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铁子（对智囊团1

        冬天来了，禁止生火的城堡里冷若冰窖。尽管莉莉和卫兵申领了山一样的毯子，但那些防火的麻织品并不保暖。我把墙上的缝隙塞得严严实实，可风还是像没事儿人一样在屋里溜达，和阳光一起从棚顶的石缝间钻进来，把烛火掀得摇摇晃晃，时不时搞个小旋风小喷泉，痛击你的额头和肚子。

        城堡正下方的喷泉都冻住了，一切都变成了铁青色。冬日的阳光像刀锋一样耀眼，但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骑士团像一队落单的蚂蚁似的，缓缓在街上蠕动，搬运着物资。只有门口那颗不落叶的巨大枫树还和往常一样，在冷风中闪着妖艳的红色。

        我在原来做打铁炉的地方开了个小灶，别说莉莉她们了，连城堡里的蜥蜴都跑来取暖，尽管乌娜早就告诉我它们每年冬天都会集体出洞，但看着他们排成一排，舒展着小小的身体享受温暖的样子，我还是有些讶异；你戳它们也纹丝不动，只是把漏斗形的眼睛从不同的方向依次转到你身上。

        我从那天晚上之后就没和乌娜一起睡过了，尽管一开始我还假门假事来到她的房间，装作要继续履行“每晚到她屋里陪她”的承诺……我一屁股坐在床尾的毯子上，脑子里却在盘算离开这个地方。

        乌娜也在床上坐下来，背靠着我的肩膀。她的身体非常软，我感到一阵……乱七八糟的我也不知是什么感情的感情，好像有猫拿脚在我脑袋和身上乱踩一气。我能闻到牛奶和桂花香。

        突然，肩上一抖，巫女打了个喷嚏，这和我的所闻不符，我听说巫女是从来不生病的。

        “乌娜。”

        “嗯？”

        “地上有点冷……”

        “嗯。”

        “太冷了，让我……”

        “嗯？”

        “我到床上去，或者到旁边的房间去睡可以吗。”靠，总算说出来了，我……

        “……嗯好。”

        “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啊？”

        “好”？

        我疾速回身，但转到一半就转了回来。

        我慢慢慢慢、比晒太阳的蜥蜴还要迟缓地转回身体。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挺直脊背，仰望着天花板。

        乌娜睡着了。背靠着我，身上卷了几百层毯子，脑袋耷拉到胸口。怀里那杯半洒不洒的牛奶还热着，螺旋形的水汽在我眼底徐徐上升。

        经过整个秋天，我已经把乌娜的智囊团认得半差不差：除了玛雅，最常见面的还有另外两个小姑娘，一个潜伏在教会，总是穿着修女服，德高望重，不常言语，也不曾露出真面目。另一个似乎喜欢发号施令，她大言不惭地告诉我，一从乌娜那儿得知我的的存在，她就开始考虑我在整个计划里的作用。

        我确实考虑过自己被送到乌娜面前就是个阴谋，但没想到出谋划策的人我认识。

        他是邻国的高官，被称为铁血宰相的强权者，龙骑兵侦查队的队长，维斯塔。即使是我也曾在战场上远远瞥见过他矮小的身影，结果，又一个没什么可意外的意外——“他”是个女人。

        虽然久闻“他”的盛名，乌娜为我介绍“他”身份的时候也怀疑他是在利用乌娜的求死之心扼除敌邦，但是，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喷了出来。

        我一面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一面听着那张小小的包子脸里源源不断地冒出脏话。泡泡粉的卷发环绕在脸蛋周围，这是北方人特有的发色，在额头的部分还有两个小小的黑色尖角，这就很难说了，可能是某个非常罕见的兽人分支的后裔。

        维斯塔也一度是乌娜的同学和密友，她做巫女不成才出发去邻国寻找机会。她与玛雅和修女不同，成为宰相不只是为了乌娜，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维斯塔精于计算，在乌娜几个人当中处于领导地位，我理解那野心，明白她没法容忍失败。于是我暗中选中她作为自己的合伙人——有欲望的人更好合作，无私的人才往往让人无从下手。我决定以她为杠杆来撬起乌娜，或成或败，在此一举。

        乌娜居住的城堡底下有一条暗道，联通着古代精灵王的遗迹和无穷无尽的地下溶洞。已知通往出口的线路只有一条，一直通到克莱米拉雪山背坡，这个国家的边境线附近——而这条路，不是来自什么皇家秘传，也没有什么什么上古地图，说起来可能有点梦幻，它完完全全是一个女孩在被关在高塔塔顶的三千多天里，一条一条地用理力跑出来的：十年的时间换算成天数来看也没那么漫长永久，我听着巫女如数家珍地为我介绍那些线路，她讲到回环与岔口，讲到死路与地陷，那些深坑、陡坡、断崖、暗流、沼气、毒蛇……

        “……铁子大人？”

        “抱歉抱歉，走了一下下神。”

        大小姐，你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探索这些路线的？

        维斯塔原本计划派人穿越暗道来城堡汇合，“护送”我和乌娜出城。但乌娜回绝了。她拒绝将路线透露给我以外的人，坚持确保我到达安全区域后才交出自己的生命。这就给了我一手好牌。

        于是，今天，趁着乌娜支走莉莉、留下我和智囊团的时机，我和对面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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