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真玉气得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既不想当皇子妃，为什么要去参加选妃？你既然自愿去参选，为什么被选中了又怨天怨地？”

        皇家为皇子选妃有固定的流程，礼部和宗室以及一些热心闲散的老大人共同挑选出合适人选，然后由礼部出面去询问本人和家族的意见，都同意的话，再从中选出五个条件最好的作为皇子妃人选。与皇帝立后流程相仿，礼部把这些人选的小传和小像先给皇子过目斟酌，然后再把人都叫来，皇子手持如意，当面相看，看中谁，就把如意递给谁。

        高飞抱怨盼钰选中他，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高飞抗声说：“臣不是自愿去参选，臣根本就没有参选过。臣那天是被拉去充数的。”

        原来礼部选出五个候选，送了小传小像给盼钰。盼钰已经传话出来，属意其中一人。到了参选那日，其中一个候选前日酒后与人争执落水，在家养病不能过来。但是现场早已布置好了五个位置，缺个人场面看着不妥帖。于是礼部官员就从一边的侍卫中临时拉了一个长得体面的充数。

        高飞说：“臣当时就说了臣不愿意当皇子妃，礼部官员说只是拉个人在一边站着凑数而已，皇子妃已经内定。臣当时刚选上御前侍卫，怕得罪官长，就答应了。谁想到……”

        谁想到盼钰偏偏就看中了她。众目睽睽之下，微笑着把如意交到她手里。

        高飞说：“臣像做梦一样，看到如意递到臣眼前。身边的人都在提醒臣，说臣高兴傻了，让臣快快接过来。臣不知所措，只好接了过来。本以为皇子妃已经内定，我下场之后交给别人就好。没想到她们又说，臣有福气，被皇子看中，飞上枝头，以后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这福气臣可受不起！一个华丽废物的皇子，就应该配一个同样华丽废物的皇子妃。臣也反抗过，但是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倘若臣不从，全族都要被牵连。就这样，臣就像一个牵线木偶，就这样一步一步被推着成了皇子妃。”

        她越说越激越：“凭什么一个皇子高高在上，就可以决定小人物的一生呢？臣不愿意要这荣华富贵，臣的母亲曾经参与过椿国之战，从底层士兵升到偏将，后来在战场上受伤，才不得不退伍。臣从小就想着女承母志，练了一身本事，想要以军功立世，想要青史留名。御前侍卫多选官家子弟，臣是凭自己本事进去的。但是臣刚开始实现梦想，就硬生生被人剪断了翅膀，囚禁在笼子里。”她一脸狠厉，“不瞒陛下说，要是朝廷律法规定，皇子死了皇子妃就可以自由，臣早就杀了盼钰。”

        她一脸挑衅地看真玉：“陛下知道吗？臣这两年一直拿盼钰泄愤，但是臣也一直很小心，总是在床上这样对他，说臣就是喜欢让他哭，让他以为那是臣的小小癖好。伤在身上，外人看不到，他一个男人也没脸开口对别人诉说这种事。这次不小心让他在脸上挂了幌子，还是因为陛下。”

        真玉冷冷说：“朕又怎么你了？”

        高飞说：“陛下知道吗？黧州叛乱，那里易守难攻，官兵数量明明多倍于叛军，但是攻打多日都未有寸进，局面僵持不下。全国各地都有天雄会的信徒，若不速战速决，有黧州做样子，不久就会到处生乱。臣这段日子一直都在翻看黧州各种版本的州志县志乡志，乃至水经注和各种文献，已经想出攻克之法。可是大长皇子丧礼那天，臣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陛下直接交谈，想要说出自己的计策，结果只开了个头，陛下就说要与兵部商议，匆匆而去。是因为陛下根本就觉得跟臣这种花瓶一样的皇子妃说不到任何正经话吧。”

        真玉想起那天，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当然想不到皇子妃会与她谈政事，经她提醒，立刻就召兵部商议去了：“所以你因为不满朕不听你诉说，就又去找二皇兄泄愤。”

        高飞说：“是，我怒火太盛，看到他那副畏缩惧怕的嘴脸就生气，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没提防，摔倒在一边又磕到了头，脸上挂了相。陛下召他入宫，臣自然不能让天使见到他。本来过两日盼钰脸上没有痕迹了，会进宫给陛下请安，事情就过了，没想到遇到徐雁来这个杀才。”

        听到这里，话已经尽了。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楚。就算真玉原本还有一丝想法是继续劝和两人，现在也尽都消散了。她本来说要凌迟高飞是虚言恐吓，现在要成真了。

        真玉踢了一脚书案下方，那里有一处机关，在地底有铃绳可以传声与外面宫人。宫人们很快进来，真玉说：“送宫内司，下狱。”

        高飞说了压在心中多时的话，自知再无幸理，也不做挣扎求恳，被宫人们带走了。

        屋中又无外人了。

        真玉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走去屏风后面，见盼钰没有坐在凳子上，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真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蹲下轻轻揽住他肩膀，说：“这种人不值得皇兄生气在意。朕把她杀了。皇兄就当从没有过她这个人就是。”

        盼钰平复了半天才发出声音：“皇妹，我求你一件事。”

        真玉柔声说：“可以。朕都答应。”

        盼钰说：“我要和离。”

        真玉说：“什么？”她一时没领会他的真实意图，都要杀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盼钰说：“皇妹，你许我和离吧。我不要你杀她。她对我很糟糕，可是我一时任性也毁了她一生所望。既然如此，不如一别两宽，各回原点。我过我的安静日子，她去天高海阔实现她的梦想。我只想与这个人此生此世再无瓜葛。”

        真玉说：“可是……”

        盼钰打断她：“皇妹这阵子也在为黧州叛乱烦心吧。她平日没有别的兴趣，整日在家看的都是兵书，一遍遍研究之前的大小战役，想着如果换个打法结果会怎样。每到这个时候，她脸上就有沉迷之色。她既然说了研究过黧州地形，想出了主意，那应该是真的。陛下应该去与她谈一谈。若可行，就让她去试一试。我朝一向重文轻武，不该放任一个难得的将才陨落。”

        他轻轻挣脱真玉的拥抱，就着蹲下的姿势双膝跪下，说：“我从没求过你任何事。还请皇妹成全。”

        真玉连忙扶住他，说：“二皇兄你这是何必，你到底是舍不得她死，还是舍不得朕少一个可用之将？”

        盼钰说：“我是为了我自己。既然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想要结束它，想让一切回到原本的位置。求陛下成全。”

        他想起他当年选妃。把礼部送来那五个候选的小传和小像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男子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个良人。即使贵为皇子，也是如此。他看来看去，也拿不定主意，身边的宫人给他分析，哪个家世显赫些，哪个有才学些，哪个俊些。挑出一个来问他好不好。他就胡乱答应了。

        后来到了选妃当日，他手里握着如意，虽然已经事先想好了人选，还是觉得紧张。他知道有个人没来，临时找了个侍卫替代。但是他看到那个侍卫阳光爽朗的样子，再瞧瞧那个人选脸上挤出的虚浮笑容，脚步一转，就走向了那个侍卫。

        想不到，终归是害人害己。

        真玉很是为难。玉朝历史上，有被杀的皇子妃，没有和离的皇子。尤其眼下民怨颇多，又有天雄会在一旁猖狂煽动，若自己允了盼钰和离，必然会有一场轩然大波。皇子和离自然不可能是皇子妃提出，只能是皇子提出。皇室原本是天下表率，这下民间会有多少男人有样学样？

        但是她不忍心拒绝盼钰，也对高飞说的黧州之策颇感兴趣。

        盼钰说：“皇妹，我知道你担心皇室和离会影响民间。所以，你把我先废为庶人，再允我和离吧。”他笑了笑，“做了不容于皇家的事情，就算想继续当华丽废物，也不合格了。”

        盼钰决心已下，真玉却举棋不定，说：“二皇兄，你先回宫去休息，让朕想想好不好？”

        盼钰只得点头。真玉正要叫人送他回宫，盼钰问：“陛下能不能不要问罪徐雁来？”

        真玉说：“那个家伙闹得太离谱，但也幸亏她大闹，才把二皇兄从炼狱里救了出来，不然不知道再过多久朕才知晓。她也算有功，朕不会重罚她的。小惩大诫吧。”

        送走了盼钰，真玉想起雁来还跪着，起先没料想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耽误了时间，别把她的腿跪废了。

        赶紧回去一看，雁来歪坐在地上，并没老实跪着，看来很珍惜自己的膝盖。真玉松了一口气，嘴里却说：“你这样惫懒骄纵，难怪会闯出今日大祸。”

        雁来板正跪好：“陛下看过二长皇子了吗？他如何了？严不严重？”

        真玉说：“没什么大碍。。”

        雁来又问：“高飞那个混蛋陛下要怎么惩治？”

        真玉说：“朕还没想好。”

        雁来说：“陛下一定不要轻易放过她。”

        真玉作势踢她：“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雁来并不怕她，虚虚闪了一下，嬉皮笑脸说：“陛下要怎么处罚臣？”

        真玉说：“本来是要遣你去城门楼当个小兵。二皇兄替你求情。朕给他面子，降你三级，罚俸半年，服不服？”

        雁来问：“二长皇子替臣求情吗？”

        真玉说：“你怎么听话只听一半？朕问的是你服不服？”

        雁来说：“服服服，臣知道臣给陛下惹麻烦了。”

        真玉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她看雁来低眉耷眼的，又说，“好了，起来吧，朕过阵子找个机会再给你升回来。你要是银钱上不够，也告诉朕。”

        雁来笑着说：“陛下最好了。”

        真玉说：“以后不许再给朕惹麻烦。你们这批人都是朕的伴读，凭空就降到各个部里，年纪又轻，职权又高，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稍有不慎就会被人问责弹劾，做错事，丢的不仅是你们自己的脸，也伤了朕的面子。明白了吗？”

        雁来连连说：“明白了明白了，臣再也不敢了。”

        真玉说：“去吧，看到你就觉得闹得慌。朕要静静地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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