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梦魇

秦笙做了一个梦。

        虚无又真实，梦里，走马观花般，重新回到过去的无数片段——

        最先开始，她没有长开，还是个小奶团的时候，走路总会摔跤。

        有次摔在草坪上，腿破了皮流血，正巧被宋阿姨看到，帮她擦干净灰尘，又拿创可贴贴好伤口。

        宋阿姨把她小小的手，放到宋展一的手里：

        “熊猫血是很稀有的血型，你们两个小朋友真的很有缘。”

        “阿展以后要保护好笙笙哦。”

        眼神温柔，两个人的脑袋都放在宋阿姨的腿上，听她以柔和的语调讲起童话故事，“请守候下去，无法被定义的，能一直在一起的感情。”

        于是，从那时起，宋展一总跟在秦笙后面，就变成了习惯。

        整个学生时代，哪怕认识了新的朋友，结识了新的奇缘，也依旧一起上学、放学，近乎每天都见面

        只要回头，宋展一永远能笑出排白牙，眼尾上钩着大声喊：“我们家笙宝天下第一好看！”

        后来，她决定去韩国出道，当练习生，要离开最熟悉的a市。

        在机场，面对前方未知的可能，呼吸的空气里都弥散着离别，宋展一抱了抱她，笑着调侃“大明星要出远门，怪舍不得的。”

        笑声胸膛震得她耳膜发痒，然后听见他接着道：“要是想家了就回来。”

        再后来，她和klt解约，回国那年。

        灰暗密布毫无色彩，除去公司的压榨、腿伤无法坚持高强度训练，秦运的去世也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她跟秦运的父女关系，除了金钱往来外，似乎从未涉及过应有的关爱，亲情太遥远。

        但仅剩的有血缘关系的人，自此彻底消失，还是让她心脏像缺失了一块。

        不是委屈，不是难过，情绪杂糅。

        没开灯的房间，她坐在地毯上，小兽一样把脸埋在两膝间。

        宋展一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后背，让她埋在他怀里，耳朵贴紧胸膛，听他同频的心跳和呼吸。

        他轻声哄道，也像在许诺：

        “没事，我妈常念叨你呢，以后笙宝就回我家吃饭，我们是一家人。”

        “我会陪着你的。”

        “我们再勉强加个傅妃吧，我们仨会一直在一起。”

        再再往后，画面便恍惚起来，迅速跳转。

        宋展一的声线被液化，变为那句“受害者姓宋，昏迷中，正在抢救”，于耳边嗡鸣。

        秦笙心口一紧，猛然从梦魇中抽身，回归现实。

        眼前是——

        走廊过分安静，充斥着浸泡过的消毒水味道。

        “手术中”三字悬停，急救灯闪烁着红光。

        时而有医生急匆匆的脚步略过，她脚蹲得有些发麻，左手拿棉签靠近右手臂，摁住了刚刚才抽完血的针孔。

        为缓解低血糖，被看着小口咬完了一板巧克力，补充体力。

        不甜，还带点苦，又苦又涩。

        秦笙颤了颤眼睫，很想闭起眼。

        —

        “陆队，根据现有的调查，宋展一应该是急着开车赶回来，在一直事故频发的第二大桥处，被人为撞击造成了车祸。”

        “我们初步怀疑，肇事司机应该和绑架案的人有关系。王队正在审问押回的几个人，但都是被花钱雇佣，不知道具体情况，其他的方面我们还查不出”

        陆寒星微垂着眸，靠着墙面，沉默听完耳麦里的汇报，结束通话。

        手臂擦伤已经包扎好了，但尚且不能大幅度动作。

        在赶来的路上，因想拉住过于着急的秦笙，伤口二次开裂，又有鲜血沁出，黏稠刺目的红落在绷带上，像雪中落梅点点。

        他偏头，看着等候区蹲在抢救室门口的，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

        秦笙显出难得的脆弱，茫然又固执，一动不肯动，整个人陷于安静。

        陆寒星让她勉强吃了点东西，提出扶对方去休息被拒绝后，便没再贸然靠近。

        走廊的另一边，不远处。

        沈临站在逃生通道的楼梯口，那里没开灯，光影分界，大半个身子都掩于黑暗中。

        他叼着烟，才听到剧组的消息，匆匆赶过来。

        未等说些什么，又立刻被现下的情况桎梏：

        这所a市最好的医院，是沈家投资的产业，他能“叫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设备”，却无法控制结果，甚至没有立场，能去打扰、去安慰此时的学姐。

        焦躁。

        戒断已久的烟瘾犯了，沈临需要借助些尼古丁，来清晰地梳理突然且巨大的信息量——

        秦笙因为宋展一被绑架，然后被陆寒星救了，宋展一幕后跟霍祁白有交易，现在人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烟雾缭绕，他线条冷硬的脸一半掩在阴影，一半被打火机的火光照亮，斜斜打着，流露出完全阴郁的痞气。

        要不要再试着说些什么，劝学姐先去休息呢？可语言似乎皆太苍白了

        他思考着，将指尖夹着的烟拿下，垂放在一旁。

        空荡走廊里，突然传来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知淮才下飞机，从s市过来，素来温润如玉的眉目微蹙，大抵因急切，眸光略显倦意和凝重底色。

        他看了眼秦笙，便看出对方的状态不佳，犹豫了下，最终先走向陆寒星：

        “陆队长，好久不见，但这种时候我也不必客套了。”他淡淡开口，“你们警方查不到的，我来告诉你。”

        “车祸肇事者是受霍祁白仇家的雇佣，跟绑匪合作，目的是宋展一的性命。”

        “这也算是个圈套。他一直跟在宋展一的路上，伺机而动。无论宋展一是否听绑匪的话赶去c区工厂，估计都难逃一劫。”

        江知淮顿了顿，把霍祁白原话里“会亲自处理那批人，帮我代为向秦笙小姐道歉”咽了下去，只转达：

        “应该很快会有最终结果。”

        他压低声音严肃道：“一个忠告，陆队长，不想让你们查到的东西，不必非要”

        “嗤。”全程旁听的沈临轻哼了声，长腿迈开，从阴影里走出来，眼尾挑起，毫不掩饰敌意和攻击性地：

        “江大影帝，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这么及时得到情报，消息这么灵通，你是安插了什么眼线在吗？”

        沈临眸光灼灼，带着很强的审视感：

        “我早就说你不一般了。”

        空气登时凝固，氛围绷起，颇有剑拔弩张的起势。

        江知淮桃花眼微敛，眼神缓缓暗下来，沾着疏离和淡漠，他沉声道：

        “因为我是s市江家的前继承人。”

        沈临：“！？”

        陆寒星：“”

        迷雾里有真相揭开，却暴露出更大的秘密。

        众人一时无言。

        江知淮转身，单膝轻点地面，亦蹲在了秦笙面前。

        她漂亮的眼睛像蒙了层水汽，视线堪堪聚焦，抬眼看向他时，怔愣和惊讶交杂。

        “抱歉，笙笙，我”

        江知淮抬手，想碰碰她的冰凉的脸颊。

        旁边手术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推开。

        红灯跳绿。

        医生边摘口罩走了出来：“伤者没什么大危险，生命体征正常，转入病房后，家属等待苏醒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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