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五个小魔术师

小快斗全程一言不发,  气呼呼地又小心翼翼地帮上野光处理后背的伤口，顺便把他碍事的长发全都撩上来，遮住某个不安分的死神哥哥的脸。

        他自知理亏的死神哥哥也不再出声了,  默默任他摆弄,  时不时因为被碰疼了伤口轻轻哼唧一声。

        家里囤的绷带本来就不多。

        上野光这次伤口一裂,  把所剩无几的绷带全都用光了。

        快斗单膝跪在沙发边上,  在他腰上打了个蝴蝶结,  然后重重地在那儿戳了一下。

        上野光抓着抱枕,  又哼唧了一声。

        快斗撇嘴,  站起身。

        倒也不是他故意要戳对方的腰,  实在是……除了这里,  他没别的地方好下手了。

        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过于狰狞,  他给人上药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的,  更别提戳上去了。

        他弯下腰,  撩起上野光的头发，板着小脸凶巴巴地问：“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干？”

        上野光乖巧地摇摇头。

        “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跑出来瞎折腾。”黑羽快斗还是气不过,  在他鼻尖上捏了一把，“多重要的事让你非跑到客厅里来，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

        上野光轻轻眨了一下眼，隐瞒了一部分重点,  解释：“等你。”

        他声音里本来就带着几分伤后的无力感，再加上为了“讨好”某个还在气头的小朋友,  刻意放软了音量。

        听上去像极了在委屈地撒娇。

        快斗撩着他头发的手一颤，无奈地叹了口气,  末了好像又直接被他气笑了。

        上野光小心翼翼看他,  问：“不生气啦？”

        “生气。我去隔壁吃晚饭,  你自己乖乖趴在这里反省。”快斗重新板起脸,  放着地上的一堆东西没管，把他丢在沙发上不管了。

        上野光“嗯”一声，窝在抱枕里看着小朋友离开，两手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捞过丢到茶几底下的一本《巧克力，我这样做》。

        这是之前做巧克力的时候无意间掉下去的，两个人当时都想着做完再捡起来，结果真的做完，又直接忘在那儿了。

        直到上野光刚才趴着的时候，不经意间偏头一看。

        好家伙，吓得他浑身一紧。

        他不知道小快斗究竟有没有看到这本书，毕竟小朋友的表现不像是发现了的样子。

        但是以这个小魔术师的观察力……这么明显的一本书，他不该发现不了。

        他拿着这本书犹豫了一下，把书推到了沙发下面。

        万一小快斗真的被他气昏了头，完全没发现这个东西呢。

        上野光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如果巧克力真的被发现了，他还得想个办法，给小朋友准备一份其他“小惊喜”。

        嗯，可能顺便还得当一份“道歉礼物”。

        毕竟，不管他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在现场，小快斗肯定都会因为他的“不在意身体”而生气的。

        今天只是从卧室到客厅而已，就这么凶了。

        明天他直接到学校，某个小朋友怕不是会想直接和他绝交叭。

        但他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了。

        上野光很苦恼，他努力思考自己现在还能做点什么，以及他现在拥有什么。

        几乎每一个选项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pass掉了。

        上野光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沉默片刻，脑子里过到了他拥有的最后一样。

        ——……他总不能送给小快斗四个哥哥叭？

        ……

        小快斗大概是担心他又瞎折腾，去隔壁吃饭并没有花很久。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巧和端坐在沙发上的上野光对视。

        小朋友一扬眉，目光里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上野光思路一断，在快斗的注视中身子一点一点歪下去，又重新趴在了沙发上。

        看上去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乖巧。

        小快斗木着脸走到沙发边上，问：“刚刚又想去干嘛？”

        上野光立刻摇头，向小朋友投去真诚的目光。

        他确实哪里都没想去。

        就只是……

        “趴累了，坐一会儿。”

        “……哦。”小快斗一脸冷漠，“那怎么不继续坐了呢？”

        上野光揪着抱枕想了想，歪头看他，试探着说：“趴着你会开心一点？”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彻底拿他没辙了。

        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完全像是颠倒了。

        好像上野光才是那个顽劣调皮的十岁小孩，而他是一个每天操心到头秃的“家长”。

        快斗家长受不住，坐在沙发上又让人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直接扶着上野光小朋友回了卧室。

        当然，是回快斗的卧室。

        黑羽快斗现在对上野光很不放心。

        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大半夜又突发奇想折腾自己。

        他只能将一切可能性断在萌芽阶段。

        深夜，小快斗蜷缩在他怀里抓的他的衣领，似乎还没睡熟。

        上野光感受着怀中男孩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犹豫了半晌，试探着轻声开口，问：“你介意我明天出门吗？”

        小快斗虽然已经差不多睡着了，但大脑似乎还在惦记着他受伤的事情，闻言往他怀里缩了缩，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地说了一个：“不准！”

        完全听不出来是睡着了的模样。

        上野光：“……”

        他明天乖一点，撒个娇，小朋友会原谅他吗？

        ……

        事实证明，到了第二天，到底是谁原谅谁都不是很好说。

        为了给小朋友们一个十足的惊喜，班主任老师没有直接让家长们进教室，而是让他们等在了门外。

        家长们也十分配合，在门外站成两列，一言不发，只有几个个子高的实在耐不住好奇，偷偷踮起脚通过高处的窗户往教室里面望。

        坐在轮椅里的上野光和站在他身后的中森先生算是整齐队列里的两个特例。

        上野光坐在队伍末尾，刚巧能通过后面看到一点点教室里面的情况。

        但他现在无心观望。

        上野光怀里抱着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双手握在一起，乖巧地放在大腿上，低着头盯着地砖，心里期待又紧张。

        当然，更多的还是紧张。

        他挺怕某个小朋友看到他这副样子来学校会很生气。

        上野光捏了捏手指，深呼吸。

        他又默默在心中念叨了一遍思考了一整晚的“求原谅”方案。

        总之核心就是两个关键词：撒娇和装乖。

        黑羽快斗吃不吃这一套他不是很确定。

        但上野光自己还挺吃这一套的。

        之前，无论某些小朋友惹出来了多大的祸，只要他们装装乖撒个娇，上野光就立刻对他们生气不起来了。

        ——虽然表面上可能还是一副冷冰冰凶巴巴的模样。

        装乖。

        撒娇。

        上野光又在心里默念一遍，抬头看向中森先生。

        前面的家长已经有点小骚动，估计是差不多到老师和他们约定好的时间了。

        现在正是小朋友们今天的第二堂课，刚巧是数学，小朋友们的数学老师，也刚巧是他们的班主任。

        有不少小朋友都乖巧地坐在座位上，挺直腰板聚精会神。

        当然，不否认是某些小朋友提前得知了今天的“惊喜”，所以打算在自己的家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不过，很显然，有乖巧的，自然也就有不那么乖巧的。

        这样的小朋友虽然是极少数，但在这个班级里却显得格外瞩目。

        上野光看向中森先生的同时，刚刚一直偷摸望教室里瞅的中森先生这会儿也刚巧低头看他。

        上野光和他对视，突然从男人的眼睛中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

        尴尬？

        他微微蹙眉，正准备问是怎么回事，突然被教室里的一声怒吼打断了。

        那声怒吼来自小朋友们的数学老师。

        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而且也没说什么内容。

        等在门口的家长全都清清楚楚听到了这一声。

        甚至。

        听力过强的上野光默默捂住耳朵，想，估计整条走廊的班级都听到这一声了叭。

        那一声过分清晰的“黑羽快斗！！！！”萦绕在走廊里，伴随着重重叠叠的回声，久久不能散去。

        上野光迟疑了一下，问中森先生：“他平时在学校……不是挺乖的吗？”

        为什么会让老师这么生气。

        中森先生尴尬地挠挠头，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哇。”

        虽然他刚刚确确实实看完了全程，但这事吧，确实有点不太方便向当事人的家属解释。

        他犹豫了一下，指指教室后门，问：“要不你自己看看？”

        上野光微微蹙眉，点头道谢。

        中森先生连连摆手，推着他靠近教室后门。

        上野光抬眸向内望去，将大半个教室尽收眼底。

        这一“收”，刚巧就收到了关键内容。

        小快斗吊儿郎当地坐在教室最后排的柜子上，一个腿踩着柜子边缘，一个腿自然垂落，轻轻晃动着，看上去好不自在。

        他脸上露出近乎顽劣的笑，看上去像是个……

        上野光之前在并盛常见的不良少年。

        有点痞里痞气的，但还带着一点这个年纪特有的阳光和活力。

        阳光和活力。

        上野光轻轻一捏眉心。

        怀疑自己现在对这个小朋友已经有了挺厚一层滤镜。

        毕竟，好像也没有哪个小孩的“阳光和活力”是这个模样的。

        教室里此时正飘着纷纷扬扬的羽毛，大雪一样几乎要盖满整个教室。

        天花板上有四瓣打开的半圆型壳子。

        很显然，这些羽毛就是从那两个巨大的球里落下来的。

        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此时正笑得开怀的某个黑羽快斗小朋友。

        “那个……”中森先生狠狠地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尴尬地闭上嘴。

        其他家长也都透过窗户和门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都被这个不拘一格的小朋友震撼的目瞪口呆。

        上野光，上野光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1分钟前，他还在担心自己惹快斗生气之后要怎么解救。

        1分钟之后，他就开始替小快斗忧心他该怎么向自己解释了。

        在快斗每天放学回来后的讲述中，他一直是一个学习成绩优异、和同学相处愉快的好学生。

        还时不时给同学们变一个魔术，调剂一下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顺便和同学们加深一下友谊。

        但是现在看来。

        学习成绩上野光不知道。

        和同学相处的与不愉快他也不太确定。

        但“变魔术”这件事，黑羽快斗确实是“如实”告诉他了。

        而且这魔术，还是又大又炫的那种。

        黑羽快斗成为全校瞩目的大魔术师的那一天，已经指日可待了。

        上野光微笑，抬起手，直接推开了后门。

        某个不乖的小朋友，现在在他面前暴露的彻彻底底咯。

        黑羽快斗听到开门声，疑惑地扭头看过来。

        刚巧和上野光对上视线。

        男孩张扬放肆的笑容骤然一收，整个人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一样，身体一晃，直接从柜子上掉了下去。

        上野光心里一紧，下意识要起身上前，而后又想到什么，动作猛地顿住。

        好在某个未来的大魔术师小朋友反应足够及时，身体足够灵活，运动神经足够发达。

        身体颠倒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就猛地抬起小腿钩住柜子的隔断，然后双手在地上一撑。

        一个十足帅气的翻身，直接一跃而起。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快斗小朋友情急之间一不小心忘了，地上还有他刚刚洒下的羽毛。

        于是某个还没耍完帅的小朋友身子一晃，直接坐到了地上。

        教室里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笑声。

        小快斗双手撑着地面，维持着他的“扑克脸”，实际心里尴尬得很。

        他面上笑嘻嘻的，实际上止不住地偷偷往上野光那边瞟。

        这一瞟，就刚好对上了青年半是玩味半带愠怒的视线。

        于是什么“扑克脸”什么“谢幕礼”一瞬间全都被抛至脑后，小快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轮椅边上，扒着上面的扶手，可怜巴巴地望向上野光。

        “……哥哥。”

        简简单单一个词，硬生生被某个小朋友叫出了千回百转的味道。

        有小心翼翼、有撒娇、有央求、还在末尾……

        隐隐约约带了一点点气。

        上野光：“……”

        他有点无奈、莫名又多出一点心虚，抿唇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

        没有任何一个家长和学生能够想到，今天的这个惊喜竟然能惊喜成这样。

        当然，包括此时还生着气的老师。

        她本来为今天精心做了许多计划，包括家长和孩子们见面的环节，包括交换礼物的环节，以及大家一起上课、一起做游戏之类的。

        但是！

        现在，她的所有精心设计，从第一步开始就被黑羽快斗这个捣蛋鬼给毁了。

        她捏着粉笔，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怒火，然后撤出僵硬的笑容打着圆场，让家长和自己孩子坐到一起。

        并把某一对兄弟关在了门外。

        她很清楚，现在这对兄弟需要一些充足的“独处时间”，来解决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矛盾。

        不过这些是人家的家事，和她这个平平无奇的数学老师有什么关系吗？

        她挂起微笑，平复好心情，看向教室内的其他同学和家长。

        然后一眼望见了满地的羽毛。

        以及天花板上两个裂开的球。

        数学老师裂开了。

        她一把拉开门，冲外面喊：“黑羽快斗！！！你给我进来收拾教室！！！”

        “……”

        三秒静默后，她尴尬的发现，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而某对亟待处理矛盾的兄弟，现在已经在学校操场上漫步了。

        当然，是黑羽快斗推着坐在轮椅里的上野光。

        现在气氛有一点点尴尬。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出声。

        主要是，都气对方不乖，又都对自己不乖感到有一点点抱歉。

        上野光被快斗推了一会儿，默默抬起手，把一直被他捂在怀里的那块巧克力递给身后的男孩。

        轮椅突然停住。

        上野光举着巧克力，发现对方半天没接过去，不由得又有些担心。

        他正准备回头去看，手中的巧克力突然被人拿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靠过来，隔着轮椅揽住他的肩。

        男孩的脑袋抵在他颈边。

        头发蹭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上野光有点不自在地微微侧头，耳边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男孩无奈的轻笑。

        “哥哥。”快斗像是撒娇一样开了口。

        “嗯？”

        “我以后乖一点，不随便闹了。”快斗顿了顿，接着说，“你也乖一点，不要让我这么担心，好不好？”

        他偏过头来，和上野光对视。

        男孩清亮的宝石蓝眼眸里溢出明晃晃的真诚。

        上野光不自觉微微眯起眼，觉得那种明晃晃的色彩好像一直晃到了他心里，在某处轻轻飘荡着。

        他揉了揉男孩的头发，说：“好。”

        快斗弯着眼睛笑起来，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掰下一块抵到上野光唇边。

        “来，一起尝一下~”

        上野光眨眨眼，在男孩期待的目光中张开嘴。

        巧克力顺势滑入口腔，逐渐滑开。

        一点点苦涩和满腔的香甜在味蕾上炸裂开来。

        那种突如其来的味道自舌尖开始蔓延，顷刻间席卷整个灵魂。

        上野光微怔片刻，陡然间睁大眼，眸光微动。

        好像有人向古井投入一颗石子，牵动起层层波澜。

        快斗掰下第二块含到自己嘴里，俯下身，有点含糊地问他：“好吃吧？”

        男孩眼里透着笑意，映着澄澈的日光和上野光的影子。

        上野光和快斗对视，跟他一起弯起眼睛，重重点头。

        舌尖小心翼翼碰了碰那块软化了的巧克力，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又一次铺天盖地。

        他极快极轻地说：“好吃。”

        好像生怕把那点味道从嘴里放跑。

        ——特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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