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废墟

李孟转身就往房间里跑。张青云奇怪问：“你干嘛去？”

        李孟说“我得赶紧睡觉去，好入梦，你记得马上跟进来啊。”

        张青云听着哭笑不得，忙起身向前一把拉住往房间里蹿的李孟，李孟正在加速前进，突然被拉住，身子不由猛地往后倒下。张青云也没想到会把她拉倒，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揽扶住后仰的李孟，李孟仰头倒在了张青云的胸前。听到自己撞在他身上闷闷的“咚”的一声，李孟赶紧拽着张青云的胳膊站稳。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说，而后又都笑了起来。

        李孟伸手摸摸张青云的胸口：“没撞疼吧，我都听到声儿了。”

        张青云按着自己的胸口，做出痛苦的样子：“痛……”他很少露出这种玩笑样，只在李孟面前，脸上还有些泛红。两人对视起来，竟都不忍挪开目光，四周空气仿佛静止，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张青云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李孟赶紧收回了手，轻声问：“张青云，你……真的是顺便过来找我的么……”

        张青云哑然，脸又红了几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过去从没有遇到过这样情景。

        李孟见他一脸窘相，与他平时清高冷静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笑着摇头，又问：“你刚才拉我干嘛？”

        张青云这才从李孟脸上移开眼神，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抬头小声说：“不需要睡着。”

        “那怎么办？”李孟惊讶，难道还有其他办法。

        “嗯，我带着你就行了。”

        “好，那你带我吧。”李孟笑眯眯的。她对张青云的这份信任感十分奇特，从她第一次在梦中面都没见着时就有了，没有理由，就是从心底相信。

        张青云伸手握住了李孟的手，他虽然清瘦，手掌骨节却纤细，力道不大不小，李孟被握的挺舒服，忍不住大拇指在他的虎口处摩挲了几下。

        张青云眉头皱起，“嘶－—”一声，手上力道一紧，捏着李孟的手指不许她乱动，李孟窃笑。

        张青云拉她回堂屋的桌前坐下，握着她的手没松开。两人就这么握着，彼此对视着。

        李孟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操作，盯了张青云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问道：“这有什么用？还不如进房间睡觉去。”说完，又觉得听起来自己好像在邀请张青云一起去睡觉，这话怎么听都不大正经的样子。

        张青云哭笑不得，松开了她的手，说了声：“好了！”

        “什么好了？”李孟不明就里。

        张青云站起身来，开始往屋外走，李孟只得跟上，在她转向大门时，才发现了四周的异样。刚刚一直和张青云对视，竟没发现屋外已变成了白天。

        李孟惊呼：“这是哪里？”

        张青云笑答：“你觉得呢？”

        李孟环顾辨认，这还是奶奶的房子，可又不是先前他们待的那个房子，这不是这不是自己梦中奶奶的房子吗！他们已经入梦。

        李孟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的背影，大声问道：“你怎么不用睡着就可以？”

        “你以后也可以，别着急。”张青云淡淡地回答。

        李孟心中涌起无限羡慕，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他这个境界呢。自己独自入梦还得使用字帖。张青云像是听到她心里的话，回头问：

        “你怎么还带这个字帖？”

        “这不是‘钥匙’么，没钥匙我怎么入梦。”

        张青云轻笑：“以后不用带了，你心里知道这是‘钥匙’，这‘钥匙’就会在你的身上，不必真带着。不过，你自己一定要保存好，别让任何人知道，如果被别人藏起来，你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李孟灵机一动：“哦，我想来，上次你失忆的那次，就是被别人藏了‘钥匙’吧？”

        张青云未回答，算是默认。他走在前面，步子不紧不慢，他走的方向是上次他逃出梦境的路，这是离梦界最短的一条路。这条路李孟自己很少走，杂草丛生，路窄得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行走。

        李孟跟着张青云，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张青云喜欢穿纯色衣服，显得他高瘦的身形更加清冷。

        李孟一直心中有一个疑虑，又忍不住问道：“上次你到底是被什么人追？你到底在做什么事情，是很危险的事么？”

        张青云顿了顿，现在面对李孟，他已经没有刻意隐瞒的想法，只是说起来话长，他只捡了些简单的回答：“是陈大哥的朋友，一个警察，姓许，他有的案件会找我帮他找些线索，用我们这种办法。”

        “这样也行？”李孟好奇起来。

        “有时他对嫌疑人的线索没有头绪的时候，他会采取这种特殊办法，到嫌疑人的梦中看能不能找到些信息。不过只能帮他提供思路，实证还是要他自己去找。”

        “你这算是——线人？”

        “算不上线人，我又不是犯罪团伙里的。我这顶多算朝阳区热心群众吧。”而且还是半被迫的，张青云心里暗暗腹诽。

        “我想许警官应该认识不止一个我这样的人，不过我们都是单线联系。”

        “这种事情会有危险吧？”

        “大部分嫌疑人都是普通人，梦球里有用的信息并不多，不过偶尔会有大案。上次遇到的就不是个普通梦球，一进去就被盯上了，还不小心被对方藏了钥匙，那人可能比我能力更强。所以遇到这种事就有点危险。”张青云想了想，叮嘱道：“你以后尽量别跟警察沾上，沾上就躲不掉，那个许警官简直就像——”

        “狗皮膏药？”

        “像狗。一条嗅觉灵敏，甩不掉的狼狗。”有时为了破案，甚至不择手段。

        “这个陈大师怎么认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连我的姨奶奶都认识，这么看来，我跟他也算有点渊源。”

        “是啊，他确实是个奇特的人。我们到了！”张青云突然停住了脚步。李孟险些撞到他后背。

        因为被张青云身影完全挡住前面，李孟只能从张青云背后慢慢探出头来，赫然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眼前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雾界。她的心砰砰跳起来，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以前总想走出这个永远跨不出去的梦界，现在可能真的能走出去了，竟然有点忐忑不安起来。

        张青云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禁笑起来，安慰她说：

        “不用紧张，跟着我。”说完，牵住了她的手。

        温暖而有力的牵手让李孟的心放了下来，没有那么惶惶不安了。她抬头望向张青云，他的眼中满是鼓励和坚定，她安心地点点头。

        “走吧。”张青云一把将她拉进了迷雾中。

        李孟只觉得自己进入的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是身边的张青云也不见身影。要不是还牵着手，她几乎以为他已经消失在迷雾中，只剩下她一人。她不禁捏紧了手掌，手心开始微微发汗。签着自己的那只手察觉到她的紧张，也随即紧了紧，而后立刻松开，大约在提示自己别紧张，身边的人还在。耳边同时响起了张青云“嘶——”的一声：

        “李孟，有没有人说过，你还真的是孔！武！有！力！”

        手上力度立刻又增加了几分，张青云不禁“哎呀”了起来，连连说道：“我错了”。

        李孟不满地“哼”了一声，松了力道，不耐烦地问：“怎么路这么长？我以为就像一扇门一样。”

        张青云轻声说：“心里觉得长，路就长，心里想出去，就会像一扇门。李孟，你得自己从心里真的想要出去。”

        李孟明白了，其实自己内心一直有些害怕，她长吐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出去就出去！”

        白雾消失了。

        每个刚跨出自己梦球，进入梦宇的人，内心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心情。先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着暗黑的空间，然后大脑一片空白，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受。眼前的景象是震撼，还是虚无。

        他们身处在一个暗黑色的无限空间里，脚下虽然有踏地感，但往下却是无限延伸的黑暗，每个方向都是。这里没有什么上下左右的空间方向，四周到处悬浮着大大小小的白色球状物，发着莹莹的白光，仔细瞧着，那些白球也不是很周正球状，有的是椭球形，有的会突出一些棱角。它们就那样静静地漂浮在空中，看久了，似乎能看出微微的浮动感。

        整个空间安静极了，几乎是绝对静音，也没有空气的流动感，像真空一样。这让李孟觉得很不舒服，她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呼吸开始不畅起来，想咳又咳不出来。

        张青云看出了她的不适，忙环过手臂，揽住她的胳膊，柔声说：

        “李孟，都是假的，千万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到身边人的声音，李孟感觉到了真实，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双手一把侧抱住张青云的腰，张青云身体僵住了。李孟问：“怎么了？”

        张青云看着像八爪章鱼触角一样缠着自己腰的手，为难地说：“这样我们不好走。”

        李孟看到自己的双手，失笑，松开一只手，但另一只还是没有放开。问：“好走了吧？”

        张青云苦笑，心想：恐怕还是不太好走啊。但还是要安慰她：

        “好走了。”说着，带着李孟慢慢向前走去。

        李孟忍不住回头看自己的梦球，惊奇的发现，他们的脚步并不快，可本来竖在眼前像墙一样的雾界突然高速地远离了自己，巨大的梦球瞬间像飞速远离自己一般很快变小，最后变得跟黑暗空间中其他的白球一般大小。

        随着两人的前进，漂浮着的白球瞬间靠近自己，又瞬间远离自己，就像他们俩在这梦球间高速飞驰着。

        这现象也太不科学了。李孟瞠目结舌。张青云已经习以为常了，见到李孟的模样，不以为然。自己当初也并没有比她强多少，多来几次就会习惯。

        李孟木然地被带着走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知道在哪里？”

        “每个梦球独一无二，我从外面进去过，所以记得，只要记得它的样子就能找到。不过——”张青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踌躇。

        “不过什么？”

        “我记得，应该就在这附近的，怎么会”张青云站在一片黑暗中喃喃自语。然后又带着李孟继续走。

        李孟发现他在绕圈。

        在绕一个很大的圈。

        他在围着一片空空的空间绕圈。

        一边绕，一边观察周围。最后停在了中间，站定，一动不动，蹙眉深思起来。

        他们站的地方上下左右一片空空，如果非要说有点什么的话，就是身边似乎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白雾，几不可见。

        半晌，只听到失望近乎绝望的声音响起：

        “李孟，我想你姨奶奶的梦球可能已经被消毁了。”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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