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儿子你好好活

罗暮手里捏着一颗纳米机器人药丸，他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他不知道现在吃这个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父亲被抓，两人都被定义为潜龙成员，这种必死无疑的结果，让罗暮的精神陷入一种无助的颓丧之中。而疯狗终于消停下来，不再例行每日前来“全身按摩服务”。

        他只是偶尔过来看他一眼，目光的意味犹如看着一具听话的尸体。

        次数多了，罗暮倒是看开一些，估摸着自己和老爹怕是真的死定了，此时心里只是非常担心谢阳。从不信命的他每天将各路神仙默默拜一遍，祈求此事千万不要连累到他。

        罗暮正靠墙上跟各大神仙讨价还价，门忽然被打开了，疯狗径直向他走了过来。与上次的爱岗敬业红光满面不同，他这次的脸色简直比驴腿上长了白癜风还要难看。

        罗暮以为又要挨揍，正想着摆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却见他拿出一个小巧的电子钥匙，对着罗暮脚踝上的电磁粒子锁一碰，绿灯亮起，粒子锁自动打开了。

        “起来，赶紧滚出去，以后别让老子再看到你这个狗崽子！”他一把扯起罗暮，用力将他向门口甩了过去。

        罗暮踉踉跄跄的跌向门口，这是要放了自己？疯狗这是脑子突然被驴踢成脑震荡了？他疑心自己还没睡醒。直到狠狠撞在门框上，肩膀传来一阵剧痛，才突然意识到这是真的。

        或许因为无法手刃他眼中“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疯狗今天表现的有些歇斯底里。

        “狗崽子，还等什么呢，等老子给你开个欢送大会吗？”

        他的态度让罗暮确认自己真的自由了，只是事情变化的太快。距离上次疯狗告诉他，父亲被抓也大概只有两个地球日而已，如此短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放我？我父亲呢？他怎么样了？”

        疯狗一把将他推出门外，恶狠狠的叫道：“废什么话，走不走，再废话老子让你跟你那倒霉爹一起上路！“

        疯狗心里很是憋闷，他马上就要因为抓获潜龙成员立上一大功，可这原本已经到手的功劳，却突然如同被煮熟切碎的鸭子活过来，然后在他身上留了一泡鸟屎后飞走了。

        今天一早，辛格皮卡尔局长就让他立刻放了罗暮，甚至还教训了他一顿，说什么矿工身上搜到一块破铁皮，没收就行了，非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真是见鬼了，当初就是这头阿三裔的胖猪交代他，利用这次的事做一个监工所英勇粉碎潜龙破坏计划的铁案。以此来向上面邀功请赏。

        罗志光的事件也是这头猪默许了陷害的，现在突然间变成秉公执法的正义代表了？要说这厮是良心发现，疯狗那是打死也不会信的，因为即便辛格每天晚上长出一个良心，也一定会早上跟大便一起排出体外。

        还好罗志光已经认罪，案件已成定论，并上报给了安统局，否则他是真的白忙一场。

        罗暮听出疯狗话中的意思，看来罗老头并未脱险，他的心沉入谷底。

        “我要见我父亲，否则我不走。”罗暮笃定他如此着急放走自己，一定有什么内情，于是豁出去了，跟他硬刚一把。

        ”你想见他？”疯狗好像听了一件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起来，然而他却没有拒绝他，“见一面少一面，爷爷我就发个善心，让你见他一面。”

        罗暮冷着脸被疯狗从牢房带着出来，右拐，穿过一条金属通道，通过两扇门，便来到了关押父亲的牢房。

        牢门打开，他看到父亲蹲在一处墙角，瘦弱的身躯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他才四十多岁，脸上却已饱经风霜，满是皱纹了。他看到罗暮，竟然毫不惊讶的咧嘴笑了。

        语气欣慰的说，“儿子，你要回家了？”

        罗暮敏锐的察觉到，他已经提前知道自己将被释放。

        疯狗靠在门口抱着肩膀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爷俩，幸灾乐祸的从他们的悲伤中吸取着自己的快乐。

        “有什么话赶紧说，只有半小时，哭丧也要赶紧啊，没几天活头了！”

        罗暮回头冷冷的看了疯狗一眼，疯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毫不在意的出了牢门。

        “来，孩子，坐到这里来”，罗志光招手示意他过去。说着他还拍了拍身旁的地板，他轻松的模样仿佛不是身居牢房，而是在自家炕上一般。

        罗暮慢慢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罗老头个子不高，罗暮跟他并排坐着已经高过他一头了。

        他的目光停在他纤细脚踝处的电磁场锁链锁上，锁上的指示灯闪动着刺眼的红光，罗暮心里很不是滋味，吸了一下鼻子，极力遏止想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试着说一些轻松的话题，“罗老头！你怎么搞的啊……”他停了一下，又说，“你……你就是想我，也别把自己一起搞进来啊。”

        罗志光看着他说话，等他说完，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十八岁了，已经成大人了”，他语气里满是欣慰，”以后爸爸不能照顾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爸……”，此种情景，罗暮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何表现的如此淡定，但他知道，这次之后，两人恐怕真要天人永隔了。

        这一世虽然清贫，但罗志光对他的偏爱和呵护却是真切的。他在这儿深切地感受到前世不曾享受的父爱。

        “爸……你为什么要承认啊？”罗暮突然有些怨恨，恨他为何如此轻易认罪。

        “傻孩子”，罗暮光摸了摸他的头，语气缓慢而温和，“认不认罪有什么分别呢！”

        罗暮认真的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替我认罪的？”

        罗志光没有回答他，拉着他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孩子，从小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虽然我不知道这种能力来自于何处？爸爸老了，在这样一个世界，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而你，儿子，你的路还很长，你的一生注定会艰难而又不平凡。答应我，将来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勇敢一些，为你在乎的人去战斗。”

        罗暮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横看竖看都跟不平凡完全不沾边，天赋异禀吗？天赋在哪里？自己就剩下一个饼了，去战斗，靠什么？靠他前世练就的那些健身刀法吗？

        他沉默着没答应，罗志光叹了一口气，试图说些趣事，逗他开心一些。

        “你小时候说过一些地球上的事情，我一直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暮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疯狗，他正站在门口抽烟，并时不时同路过的看守闲聊。

        罗暮压低声音，“我曾经做过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我活到二十多岁，一直生活在一个不一样的地球上。”

        罗志光好奇，“梦里……也有我们这样的穷苦矿工吗？”

        罗暮缓缓摇头，“梦里人们自食其力，很大程度来说，那算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

        “人人平等……人人平等的世界”，罗志光念叨着这个词，眼睛越来越亮，他抬起头看着罗暮，“儿子，你也相信人人平等吗？”

        虽然不解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要关心他的一个梦，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

        “好了！时间到了。”疯狗嚷嚷着扯起罗暮，“你还想住在这儿？赶紧滚吧！”。

        罗暮想跟疯狗动手，罗志光突然喊了他一声，“罗暮，好好活着。”

        他无法忤逆自己的父亲。

        他的心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无助。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监工所。谢阳正静静的站在门口，看到他，罗暮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要倒下。谢阳跑过来一把抱住他，他身心俱疲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谢阳的双手紧紧抱住罗暮，任由他虚弱的靠在自己身上，“走吧，咱们先回家，好吗？”

        不知为何，在谢阳面前，他非常想哭，他想肆意倾泻自己这些天来积攒的惊吓、委屈和对父亲的担忧。

        谢阳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放在了他的后背上，像拍打受惊哭泣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打着他。

        “谢阳，你能救出罗老头吗？”

        罗暮明白，罗老头已经认罪，而且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此时救他难如登天。但他却绝不会放弃。

        谢阳叹了一口气，“先回家吧，我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两人回到家里，早已等候他们的家人们经历了短暂的欢愉以后就又陷入到了愁云惨雾之中，妹妹罗月陪着母亲何文静坐在两把矮凳上抹着眼泪低声的哭泣。大哥罗晨则唉声叹气的抽着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伯罗志阳、三叔罗志耀等人也都蹲在地上盯着地板发呆。

        没有人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大家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罗暮无力的半倚床头，看着家里的乱象，心头的疲倦远远超过身体的不适，他清楚的知道若是此时再不做些什么，父亲的案子恐怕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妈，光哭也不是办法。”

        罗暮的声音有些沙哑，声音也不大，但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一起看过来。

        大家清楚，罗暮虽然不爱出风头，但他却是矿区公认的聪慧孩子，平时总能想到旁人无法想到的点子来。矿区比他大上几岁的孩子都对他信服有加。即便是一家之主的罗志光，遇到难以决策的事情也要与他商议。见他出声，大家仿佛一下找到主心骨，眼神热切的看着他。

        “家里还有多少信用点？”罗暮问。

        何文静愣了一下,抹去腮边的眼泪，打起精神清点了一下钱财。

        “还剩7000信用点，你要用吗？”

        “拿出来4000”，罗暮看向蹲在墙角的罗志阳，“麻烦大伯带着这些信用值去金仁家里一趟，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最不济也要从他那里打探一点消息回来。”

        罗志阳原本一团乱麻的思绪经过他的提醒，似乎一下找到突破口，他霍的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4000太少了，我家里还有6000，我回头一起带上”。

        三叔罗志耀也站了起来，“我家里也有5000，我这就去取过来”。

        “三叔等一下”，罗暮叫住他，“麻烦你让罗兰到监工所门口的电子告示牌守着，看看有没有爸爸的最新消息。”

        两位叔伯走后，罗暮又转头看着恓惶不安的家人。

        “妈，你和罗月带着剩下的3000，1000买点营养品，剩下的2000给疯狗，争取能进去见爸一面吧。”

        “那我呢？”罗晨嚷嚷起来。

        “大哥你脾气太暴躁，先在家里守着，别再惹出新的乱子。”罗暮说完这句话，似乎累到了极点，声音也低了下来。

        罗晨从小听弟弟的话养成了习惯，听了他的话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狠抽起烟来。

        谢阳看出罗暮的精神不大好，端来一杯热水递给他，“嗓子都哑了，喝点水润润。”

        “谢谢”罗暮接水的手有些抖。

        谢阳的眼眶突然就有些酸，罗家突逢变故，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罗暮的身上，可似乎没有人注意，他也只是一个十八的半大孩子，刚刚带着满身病痛从监工所哪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脱身。

        见谢阳一直盯着自己，罗暮让众人出去，单独留下了他。

        谢阳罕见的局促起来，罗暮看了他一会儿，才问，“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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