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真玉停了手。她本来也是吓唬他。见他乖顺了，就从一边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说：“早这样说话不就没事了吗？”

        温谨身上盖了被子，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他看了真玉一眼，又移开目光：“请陛下赐臣一死。”

        真玉说：“你现在倒知道求死了。昨天还说我朝没有哪条律法规定男人不可入朝为官，说自己无罪。”

        温谨又不说话了。他决意求死，自然不在乎皇帝问话必须恭敬回答的规矩。

        真玉半戏谑半恼火地伸手扳过他的脸，问：“哑巴了？在朝堂上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

        温谨的脸被她扳过来，又无法挣脱，冷冷说：“臣只求一死。请陛下成全。”

        真玉见他说来说去都是这句话，就说：“朕要想让你死，就不会救你了。刑部那些人恨不得生吞了你。你不对朕感激涕零，反而说这种话，是什么道理？”她发现温谨不仅样子好看，没有矫饰过的声音也很好听。

        她正值青春少艾，方才又被硬扯着看了些图册和稀奇物事，心中萌动，颇起了些好奇向往之心。虽然温谨不敬，她也没有真的怪罪。

        温谨说：“早知陛下存的是这个心，倒不如把臣交给刑部，臣宁愿受尽酷刑而死，也不肯，不肯……”他说不出口，“不肯这样。”

        真玉问：“哪样？朕存了什么心？”

        温谨不看她也不说话。

        真玉见温谨到现在居然还是大喇喇躺着，一副恩将仇报、阴阳怪气的无礼样子，心中不满，说：“你是骨头断了吗？朕与你说话，你应该跪着或者站着给朕回话。”

        温谨听到这个，正撞在心口，冷笑说：“还不是陛下赐的药。”

        真玉揪起他的一只手又松开，那手直直地落回床上，似乎难以自控。她半信半疑，加上总安了点坏心，就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他肩膀，又戳了戳他的腰。

        温谨大急。宫中的药邪得很。他四肢沉重无力，身上的感觉却似乎比平日敏锐许多。真玉戳了他两下，他半边身子几乎都要麻了。顾不上君臣之别，说：“别碰我。”

        真玉正觉得有趣。见他这样气急败坏，又无力反抗，像个被揪住后脖子的小猫，更觉得好玩。就又戳戳他，笑着说：“碰你又能怎样？”

        温谨不能怎样。他又羞又急又气，但又无能为力，连死都不能。平时伶俐的口齿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角都红了。

        真玉本来在逗他，见他这副样子，又反过来安慰：“别哭别哭。”

        温谨怒道：“我没哭。”

        真玉笑说：“好，你没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真玉想起正事，天色不早，懒得跟他慢慢耗了。说：“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去刑部。原本朕召见你，是因为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为天雄会那些逆徒发声，还以为有什么隐情。可惜给你机会也不想说，那就算了。真是浪费朕的时间。”

        说完，站起来转身走了。她预计自己还没走到门边，温谨就会开口求她宽恕了。

        温谨果然开口了：“陛下何意？陛下召臣来是要听臣说天雄会的事情吗？”

        真玉很不满他的认错态度，但美人难免骄傲些，还是可以再开恩给一次机会的，回头说：“当然，不然叫你来做什么？”

        温谨语带讽刺：“陛下都是这样召见官员的？”

        真玉终于反应过来了。温谨以为自己要幸他。

        真玉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了。温谨的敌意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幸他。

        可恶，天下都是自己的，任何人胆敢有半点抗拒的念头就该杀。不过世人都以为帝王随心所欲，却不知道帝王只会在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随心所欲。想想昨天和今天那么多糟心事，真玉并不想轻易放弃自己选中的人。纡尊降贵给他解释：“你被送进宫内司，原本应由宫内司刑讯，问出口供查实后再上报给朕才是正常程序。朕想召你问话，所以让人随便找个借口把你带过来。”她哼了一声说，“难道你还以为朕在惦记你这点庸常姿色吗？”

        温谨明显松了一口气，样子就像逃过一劫。说：“原来是这样。是臣误会陛下了。”

        真玉说：“自然是你心思龌龊。好了，朕要与你说话，你能坐起来吗？”真玉决定跟温谨好好谈一谈。但没有别人躺着给自己回话的道理。即使对方是被迫躺着也不成体统。

        温谨刚刚误会了真玉，正在难以自处。听到真玉要与他说话，松了一口气，忙逞强说：“臣可以。”

        男欢只是让人浑身无力行动迟缓，并不是完全不能动。温谨努力用手肘支撑，想要慢慢坐起来。只是他身上寝衣轻薄，衣带又松开了，随着动作，领口被扯大了些。对男人来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温谨只得分心遮掩，他本来动作就已经极慢，加上还要频频整理衣衫，看着就像是在故意拖延一般。

        真玉鲜少有等待别人的体验，当看到温谨不知道第几次去慢吞吞地掩衣襟，终于忍不住了，索性自己踏前一步，双臂穿过他的胳膊到他背后，想把他直接提坐起来。

        温谨正在努力坐起，突然见真玉凑近过来，一惊不小，想要推挡，手肘忘了支撑，往后倒了下去。真玉本来只是想虚扶一把，没想到温谨比她想象中要重很多，于是她就被温谨带了下去。变成一个趴在他胸口的姿势，两只手还被他牢牢压在背后。

        真玉抬头，两个人脸对脸，眼对眼，面面相觑。真玉不像是来帮忙的，倒像是存心过来把温谨扑倒的。

        两人大吃一惊。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突然意外扑成一团，四目相对，既尴尬无措，又带了点新奇。

        真玉扑在温谨身上，温谨固然因为男欢的关系无力反抗，真玉也因为两只手都被温谨压在身下，一时爬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两个人僵住不动，连呼吸都忘记了。短短一瞬在感觉上却仿佛过了很长时间。脑子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念头如万头野马狂奔而过，却整理不出具体的思绪。甚至不知道自己都想过了什么。

        打破沉默的是温谨的一声痛呼。他漂亮的脸突然皱了起来。

        真玉立刻从神游中回到现实。她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身下抽了出来，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恋恋不舍。

        不过很快她就注意到温谨的一脸痛苦：“怎么，被朕弄疼了吗？”她低头看看自己，晚上已经换上柔软舒适的常服，腰带上也没有系着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只有个荷包，不至于硌到温谨。

        温谨的脸一瞬间就疼得发白。额角也密密出了一层汗，一时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咬牙摇了下头。

        真玉看他样子不太对，以为他犯了什么急病，连忙说：“宣太医。”

        她习惯了身边虽然无声，但是殿中各处都有人在竖着耳朵随时等她吩咐。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左右无人。

        她呼了口气，准备去殿外叫人。刚转过身，听到温谨着急说：“陛下不要叫人。”声音急促。

        真玉回头看温谨。他的样子还是非常不对，一看就有问题。但是他一脸焦急看她，见她回头，又重复说：“陛下千万不要叫人。臣没有事，一会儿就会好。”他不敢再看真玉，闭上眼睛，大口吸气，想要让自己赶紧平静下来。

        真玉仔细端详，说：“朕看你倒像是一会儿就要死了。不要讳疾忌医。”

        温谨急道：“陛下要是叫人来，臣就只有一死了。”

        真玉听他说得蹊跷，说：“说吧，怎么回事？能说服朕的话，朕就不叫人。”她用手轻触温谨的额头。他疼出一层冷汗。

        温谨的头微微偏了一下，企图避开她的手，但是又避不开。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似乎难以启齿。

        真玉激他：“还是叫太医来得快些。”

        温谨纠结片刻，说：“男欢。宫内司给臣下了男欢。”

        “男欢？”真玉想起之前尚寝说过，给温谨用了这个，她问，“这药有毒？”

        温谨终于不得不说了。他羞愤欲死，含含糊糊说了几个字。真玉只听清了最后一个字，“……锁。”

        锁，钥匙，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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