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校园内外

那个周一的早晨，天空是精神的蓝色，没有烈日，阳光温热，正是初秋的舒爽天气。周悦踩着落叶走进教室，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张课桌前，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各式各样的搭话声。原来，那个座位上坐着一位新同学，绑着俏皮的两条辫子，不曾回应身边同学的问话，只是静静地从人群缝隙中看向窗外。

        “这是新来的插班生岳颖琼。”黄老师还未在讲台上站定，便以这么一句话介绍完了新同学，也驱散了围堵在岳颖琼身旁的好奇小学生们。

        人群散去时，周悦才转头认了认岳颖琼的长相。只那匆匆一瞥，并不足以记清她的每个五官，却足以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着的文静气质，与班里那些爱生事的女生迥乎不同。那一刻，周悦仿佛在岳颖琼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还没被班里的魑魅魍魉缠上、不必绞尽脑汁反击妖魔鬼怪、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的周悦，也曾娴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地学习、思考、解题。

        今日第一个课间十分钟，林燕自然是要出现的。她总是这么“闲”，更何况是来了新同学的日子，她当然要来使些鬼手段了。当她抱着双臂走到岳颖琼身边时，岳颖琼正在语文课文旁画上课堂笔记的最后一个句号。还未等岳颖琼合上书本，林燕便一本正经地说：“写的很好啊，说不定下次考试语文是第一呢！”

        周悦看着林燕摇头摆尾的模样，知道她此话正是说给自己听的，白了她一眼没作声。

        “语文要超过周悦很难吧！周悦只有大作文会扣05分，前面的客观题和阅读理解题都是全对哎。”坐在教室最后第二排的男生与同桌感叹着，本是私下议论之言，却因男生平日里说话声音便不小而传到了林燕耳边，惹得林燕控制不住地喘起大粗气来。

        “郭昕立是班长，你有事可以找她，多和她交朋友。”林燕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话题随着手指方向转变着。

        岳颖琼顺着林燕的右手看去，只见郭昕立正摇头晃脑地整理着课桌上的书本，与林燕方才说第一句话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初来乍到，她并不熟悉这个班级，却已深深察觉出这二人的非比寻常。转而看向周悦，她发现周悦正一脸不屑地看着林燕，显然与这二人不相为谋。

        而后许多次，林燕都以各种方式给岳颖琼灌输着“要和郭昕立交朋友，不要和周悦交好”的思想，却没想到郭昕立的行事作风早已让刚来不久的新同学鄙夷不屑。

        周悦在看穿这一切之后，直截了当地对着林燕说：“人家也得愿意啊！郭昕立是什么人啊，不是你瞎说几句，旁观者就会信的。”

        林燕气得说不出话来，而岳颖琼趁机拔腿就跑的行为更让她艴然不悦。

        第二天，岳颖琼没来上学。很快，黄老师便宣布岳颖琼要转去另一个校区了——小镇的小学在镇上另一个地方刚刚建好了新校区。放学后，岳颖琼的家人来整理她的书本，却没见岳颖琼本人出现。

        其实，岳颖琼已然察觉到了班级氛围的诡异，林燕的顾左右而言他更让她无法忍受这个班级。所以，在结束这短暂的求学时光时，她都不愿意好好同这里的一切说个“再见”。

        周悦看着岳颖琼家人渐渐搬空了她的课桌，忽然意识到原来可以从这个班级离开。她这么想着，环顾着四周，看到林燕倚在酒红色门框边露出愤懑不平的表情，瞧见郭昕立坐在岳颖琼斜后桌有些不知所措，瞥见庄雅柔背起书包正欲离开却戛然止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岳颖琼家人身上，各色各样的言行举止投射出千奇百怪的内心世界，让周悦想转学的心情格外迫切。

        回到家后，周悦第一时间同妈妈说：“妈妈，岳颖琼转学了，她去另一个校区了，离外婆家老房子很近的那个校区。”

        “哦。”妈妈点点头，抱着晒好的大被子。

        “妈妈，我也想转学，我不喜欢这个班级。”周悦跟在妈妈后头。

        “不喜欢就要转学吗？你到了新的班级，也会有新的不喜欢，而且转学对成绩会有影响的，上课进度不一样，老师也不一样，很容易不适的。”妈妈抱着大被子走进了卧室，开始铺床。

        “这么畸形的班级还要待下去？别的班级都不是这样的，所以岳颖琼这样正常的小孩都转走了！而且换个数学老师，我的数学成绩只会更好，不可能才九十分上下。你知道吗？我很讨厌那个数学老师，我跟你说过的，她一直跟踪我、针对我啊！”周悦在妈妈身边跑来跑去，试图与妈妈面对面交谈。妈妈走到床头，她便跑到床头，妈妈挪到床尾，她便跟到床尾。

        “我知道你和郭昕立有矛盾，也知道是郭昕立不好，但这些老师都会知道的。所以你不喜欢她，也不妨碍你在这个班里读书。那个数学老师，只是顺路嘛，跟着你干嘛，你想多了。”周悦听出了妈妈的意思，反正就是不让转学。在妈妈心中，周悦在学校碰到的都是小学生间无足挂齿的小事，但是转学是件麻烦的大事。

        “说白了，你就是不关心我的死活！”周悦丢下这么一句话，气冲冲地跑出了卧室，随手将房门重重地关上——“啪”一声巨响，房门似乎还颤抖了一下。

        “这脾气，就像你爸，怎么不像我呢？”周悦妈妈的抱怨声穿过紧闭的房门，直直传入周悦耳中。

        “像你很好吗？自我感觉真良好！迟钝死了！”周悦边走边嘟囔。

        岳颖琼走后，班里又恢复了怪异的平静。周悦继续在这个班里读书，但开始刻意避开郭昕立、庄雅柔等人，去结交自己的朋友。而庄雅柔在郭水汝一家去了上海求医之后，渐渐消停了，也开始去和除了郭昕立以外的其他人交好。没有了恶人的从中作梗，周悦很快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朋友圈。那时候的她，还是开朗活泼的，对待朋友也是真心实意的，她愿意帮助朋友，也愿意与朋友分享快乐，身边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好相与的。那段时间，周悦在班里还算开心。

        但周末的时候，妈妈说阿姨生她的气了，要带周悦去阿姨家。周悦很不高兴，她不喜欢阿姨。

        在周悦的印象里，阿姨虽然是妈妈的亲妹妹，但是没有一点亲姐妹的感觉，永远都是妈妈掏心掏肺地对她好，而她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无视着甚至践踏着妈妈对她的好。对于周悦，阿姨也是毫无亲情可言，甚至会因为自身的性格缺陷或者说是精神紊乱而拿小孩子出气。

        周悦记得，小时候玩玩具的时候，她将一个小汽车放在了右手边，却被阿姨拿起强行放在了左边。周悦将小汽车放回右边，阿姨又将它放到了左边，并以命令的语气说：“放这里啊！听话！”那时候周悦还没上幼儿园，她不知道阿姨强大的控制欲已经近乎病态，她只知道这让她很反感。

        再后来，周悦上幼儿园的时候住到了外婆家，外婆会给周悦买点小零食。周悦用小手往自己嘴里塞零食的时候，阿姨经常出现，伸出手来，向周悦要零食。一次、两次、三次……周悦渐渐察觉到阿姨伸出手时的蛮横，她不愿意再分出自己的零食，却换来阿姨阴阳怪气地说：“快拿来啊！给我点吃不行吗？！这么小气的小孩都有的！”最后，周悦还是给了她零食。那时候，周悦不知道阿姨的行为其实是一种变相勒索，而被迫长期受她压榨的人觉得难受，却难以描述这种难受。

        所以，周悦此时的内心十分抵触。“我不想去，我要写作业。”她说。

        “你每个周末的作业都在星期五晚上写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妈妈说着，拉起了周悦的手。

        妈妈总是这样，不过问周悦心里的意愿，常常以己度人。

        阿姨家在洋粉大街上，那是一条要攀登无数台阶才能到达的街道。爬完台阶之后，周悦已气喘吁吁，但还是在妈妈的牵引下一步步向前走着。途中，经过了一户人家，父母正拉着一张渔网缝缝补补，女儿坐在一旁看着。补网男人冲周悦母亲笑笑、点点头，周悦母亲回应他一个微笑，继续前进。

        “妈妈，你认识他们吗？”周悦问。

        “嗯，那个小孩的爸爸跟我是初中同学，”妈妈回答，“没想到是阿姨家邻居。”

        “轩轩。”妈妈看到阿姨的女儿高兴地叫着她。

        叶笑轩比周悦小5岁，小时候两姐妹常在外婆家玩，但后来叶笑轩随父母去了外地，周悦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尚存在周悦记忆中的叶笑轩，虽是妹妹，但从不撒泼耍赖，白白胖胖的小脸上总是挂着可爱的笑容，天真烂漫的性格和她母亲截然不同。

        “你妈妈呢？”周悦母亲问叶笑轩。

        “在里面，”叶笑轩开心地指着家里，随即跑进家门大喊着，“妈妈，阿姨和姐姐来了！”

        叶笑轩母亲看到周悦母女却没有那么开心，只是坐在饭桌前，并未起身。

        “你最近在干嘛？”周悦母亲开口询问。

        “没什么。”叶笑轩母亲冷淡地回答。

        “她在家睡觉，今天刚睡醒起来吃了午饭。”叶笑轩笑脸盈盈地说。周悦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的小脸，引得她抬头吐了个舌头。

        “轩轩的裙子好漂亮啊！哪里买来的？”周悦母亲也被叶笑轩的笑容萌化了心。

        “我奶奶带我去裁缝店做来的。”叶笑轩说着，提起裙摆转了一圈。

        于是，这次交谈的主角变成了周悦母亲与叶笑轩，周悦在一旁听着笑着，而叶笑轩母亲则全程冷漠着。

        天色渐暗，周悦母亲拉起周悦的手起身要走，叶笑轩跟着跑出来说要去姐姐家吃晚饭。叶笑轩母亲没有强令阻止，也没有热情应允，只目送着她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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