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起

许广白若有所思地瞥着陈怀远：“这我可不知道。我看，你得问文研去。”

        “你他妈的不是废话么！我怎么问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许广白突然凑近，仔细打量陈怀远脸上的表情，疑惑地问：“你们当初真没什么事？”

        陈怀远给被他吓了一跳，连声否认：“文警官当初可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我躲她都来不及，跟她说的话一共没超过十句，哪敢跟她有什么事。”

        许广白“哼”了一声，又靠回沙发，缓声说道：“那你去问问小张吧。我这些年曾经托过小张，帮忙在他们那个什么梦界里找找有没有文研留下的信息。我听他说过，即使现实中人没了，在那里面，每个人的梦球还会一直存在。”

        “是有什么回事，找到什么没有？”

        “还没有——”许广白长叹，不再说话。

        “一提到文警官就伤心流泪？”张青云隔天就接到陈怀远的电话：“你这症状倒像是被布了暗示。”

        可是，这太不寻常。张青云因受许广白之托，寻找过文研的梦球。在两界之间游走多次，留心寻找文研的梦球信息，但一直毫无踪迹。他知道像她这类的游梦人从不对他人布设暗示。而对普通人，更绝不可能，这应该是他们的禁忌。

        难道他不禁想起在河桥村的情景。

        难道这也是一个自毁梦球的人？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她的信息，若是其他人，早就该找到了。

        他又问道：“陈大哥，对于文警官，你有什么有印象的事情么？”

        陈怀远在电话那头愣住，左手使劲挠着头，要把脑子里的记忆顺着手指挠出来，憋了半天，挤出一句：

        “她长的挺漂亮的”

        张青云苦笑：“还有呢？”

        陈怀远从挠头转成了挠颈脖子：“还有还有也没什么，我跟她打的交道实在太少，她太凶。就记得那时经常做噩梦，梦到她打我一个惨。我也就是无意泄露了她的身份，她对我那个恨啊，唉，别提了。”

        “就这些么？”

        那边陈怀远又开始吸溜鼻子了。突然，他脑子里像被闪电劈中了一下，突然一片白光，白光散去，浮现出一串数字：0165357。他喃喃地报出了这串数字。

        张青云心中迟疑了一下，随即明白这串数字的意义，可陈怀远貌似不明白，于是疑惑地问：“陈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数字么？”

        “我不知道啊，就突然灵光一线。这几个数字像自己长脚跑到我脑子里来一样。小张，你知道？”

        张青云顿了顿，缓缓说道：“这串数字是警号。”

        警号？

        “你原来见到文警官的时候，她如果穿着警服，警服上就会有。”

        陈怀远努力搜寻着脑中的记忆，其实自己每次见到许广白或者文研的时候，他们都穿着便服，从来没见过他们穿警服的样子。而且自己对许广白的警务毫不关心，别说文研，自己连许广白的警号都不知道。所以他十分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和知晓文研的警号。

        听到陈怀远否认的如此肯定，张青云心中有了打算。看来自己要换个地方找找了。

        “哦，对了，给你提个醒。老许盯上你女朋友了。”

        “啊？”张青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许昨天到z大查案子去了，查的就是你女就你那个李孟的实验室，好像她那里的人报的警。”听到张青云没反应，又说：“小张，你别装啊，你要说小李不是你女朋友，我可就当她是我红颜知己了。”

        你那个李孟……

        “你”张青云欲言又止。

        陈怀远听到他终于出声，嘿嘿嘿笑起来。

        张青云无奈回道：“我昨天下午已经知道了”

        第二天李孟接到张青云电话时，还挺惊讶的，他向来很少联系她。之前告诉他许广白来她实验室出警的事，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叫她以后可以多留意老罗。

        “怎么了？”那边李孟笑问。

        听到话筒里清脆爽朗的女声，张青云顿时有种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自己先前的犹豫和踌躇真是多此一举：“许警官以前托过我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办成，现在想再去试试，你要不要一起？”

        果然李孟一口答应：“好啊，没问题！正好看看那个许警官都给你出了些什么难题。”

        张青云舒心一笑。

        当晚，李孟入梦后，未看见张青云，便独自往老屋后山走去。

        山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布满葱葱郁郁的灌木树丛，因为没有时间，所以不分四季。李梦喜欢热闹，就将这梦球中的自然景象按照夏末秋初，万物生长最热闹的时节布置。

        上山的路已走过多次，每次心境都不相同。最早是自己还懵懂不知情时，对梦中空间不断地无知探索。而后渐渐从无意到有意，有意制造出自己喜欢的事物情景，不知不觉梦中事物越来越多。

        从发现自己造梦到现在，不过短短数月，可在不断来回穿梭与两个世界过程中，因为在梦界中时间似乎停止了，会有种漫长的恍若隔世时空感。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不像只过了几个月，像过了几年光景。

        自己这几个月尚且有这种感觉，那么那些游走在两界中多年的人不是感觉过的更久了么。张青云已游梦十几年了，如果他也有自己这样的感觉，那不是心理上已经有过了好几十年的状态，就像一个中老年人了？别说，他那沉稳的性格还真像个一个老年人。李孟不禁暗笑。

        自从上次两个陌生人闯入后，至今一直平平安安，再没有奇怪的人进入了。李孟想起上次那个头套人在自己的梦球中造风的情景，羡慕不已。

        不知不觉，山路开始平缓，李孟已走到了山顶。第一次造出的石椅还在那里。

        李孟在石椅旁站定，她想起来自己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碰到张青云的。当时他还是个站在雾界背后的黑影，对自己说了第一句话“快走”。在他没开口之前，看着那个人的黑影，她的心悬着，受了惊，但并不很惧怕。而听到张青开口之后，她悬着的心竟然渐渐放下了，那声音低沉坚定，叫自己不由自主按照他说的做。

        这山顶许久没上来过了，眼前仍然是最初一片白蒙蒙的雾界。索性无事，李孟决然往雾界走去。

        z大的和山顶原本是一片宽阔的地带。李孟一边想着和山，一边走向雾界，雾界便听话般地后退起来，露出了与和山顶一模一样的景象，一条不窄的鹅卵石路逐渐向前延展。

        走着走着，李孟的脚步开始放缓，她目光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逐渐向前延伸的雾界后面似乎有个身影，逐渐变清晰起来。

        那身影十分熟悉，高瘦，一动不动。

        李孟心中已有一丝肯定的期待，她未放缓脚步，依然向前。

        在雾界后退中，那身影便穿过了白雾，完完整整地显露出来。

        李孟的梦界中一直是晴天，多云，无风。阳光从云缝中穿梭洒下，又漏过树叶交错空隙，柔柔地地落在那人身上和脸上，竟将那人一身黑衣镶上了金色光晕。

        虽然只是一瞬，李孟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表情变化。他先是略微有些错愕，而后看清了眼前的李孟，便释然微笑起来。

        李孟喊他：“张青云！”

        张青云刚见到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李孟时，是微微惊讶的。当他到达梦界外时，就发觉异样。那梦界竟在迎面向自己方向对外膨胀着，自己被动穿过梦界，那张巨大白幕掠过自己的身体，停在了身后不远的地方。

        梦界中山顶景色正处于一个最好的自然时节，枝繁叶茂，绿树成荫。穿过云层的阳光又见缝插针一般地钻进层层绿叶，斑斑驳驳地洒在李孟的脸上和身上，像是披在她身上的一件半透明纱衣。偶尔会有一丝阳光射在李孟的眼中，便更加流光溢彩起来。

        听到李孟叫自己的名字，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12岁时第一次踏入金陵印舍时的情景。那时他已在无锡的印舍分校学习了几年，因为一次活动，才真正来到南京的金陵印舍。

        一站在印舍门口，他的思绪便开始游离。只见夹在不算高的青砖院墙中间的晚明式青瓦门楼实在亳不起眼。门当、门楼柱和墙砖都在常年风吹日晒雨打下，斑驳粗旧。旧虽旧，但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常年打扫。两扇门全开也不算宽敞，这大门常年只开半边，供一人进出。门上匾额上印着金漆篆体“金陵印舍”。

        他跟着一队人晃晃悠悠地走进门去。迎面而来的是一面青砖照壁，绕过照壁后，是一片不小的假山鱼池。道路转向右侧，走进一条抄手游廊。游廊一侧是镂空青砖院墙。透过院墙上的花格窗，隐隐看到墙外也是一个不小的院子，亭台楼阁，古树参差。

        游廊另一侧的梁上间或挂着几只鸟笼，里面叫不上名字，却十分好看的鸟，上下翻跃，吱吱啾啾叫得十分动听。

        虽然随行一群人吵吵闹闹，张青云还是隐隐听到院外那边的院子里传来了宛转袅袅的戏曲声。

        “隔壁是江苏昆剧院，白天有学员在上课。”身边的一位年长男子注意到了这个一路上都很安静的小男孩，侧身解释。他就是陈怀远。

        那时的张青云正处在一个心理焦灼的时期。猛然间，一边听到欢快悦耳的鸟叫，另一边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唱调，还有窗格那边树丛中偶然闪过的穿戏服的人影。

        那时仿佛落入另一个时空，时间放慢了脚步，思绪逐渐放空，只看见眼前杂花绿树，听见耳边莺啼妙曲。那与自己在其中反复求索的梦界时空感觉完全不同，焦灼的心像是在三伏天里跳入清凉的山间溪涧一般，瞬间安定下来。

        他立即喜欢上了那里。

        李孟的声音就像是那天清脆欢快的莺啼。停在和山山顶那一瞬间，张青云仿佛瞬间回到了自己12岁少年时候，站在清凉安定的金陵印舍游廊上。

        “嗯。”他应声。

        “那一起走吧。”他向前几步迎上去，站到李孟身边，偏头示意了下梦界的方向，转过身等她一起。

        李孟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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