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苏打水

纪茵茵站在那盯着这张纸，上面是一串潦草的数字，和同样龙飞凤舞的签名。纪茵茵自我怀疑了一阵，她想自己是不是来追星的来着？拿到签名是不是就算成功了？还应该求合影然后再弄一个签名照吗？

        等会儿，我是来干嘛的来着？

        手里捏着签名，纪茵茵总算是想起来她此行的目的了。

        她对宋句产生兴趣的点跟别人不太一样，不是冲着那张“好看到不属于这里的脸”去的，而是因为“我可太难遇到把自己的大学生涯开局搞成这么高难度的人了！我好想知道他之后要怎么办！会不会跟我一样社恐？我们组个社恐组合怎么样？”的期待。

        正是为了这个，她才从昨天的后台一路跟到了医院，又从医院跟着宋句到了宿舍楼下，确认了那人住在哪儿，她才安心地回了自己宿舍。

        等纪茵茵想起来这些，宋句人早就没影了。她有点丧气，觉得自己这次是无功而返了。

        今天一早她就躲在宋句宿舍楼下的一棵树后面，她人长得瘦小，宋句有些轻微近视还不爱戴眼镜，没注意到她是理所当然。要不是苟一荀打电话的时候他停下了，纪茵茵越走越近，他可能还发现不了呢。

        话又说回来，就算注意到了宋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他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着的生活，起初是有点不适应，但他这个人适应性非常强，很快就接受了这是自己命定的劫数。

        就像纪茵茵从小就社恐，宋句从小就被人围观。小时候不懂事，经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非常人能干出来的奇葩事，可恨的是多糗的事都被人观摩过。他那爱炫耀孩子的母亲大人会把他这些蠢事四处传扬，恨不得尽人皆知然后跟她一起夸自家孩子真是傻得可爱。所以要讨论起社死现场，他能一分钟举出不下十个足以让纪茵茵放弃地球生活，想飞奔到月球去的例子。

        等到慢慢长大的宋句终于有能力掌控自己的生活，有了羞耻心，为了避免再次成为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一举一动都十分注意，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被别人挑出任何瑕疵。过于完美的宋句让他的母亲大人逐渐失去了兴趣，而很快她又有了新宠——她给宋句生了个弟弟，生活重心逐渐转移，让多年来仿佛活在聚光灯下的宋句有了喘息之地。

        大学？那可太自由了，离家千里他可算是能放飞自我了，学校里有一两个跟踪狂都不算什么，再说这小姑娘都不敢正眼看他，话也说不利索，反应又慢，跟他那威压极强的母亲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宋句对纪茵茵的第一印象有点误会，纪茵茵的好友兼首席饲养员梅兰妮表示，我家茵茵不是反应慢，她只是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等熟了你看看，她会让切身体验一把什么叫“粉切黑”。

        垂头丧气的纪茵茵把宋句签过名的纸塞进背包，她又看了看手中还握着的巧克力，翻开边缘仔细寻找了一下生产日期，果然过期了。巧克力伴随“咚”的一声被丢进垃圾桶，梅兰妮像变戏法一样应声出现。

        “你跟到人家宿舍楼下去了？”没有任何招呼，劈头盖脸就是冷声批评。梅兰妮昨天晚上就没等到纪茵茵，她在社团演出都结束后还要回到社团联合会汇报，想着这校园里没什么危险，就放任纪茵茵去了。她了解纪茵茵，虽然不爱说话，但人聪明机灵，办事靠谱不出格，果然等她回到宿舍就看到纪茵茵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梅兰妮虽然心里有疑问，总不能吵醒酣睡的人，便忍着好奇决定今天早上问一问。没想到纪茵茵一大早又跑出去了，梅兰妮心想这有点不对，她细细回忆了昨天纪茵茵跟她分别时的场景，决定赌一把。她翻出了社团成员登记信息，确认了宋句的学院，又根据自己了解的学生宿舍分布情况猜出了宋句住的大概位置。

        果然不出所料，她在从宋句宿舍到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抓到了纪茵茵。

        行迹被拆穿，纪茵茵眼神怯怯的，梅兰妮一看她那躲闪的样子就知道是说中了。

        “私生饭行为是非常可耻的，下回注意。”

        纪茵茵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希望以此来表现她的真诚和决心。她当然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是好奇都能害死猫，害她一个纪茵茵做出点出格的事不在话下。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委婉地跟梅兰妮表示了一下这次要为她保密的意思。

        梅兰妮却从这里面听出了些其他的意味，眉眼一挑问道：“你喜欢他？”

        纪茵茵疯狂摇头，她是觉得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地道，说出去有伤风化，对宋句她可没有一点别的心思。虽然心里坦然，但“喜欢”这个词还是让她刚刚降温的脸又热起来。

        梅兰妮一脸你别诓我，我可什么都懂的表情，坏笑着凑近纪茵茵：“都追到这儿了，你就别跟我装矜持了。”

        她手里的苏打水贴上纪茵茵脸颊，凉凉的很舒服。纪茵茵知道自己争不过见天儿等着看八卦的梅兰妮，干脆不再辩解，而是提了个不太相关的话题：“他是不是要退出相声社了？”

        梅兰妮还在幻想纪茵茵没经过她允许就芳心暗许，之后她要安排点什么偶遇才能促成这段美好姻缘，听着纪茵茵问的话不知道这是哪门子担心，只好问：“什么意思？”

        “就是，昨天都那样了……”纪茵茵双手合掌放在耳侧，做了一个表示睡觉的姿势。

        “你说他晕倒啊？嗐，那算啥啊，他们社团下次的演出名单上，他还要开场呢。”

        啥？这人还有脸开场？宋句要如何把这局扳回来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梅兰妮带纪茵茵去看了相声社第二场演出。

        这次没用梅兰妮多数说，纪茵茵就跟在她后面出门了。

        她们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纪茵茵看见宋句站在舞台上，人都有点傻了。他还真的又站在舞台上，给各位前辈学长们说了一段开场的对口相声。

        纪茵茵听到他在舞台上调侃自己上次演出晕倒，她整个人只有一个念头——替宋句用脚趾头抠出三室一厅让他住进去。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尴尬，然而她却发现身旁的梅兰妮笑得很开心。

        不止梅兰妮，前前后后的观众都笑得很开心。

        台上的宋句也陪着观众一起笑。

        纪茵茵跟宋句一样是个不喜欢把情绪表现出来的人，虽然原因不尽相同。纪茵茵是觉得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给别人看，是在挑战她的心理极限，会让她起鸡皮疙瘩，所以她所有的表情都很淡。短短几分钟她的情绪已经从尴尬、困惑到了释然。

        对哦，纪茵茵这才想起，这位好看的弟弟是个捧哏来着。

        捧哏是干嘛的？

        不就是站在台上让人说的吗？这么好的段子，不说不是浪费素材？

        更让纪茵茵惊讶的事还在后面。她发现不仅是宋句没有按照她的期待发展，整个社会都与她的设想相去甚远。经此一役，宋句的粉丝非但没有减少，他要下台的时候台下喊“再来一个”的女生似乎比上次她在后台遇到的人还多。

        她还听前座两个人聊，自从宋句上次表演之后，往相声社送东西的女生更多了。她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这人跟自己不是同一个星球的生物。

        人类都对未知充满好奇，所以纪茵茵现在更加期待，宋句还会带给她多少惊喜。

        演出结束，梅兰妮扯着纪茵茵就奔了后台。她完全不相信纪茵茵对宋句没有点别的心思，硬是把人拖过去要在宋句面前混个脸熟。

        后台宋句正在听搭档苟一荀点评自己今天的表演，哪里用力过猛，哪里捧得急了，哪里是不是忘词了。他听得很认真，还拿着笔边听边记录。梅兰妮绕到他后面，拍他肩膀之前他都没发现。

        宋句一回头见是梅兰妮，刚要打招呼，就看见了她旁边的纪茵茵。

        纪茵茵现在的打扮要比上午好看多了，这是梅兰妮精心打造的娃娃妆，宋句一时没认出来。直到纪茵茵偷偷看他，又红了脸，这怯生生的眼神，他可是记忆犹新。

        宋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是垂涎我的颜值吗？”

        纪茵茵连连摇头，这个否认是真心实意的，她难以想象要是自己走到哪儿都有别人有意无意的目光追随，她是不是一天就会猝死。推己及人，她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人长得多好看，就成天追着他不放。

        “那是为什么？”

        纪茵茵又憋了半天，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被宋句问倒了的时候，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我想知道，你都那么丢人了，怎么还有勇气站上舞台呢？”她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表情严肃认真不带丝毫嘲讽戏谑，让人毫不怀疑她就是这么想的。

        宋句憋得脸通红，一旁的苟一荀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止住眼泪：“小朋友，会说话你就多说两句。”

        纪茵茵不明白宋句在气什么，只好问梅兰妮：“他怎么了？”

        梅兰妮白眼一翻，心说我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我后悔带你来了。

        还是苟一荀极具耐心地解释道：“好歹也是社草，还是有偶像包袱的。”

        苟一荀跟梅兰妮是很熟悉的，他们是同届，以往去递交材料他跑腿也比较多。他认识宋句这一个多月以来，还很少见到宋句被人怼得哑口无言，而且怼人的这位还一点自觉都没有。这么有趣的宝藏少女，他跟梅兰妮打听：“小学妹？”

        “中文系二年级，纪茵茵。”梅兰妮已经放弃再给纪茵茵做红娘了。她觉得就算自己是月老本人，拿个钢丝绳把纪茵茵捆死，纪茵茵都能亲自把绳子掰断。

        苟一荀捅了捅身边的宋句：“你得叫学姐。”

        宋句的脸色更难看了。纪茵茵上学早，长得还偏小，他真没想过自己还得叫学姐。面对苟一荀没完没了给自己添堵，他很讲究礼尚往来，于是伸手一指纪茵茵，附在苟一荀耳边，几乎是用气音说：“她是校医院那个女鬼。”

        他离得太近了，呼出的气喷在苟一荀脸上，热气熏染下苟一荀那半张脸就红了。他说的内容又很惊悚，让苟一荀回忆起了被恐惧支配的那个夜晚，另外半张脸露出惨白。

        后台光线条件不是很好，不管他脸什么颜色都不明显，但宋句刚才的动作可是亲昵极了。

        纪茵茵站在原地，眼睛瞪得更大了，苟一荀觉得自己能从纪茵茵眼里看见游走的弹幕，写的全是yoooooo~

        作为在场几人里最熟悉纪茵茵的人，梅兰妮真怕纪茵茵这个腐女再语出惊人说点啥，赶紧把人拖走了。这已经不只是纪茵茵自己的感情问题了，相声社的社长辛希阳有跟她透露过，以后可能会把社团交给苟一荀，要是把人得罪惨了，她的工作难度肯定会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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