抱起身旁的一根顶门柱，朝着城门顶了上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自当拼了性命去弥补，如若不然，放门外邪祟进城，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砰……砰……”

        赵陵均抱着顶门柱，拼命顶住一扇门，每一次撞击传来的力量都震的他口吐鲜血，脸色苍白一分。

        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跪在了地上，身子紧紧抱住顶门棍，顶门棍底部出现了一个半尺的凹槽。

        “我乃大齐上将军，纵是一死，也绝不会让你这等大凶进城！”

        赵陵均怒吼，口中鲜血直流，连牙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痂，他面带狞笑，自嘲一生战功赫赫，最后竟落得如此一个下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陵均已经没了活下去希望，他只感到可惜，卫天师如此年轻，却要随他一起离开人世间了。

        “大齐昌盛，必不会衰！”

        赵陵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顶门柱上，他力竭了已不能有半分反抗，他趴在顶门柱上以肩膀蓄力，做最后的挣扎。

        “张捕头……速来解救卫天师吧……”

        只留下一句话，城门砰的一声巨响，反震之力重不知多少，赵陵均身体不受控制一头撞在了顶门柱上，闭上了双眼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中，还攥着一枚皱巴巴的符纸，这是他师弟赠予他的信物，是恩师所留。

        符纸嫣红，被他虎口裂开的鲜血侵染，竟亮起了盈盈玄光，光华如水，沿着他的手掌的慢慢遍布他的全身。

        他手里的符纸也在以肉眼可见速度的消融，化为斑斑光点落在他的眉心，融入他的头颅之中，之后，除了身上那一层如水的波纹，符纸已经踪迹无寻。

        “砰……”

        顶门柱裂开，从中间断为两截，落在了地上，两扇城门之间凸出一个巨大的缝隙，仅剩的那一道门栓，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桀桀……”

        门外的声音阴森恐怖，透过门缝除了漫天的黄沙，看不到任何诡异的身影，可那声音犹如近在耳畔。

        城门终是失守，在最后一次撞击中门栓断裂，两扇厚重的城门大开，一股狂风涌出，将两扇城门紧紧的贴在城墙之上。

        “桀桀……”

        飞沙走石之中响起脚步声，城门之中却空无一人，这就显得更加诡异。

        如今城门大开，那邪祟如入无人之境，他身在风中，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真身。

        “砰……”

        卫伯元的身体突兀飞了起来，重重撞到了城墙之上，然后落到了地上，城墙上出现一道血红的人形印记。

        “桀桀，不过一名初入第二境界的小小天师，也敢来找我的麻烦？”

        “不知天高地厚，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锋？我纵横天下之时，你家祖上尚且在羊圈之中等待屠杀！”

        “该死的两脚羊，颤抖吧，多亏了这块极阴之地，庇护我们千年之余，如今再次苏醒，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黄风之中，传出令人发指的恶吼，他在对卫伯元出手，阴狠毒辣，口中的话语句句都能表露他的身份。

        这很有可能是一位千年前黑暗时代的余孽，一直隐藏在乾列，避开了当年的大清洗，活到了现在。

        如果真是这样，那太恐怖了，一位千年前的邪祟，实力自然是恐怖无比，而且听他所言，不止他一个苏醒过来，当今天下，曾经的天师已经逝去，仙齐主也早已羽化成仙，还有谁能够平祸？

        “桀桀，先杀一位天师，讨些利息回来，等他们彻底苏醒，再杀个天翻地覆！”

        狂风席卷卫伯元的身体，他盯上了卫伯元，卫伯元此时生机微弱，近乎已经死去，哪里还禁得住他刻意出手。

        就在这时，城中无人的街道上，突兀出现了几道身影，神色凝重的朝着城门这里奔来。

        “卫天师，赵都尉我们来了！”

        张捕头一身赘肉乱颤，跑在最后面，看到大开的城门以及飘在空中的卫伯元，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好，朝着城门大喊。

        来的人不少，足足有数十人，以县令为首，白师爷，衙门的捕快，以及一些闻讯赶来的能人异士。

        “何方邪祟，青天白日，敢在本县管辖之内撒野！”

        一声低喝，县令的身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城门之外，步入了黄风之中。

        紧接着，黄风中传出打斗的声音和两道闷哼之声，一时，狂风怒吼，几乎将地面的青石地板掀起，朝着乾列城中涌去。

        “给我滚开！”

        一声怒吼，慷锵有力。

        乾列城楼之上四杆龙旗闻声发出毫光，朝天射出四道耀眼的玄光，接引下一片无尽的氤氲炁力护住了整个乾列。

        妖风被挡住，以摧枯拉朽之力将之赶到了城外三丈，整个乾列从远处看来，蒙在一层淡淡的光幕之中，如梦如幻，充满神奇的色彩。

        “桀桀，这是什么力量？当年那些强大的两脚羊留下的后手吗？”

        狂风中的声音有些不甘，县令的身影出现在城门之外，只见他手捏莲花，身影不动如山。

        他不在护城大阵之中，与那道狂风径直面对，口中道：“孽障，你们真是狂妄，光天化日，竟然敢杀到城中来，今日你休想全身而退！”

        众人这时也来到了城门底下，将地上的两道身影扶起，开始查看他们的伤势。

        一名中年术士，手中托着一枚罗盘，看起来颇为儒雅，他伏下身子前后看了看卫伯元的伤势，又抓起对方的一条胳膊，为其诊脉，然后脸色大变。

        “他伤得太重，我只能暂时护住他的性命，能不能活过来，还需要请高人出手为他续命！”

        儒袍术士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瓶，倒出数粒药丸，从中取出两颗掰开卫伯元的嘴巴喂了进去，将剩下的丹药在掌心碾碎，金黄色的粉末发出的药香沁人心脾。

        “来，将这些药粉涂抹在他的伤口处！”儒袍术士开口，张捕头赶紧掀开卫伯元的道袍，露出了沾血的躯体。

        “喝……”

        众人瞧见那两道可怖的爪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将卫伯元腰斩，他体无完肤，烂肉和黑血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在其心窍位置，一颗鲜红的心脏正在微弱跳动，一层淡淡的金光护着他的心脏，这才没有停止跳动。

        “卫天师啊……”

        张捕头别过头去，他不忍去看这位年轻天师的伤势，只是替儒袍术士扯着卫伯元的衣衫，由他来为卫伯元上药。

        一捧药粉用完也只不过勉强将前面的伤势覆盖，等张捕头把卫伯元翻过来时，众人看到他的伤势，再次沉默。

        “唉……”

        儒袍术士叹息，又掏出玉瓶从中倒出了丹药，将之碾碎涂抹在卫伯元的伤口之上，做完这一切，他嘱咐张捕头替卫伯元盖上衣服，然后又看向躺在地上的赵陵均。

        “咦……”

        他的眉头皱起，抓着赵陵均脉搏的手摸了又摸，张捕头叫他如此，心道，赵都尉不会也命悬一线了吧。

        “怪事，瞧他这一身伤势，五脏六腑移位，骨骼寸寸粉碎，为何心神如此安详！”

        儒袍术士直摇头，感慨不已，忽而他抬头，看向众人后方的城中，脸上的神色一滞，变得更加精彩了。

        他瞧见一人，灰头土脸，正缩在一颗歪脖子树后，瞪着一双斗鸡眼朝这里观望。

        儒袍术士打量了他，他也在偷偷的打量儒袍术士，两人一时看对了眼。

        “哎呀呀，难道此人就是我要找的雍州那位瘸子吗……”

        儒袍术士站起身，自言自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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