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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真玉散朝回到御书房,不久,拟好的安民告示送了过来。真玉看了一眼,意思都对,就把告示给温谨,令他再细看一遍,如无问题,就要发出了。

        温谨看到内容,有些吃惊,先快速看了一遍,又逐字看了一遍。对真玉确认文书并无问题。

        真玉用了玺,叫人送回凤阁即刻发出。

        等事情忙完,屋里没人,真玉端起茶水,似乎打算休息一下的时候,温谨起身,郑重向真玉拜了下去。

        真玉说:“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动辄弄这些繁文缛节。你这又是怎么了?”

        温谨说:“谢陛下如臣所请,从轻发落林氏一族。”

        真玉想起前一天温谨曾试图求自己不要对林氏斩尽杀绝:“原来是为这事。”

        温谨说:“臣感激涕零,陛下大恩,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真玉说:“怎么会无以为报,你可以……”她调笑说,“以身相报啊。”

        温谨脸红了,说:“陛下不要拿臣取笑。臣绝无附凤攀龙之念。”

        真玉心中觉得无趣极了:“好极,那朕就放心了。朕对你也毫无兴趣。”她想起他在这里感谢她的原因,没好气地说,“你也不必感激朕。朕对林氏从轻发落也并不是因为你。”

        温谨听到真玉再次申明对他没有兴趣,放下心来。问:“那陛下是因为什么如此宽仁?”

        真玉说:“前两日朕让你从户部取了林氏族谱,对照吏部的官员名录把林氏现在朝廷中的人圈出来,再标记上官阶。”

        温谨点头。林氏族人众多,这花了他很多工夫。

        “朕看到之后,很是震惊。倒不是震惊于林氏有多少族人在朝,官位是高是低。朕是惊讶,同是三百年的传承,皇室到现在,女嗣艰难,同辈中只有朕和世女两人。而林氏可谓枝繁叶茂。入朝的只占后嗣中一小部分。那其他人都做了什么?可能是大地主,也可能是大商户。一个屹立不倒数百年的大家族,财产人脉一代代积累下来,想必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如此大的家族,还暗藏极大的财富,若要铲除,就必须用雷霆手段斩草除根,杀到一个不留才好。但现在已经耽误了数天,该躲出去的人和该藏起来的财物都已经分散开了。若朕还是坚持严惩,只怕是把原本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推出去,变成朕的敌人。所以,既然刑部说查得清清楚楚,都是林栖虹一人所为,那就让她一人担当好了。朕示之以恩,林氏族人会感念朕的仁德。必然会更加忠心奉上。以后若需要她们出钱出力时,她们觉得受朕如此大恩,也会格外积极。”

        她只说了一半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她抽空细读了温谨整理的那份文书,林栖虹历年所提草案都切中时弊,确是上佳良策。虽是罪人,真玉还是起了些爱才惋惜之意。当然,这点她是不会对温谨承认的。

        虽然真玉如此说辞跟温谨想象中的仁善帝王很不同。但他更加心悦诚服:“陛下英明,深谋远虑。是臣目光短浅了。”

        真玉说:“百官没有听过朕的解释,现在一定在背后议论说朕软弱。”她不在意,“随她们怎么想吧。”

        她喝了一会儿茶,放下茶杯,看到温谨神情专注,正在低头看着什么,想到他避自己如蛇蝎,越想越来气。

        她翻翻案上堆叠的文书,找出阿阮送来的那一份。阿阮读书习武都喜欢躲懒,没想到才放出去几天,整个人突然变得勤勉了许多。

        真玉问她要待选公子资料,阿阮忙活一夜,细细整理了一份送来。

        只是她认真得过了头。把每个人的形貌特征、才艺专长、出身背景乃至各种细枝末节通通录入,每个人洋洋洒洒录了几张纸,加在一起,就是厚厚的一大摞。

        真玉对公子们眉毛粗细这类细节毫无兴趣。也没时间去看这一大堆字。原本计划打回去让她重做一份简洁的,只需写上公子名字和家人官职即可。现在突然有了其他想法,对温谨说:“你过来,这些是礼部为朕充实后宫的待选公子,你精简一下,把每个人的主要家世背景和特别之处罗列出来。”

        真玉心中冷笑:不是要故作矜持么?就让你看看,一大群才德兼备的男人任朕挑选。再不主动点投怀送抱,等新人入宫,眼下的天时地利可就全都没有了。

        温谨接过这摞纸,说:“陛下说到这个,臣有一事要奏,早上遇到蓝羽青羽,他们硬要赠给臣一枚发簪,让臣替他们向陛下美言几句。说他们每日望眼欲穿,还盼陛下垂怜眷顾。”

        真玉早就把那对双生子忘在脑后。他们不得召见没有机会在真玉面前出现,无可奈何之下,求到了温谨这里。

        真玉说:“你这是在美言?”

        温谨声音平平地说:“臣受人殷切托付,不能不说。但是臣在陛下身边,也不能随意进言。”

        真玉哼了一声:“你还挺有原则。”她又说,“双生子送的什么簪子?给朕看看。”

        温谨给真玉看。是个宝石簪子,簪头是朵花,每片花瓣是不同颜色的宝石。

        真玉评论:“花里胡哨,不适合你。不许戴。”

        温谨答应一声。退到一边,埋头去做事了。

        真玉留温谨在御书房忙碌,自己去了趟宫内司找灵翰。

        灵翰出来接驾,连说真玉要见她,差人来叫就是,不必亲自过来。真玉说:“朕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每天待的地方。若是不好,就令工部重修。”

        灵翰引她看了宫内司几个体面的地方,着重带她去看了内库。

        真玉以前只看过内库清单,没来看过实物。这次看了一下才发现非常壮观。各色金银珠宝大小器件分门别类在不同库房存放。家具床榻她只在门边看了一眼,一眼望不到头,丝毫没有进去走动查看的想法,画轴书帖也懒得展开,最后只走马观花看了些小件首饰,拿起一枚玉簪。她把这枚簪子朝灵翰晃了晃,说:“这个朕拿去赏人。”灵翰忙令一边的司库记下了。

        真玉又说:“朕有话对你说。”

        屏退左右后,真玉说:“今日朝上已经议定,鸿胪寺会正式知照椿国,把魏遥即刻驱逐出境。原本应该把整个使团一起驱逐回去的。但是椿国使团这次来我朝,国书还未递交,所以只驱逐魏遥一人,副使转为正使,使团继续留在玉京斡旋,择日再递交国书。”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朕明白众臣所说,诛杀使臣就是宣战。但是魏遥祸乱我国,还能全身而退,朕心不悦。”

        灵翰会意:“陛下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真玉说:“正是。”

        灵翰说:“臣领命。”灵翰刚接掌的侯官体系,除了为帝王耳目,主要职能还是为帝王做一些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事。她犹豫一下说,“臣会令人在魏遥出我国境后再下手。但恐怕无论她死在哪里,伪装做得如何逼真,天下人都会知道是我国做的。”

        真玉说:“朕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

        灵翰一笑:“臣明白了。臣去安排。”

        真玉回到御书房,温谨早已做完了候选公子的资料,放在她案上。

        真玉拿起来看了一眼,虽然本意只是给温谨增加一些紧迫感,但是看了他写的东西,不得不感叹,真是个头脑清晰条理分明的人才。

        温谨把公子们按照家中官职高低排了个序。后面寥寥备注几个字,有的是色,有的是艺,有的是德。干净清爽,一目了然。

        真玉点了点一个人名:“孟皓月,这个人你给的评价倒高得很。”

        这个名字没办法忽略掉。不仅是因为排在第一位。他的家人官职后面跟着一长串,有前朝丞相,前任吏部尚书,现任礼部知事,知州等等。备注的字数也是最多的:色,艺,德,望四个字都写全了。

        真玉说:“孟氏是高门士族,虽然传承没有林氏久远,也有百多年了,族中为官者众多,但是为什么他本人也有这么多赞誉之词?你认识他?”除他之外,其他人只得一两个字的居多。

        温谨说:“臣没有见过这位公子。臣做的评语都是根据这份文书中总结来的。这位孟公子占了全。”

        真玉起了好奇之心,拿过孟皓月的小传看了一遍。果然温谨并没有妄言,小传中从这位孟皓月出生时的异象说起,幼时聪颖,长成有德,相貌俊美,琴棋书画管家理财家务烹饪也都样样精通。还天性良善,慰问灾民,施舍救济之事也常做,民间多有赞誉。小传后面附录了一首他十岁时作的歌谣,叫做《男儿经》。原本是用来自省,后来被人传出去,被许多京中高门用来规训子弟。

        真玉念了几句:“尊三从,守四德。敬先祖,事母父。重姐妹,亲兄弟。大人话,需听从。守男德,最要紧。混账话,不敢听。挨打骂,先自省。多静听,少开口。……”

        真玉把小传随手一抛。哂笑说:“这种粗鄙不文的东西也能用来装点增色吗?”

        温谨说:“男子无才便是德。若真文采飞扬,反倒不配入陛下眼了。”

        真玉看了他一眼,说:“朕倒觉得未必。”

        温谨说:“还有一人臣没写进去。”他递给真玉另外一人的资料。

        真玉边接过来边问:“是谁,为什么不写进去。”

        温谨回答的同时,真玉已经看到上面的名字了:林随。她“哦”了一声:“林氏子?”

        温谨说:“林栖虹的儿子。”

        怪不得他没把这个名字写进去。林栖虹一案,真玉虽然从轻发落,一没有祸延全族,二没有见血光,但是林栖虹府中上下人等皆获罪,女眷满十四者流放三千里,不满十四者与所有男眷充为官奴,下人发卖。林氏子自然也不再有参选资格了。

        真玉说:“林氏一门出过两个皇后,孟氏也出过一个皇后。对于如何培养一个称职的皇后,想必都很有心得。”

        她看了看其他人,各个都是官场背景,有京官有地方大员,也有中低品小官。忍不住评论说:“从官员亲眷中选来选去,能选出些什么好的来,做官凭的是才学本事又不是长相。居然还有户部尚书郑平平的侄儿。郑平平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朕每次都不敢多看,怕看多了沮丧,真不敢想象她侄儿是何模样。”

        温谨见她说得有趣,不自觉笑了一下,又赶紧收住,正色说:“陛下看到的这些出身高贵的公子,入选之后会直接赐予品级。民间也有选秀,选出者直接入后宫当差,若被陛下看中也可获得品级。履正帝继后易皇后就是普通农家出身。所以陛下后宫三千,并不是虚数。”

        真玉见他说这话时既无哀怨也无试探,只是平平常常阐述一番。显然毫无自觉,自己也是这三千中的一个。

        真玉想起在库房中拿的那枚簪子,取出来,若无其事递给他:“赏你的。”

        温谨推辞不受:“臣为陛下做事是本分,这簪子太贵重,臣不敢受。”

        真玉说:“朕不喜欢说第二遍。还有,朕赏的东西当然贵重,如果不贵重倒还值得特地拿出来说一说。”

        温谨只好双手接了。真玉说:“戴上给朕看看。”

        温谨说:“陛下所赐,臣不敢插戴。唯恐损坏,有负圣恩。”

        真玉说:“过来。”

        温谨只好走近几步。真玉说:“低头。”

        从他手中拿过簪子,把他原先束发用的木簪取下,换成自己赏赐的玉簪。左右看了看,觉得很满意。更满意的是,她看到温谨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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