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四章 地狱

崔奕横与郭珏在那一带守株待兔了不少天，若真有蛮夷大张旗鼓放话决战，他们怎会毫无察觉？

        两万蛮夷？他们怎么没看到？

        决战之地又在何处？

        百姓们来得也太快了！他们所选的偷袭之地山路险峻，这边他们还未来得及打扫战场，那边上千百姓便蜂拥而至？

        然而百姓们哭声震天，情真意切，绝对不是装腔作势。

        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北军和百姓们都中计了！

        预感到捅下了篓子，北军自然很难轻易抽身。他们总得要安抚一番民心，解释一下行为，探一探所谓的蛮夷吧？

        崔奕横和郭珏带领的北军在跟随下来到了十几里外的镇上，却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整个小镇如修罗地狱，一片火海，遍地死尸，血流成河。鼻端萦绕的只有血腥，头顶弥漫的只剩哭喊。

        小镇之地，除了逃出的千余百姓，总人口将近万数的无辜百姓被杀了个干净。说是蛮夷今早偷摸来了镇上打算抢夺一番，后听闻了十万南军正在大举压上，世子带人马上就要赶到，要将他们蛮夷歼个片甲不留。

        蛮夷一慌，打算撤退。可探子却又来禀，南军和世子在十五里之外被偷袭了，死伤无数。

        蛮夷大喜，突生报复之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三光，随后大大方方扬长而去。

        正因如此，百姓们才会将北军视为犯下滔天罪行的祸，恨不得剥其皮，喝其血。若不是北军的突现和暴行，世子和南军早已赶到。

        一可将蛮夷赶走杀光，二可保全了他们的安定生活。

        此刻非但他们的保护神被杀了干净，还害死了他们的家人手足，就连他们生活的家园也被烧了大半。

        另一边的南军大部队甚至已掉头离去，显然是不打算管他们这一地百姓了。

        就因为这些杀千刀的北军，一下子将他们置于了无边的苦痛和折磨之中，这分明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啊！

        反正也是死，不如为同胞骨肉和冤死的南军报仇雪恨才是正理。

        正是有了如此心思，才出现了之前百姓要将北军生吞活剥的场景！

        崔奕横带了支轻骑去追赶所谓的蛮夷，却根本寻不得对方丝毫行踪。

        而更糟的是，这件事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扩散蔓延到了周围的几个乡镇。一时间，怨声载道，朝廷和北军的声誉跌到了谷底，且隐隐还有继续升温酵之势。

        这次事端显然很难善了了。

        崔奕横再傻也猜到了定有不少南军混迹在了这些百姓中，时不时煽风点火，鼓动不安和复仇的情绪。

        至于那些所谓的蛮夷，要么是南军假扮，要么便是早就勾结了平南王府，配合了王慈的计划跟着演了一场戏。

        蛮夷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能获得一地财富，足够他们胡吃海喝一年半载了，何乐而不为？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钓皇帝这条鱼。

        那个王慈太可怕，他什么都算到了。

        这十万人一布下，何愁皇帝不出手？

        来的是京兵，那就是皇帝之责！

        来的是北军，那就是郭家之责！

        无论进退，伤的都是皇帝和朝廷的根本。

        崔奕横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郭珏身份特殊。

        作为朝廷中坚力量的郭家绝对半点不容有失，所以郭珏和郭家的名声绝对不能坏了。

        郭家军几代人都手握重兵，叫多少不得重用的旧族勋贵眼馋垂涎，此刻把柄一出，根本用不着王慈出手，朝廷内部就将有不少人巴不得上去踩一脚，伺机分一杯羹。

        栽赃，嫁祸，子虚乌有，扩散谣言，到时候兵权分化才是王慈要等的结果吧？

        同时，记录京中万岁山当日的点滴状况的公文也被八百里加急传到了他的手中，平南王竟然暴毙了？皇帝被栽赃了？

        加上自己这边平南王世子也没了？南军还撤了？

        那这……有这狠心，有这手段，有这能力，除了王慈，还能是何人的手笔？

        这个局未免也玩得太大了！

        如此这般更是加固了崔奕横的猜测。

        对方要的归根结底还是皇帝和朝廷的名声，百姓的民心！

        通过文书的只言片语，他几乎能推测出事件的走向将演变成：皇帝谋害亲叔在先，残害堂兄弟在后，为了一己私利，不顾蛮夷入侵，不管百姓死活，一意孤行将为民请命，为民除害的南军展开了血腥屠杀！

        这样的皇帝，人人得以诛之！这样的朝廷，个个该出力推翻！

        好个王慈，他比他爹更可恶！

        他爹只想谋朝篡位，而他则是要光明正大起兵造反！

        呵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所以，“孑然一身”的崔奕横决定一力担下“错杀”并无造反之意的南军和世子之责，扛下牵连近万民众性命和财产之罪。

        更重要的，他还要多加一重罪！他必须认下，他此行是在没有皇令的情况下私自带兵南下，与北军无关，与皇帝无关！

        三重大罪，他必须一人全力承担！

        面对国难，为尽力避免生灵涂炭，这是他的选择！

        他不仅仅是为郭家扛责任，更多的是为皇帝和朝廷扛下巨责！

        即便这是个永将不得平反的罪名，他也不得不甘之如饴。

        他当即便下了军令，命郭珏偷偷带着他们这支北军的各路精英即刻返京。他们必须是从未来过此地，他们更是刚在北地执行完军令回京复命！

        而崔奕横本人则带了几百之众留在了原地善后，并承诺当地百姓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郭珏不愿做此不义之举。

        可崔奕横给了四条让他哑口无言的理由。

        一，这是军令！崔奕横是主，他郭珏是副，他不得不从！

        二，他必须保全手下这几百精英不受牵连，他日才能更大程度报仇！更是他作为将帅应尽之责！

        三，他郭珏背后是郭家，他这长子嫡孙必须对家族负责。而崔奕横自认死猪不怕开水烫，没有后顾之忧！

        四，此刻京中形势必定极为复杂，他早一步回京，或许能帮上皇帝一二！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趁乱立功，到时候北军功过相抵，说不定帮自己免受一二责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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