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扶桑第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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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吴椋收拾好了残局,秦禝也回到了自己房中,转头看了看身后脸色苍白的杨心柔,心下略觉歉然。
“心柔。”
“老爷。”心柔低了头,小声答道。
“你一个女孩子,今天这一出,大约是让你受了惊吓,对不住得很。”秦禝柔声说道,“不过你要明白,我的、这次出门,不是来吟风弄月的,你既然跟了我出来,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早些见识了,没有坏处。”
“老爷,那三个人,是坏人么?”心柔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看在秦禝脸上。
“不是坏人,他们都是很聪明或者说是很有本事的人!”秦禝耐心地说,“但就好比两军打仗,成千上万的杀伤,哪能说对面的都是坏人呢?这样的时候,没有好坏,只有敌我。本事越大的敌人,就越不能手下容情。”
心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老爷做事,一定是有道理的。”
第二天,码头上仍是一片忙碌,都在替这支庞大的船队作补充,并没有人来交涉有扶桑人失踪的事情。
秦禝心想,来交涉也不怕。他们坐了一只小船出海,谁能说就是到自己的船队中来了?自己在哪里翻了船,也说不定。
“韩先生,”他把韩炜霖叫过来,做最后的交代,“这一回去扶桑的京都,我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一句话,扶桑方方面面的事情,还都要仰望你。”
“侯爷言重了,请侯爷放心,”韩炜霖躬身答道,“在下一定照足侯爷的吩咐去办。”
到了第三天清晨,一切妥当,船队终于驶出了长崎港,向着扶桑的京都驶去。
秦禝的晕船病又犯了。不过这一次,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便自觉已经无事,心中欢喜,知道自己到底把这一关过去了。
于是照着坐船的老习惯,绰了一把椅子,摆在船头的方向,去看墨斗沉沉的大海。清冷的海风吹在身上,更觉神清气爽。
“老爷,”心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舱中行了过来,将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细心地替他把身子包了起来,“外面风凉,您当心冻着了。”
“这倒生受你了。”秦禝微笑着,在她温暖的手上一握,表示感激。
“海上的风好大,”心柔靠在他身后站着,痴痴地看着大海,轻声问道:“咱们是在往哪边走呢?”
“咱们自然是往东走。”
“我在家乡,就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这许多星星。”秦禝举头仰望,果然见到星空浩淼,银河璀璨。 心柔说得不错,他心想,前方的征途,正是星辰与大海。
天气已开始转冷。船队终于驶进扶桑的京都港口当陆地在海面上浮现出来的时候,官兵们涌上甲板,欢呼雀跃。
几乎每一个人的瞳孔都放大了,站在甲板前处的秦禝心中略觉惭愧:你们高兴的太早了。
命令很快下来了,除了事先挑选出来的一班个高体剽的沿船舷站班外,其他的,统统回到船舱里去。
船队入港,一直到外面的各种迎接仪式噼里啪啦地闹腾完了,官兵们才被准许自由活动。
但是,只限于在船上,不许上岸。
失望之情是有的,有人私下免不了嘟嘟囔囔,带队的管带听见了,一巴掌扇了过去:“仗打赢了,地方随你玩金银随你搬!仗打输了,就算真给你一座金山,你娘的有命花?!”
到达了京都,龙武军受到的欢迎的热烈程度远远超出他们自己的意料。
京都码头的场面算得上万人空巷。京都和周边城市民众骑马坐车乘船走路,四面八方地赶了过来。官绅商贾,脚夫苦力,黄发垂髻。
也是,还没打仗呢。扶桑王上已经派人上船来“劳军”,而在扶桑的夏人也自发组织人来船上慰问。倒也小小热闹了一轮。
那一班当地夏人,个个激动不已,好多人当场就哭了起来——又是久不见故国衣冠,又是夏国兵威加于海外,我们就是现在死了,也是瞑目的……呃。这是海外乡亲为弟兄们集的一点壮行之资。请侯爷代为放赏。如此种种。弄得自秦禝以下人人都好生感动,官兵们的心里酸酸热热的,进而豪气萌生,和狗头金暂时失之交臂的遗憾也冲淡了许多。
而秦禝也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下了船有一个人要见他,他也正想见一见这个人。
此人正是现在扶桑的王上,丰田拓真
虽然他对认识扶桑的王上也很有兴趣,但这次会面却是对方在双方正式会面前主动提出来的私下会面,而且使用了这么一个形容词:“无论如何”。
到了目的地。秦禝下了马车。随行的扶桑官员在旁伸手。以示引路。负责关防的卫兵向他们行礼。秦禝微笑致意,但是——
这……是扶桑的皇宫?
秦禝事先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扶桑的王宫那肯定比不上大夏的皇宫,比他预备着实物比想象中的还要“小”的多。
穿过算不上高大的城门,他被径直引到和大门南北遥遥相对的一间椭圆形的房子里。
这间房子的天花和墙壁是白色,显得富丽堂皇。 外面脚步声响,侍者高声唱名:“王上到!”
秦禝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宽阔的前额,长而削瘦的脸庞,深凹的眼眶,上唇刮得干干净净,
秦禝站了起来,微微躬身。
丰田拓真并没有讲究什么礼仪,反而向秦禝伸出手:“文俭,很高兴见到你。”
秦禝一怔,丰田拓真说的这两个字发音有点别扭,但他没听错,不是“秦侯爷”,是“文俭”。
信息量好大,一个有意思的开始。
他随即转过一个念头:扶桑人真是做足了功课。
“这是一次难得的见面,我非常感激贵国的两位太后,也感谢你和你的士兵,不远万里来到扶桑。”丰田拓真微笑着说“秦侯爷,我们去吃晚饭。”
秦禝事先并未想到会受邀和丰田拓真共进晚餐。这位王上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啊,一点礼制都不讲。毫无已过王上的架子。
内战开打,双方已是生死相搏,王宫周边更加草木皆兵;而扶桑王上宵旰勤劳,夙兴夜寐,对于他来说,这样好整以暇地招待贵宾的机会就更少了。
当然,秦禝的正式身份是大夏的钦使,扶桑王上设宴招待,诚是殊荣,但也不算太过分。虽然名义上这位钦差大臣的工作是“出使扶桑,联络感情”,并不负明确的外交任务。
只是军情急如星火。秦禝原打算见过丰田拓真,连夜回去部署军力,而扶桑这边也是知道这个安排的。现在加了一道晚宴的程序,莫不成扶桑人有什么更重要的话要谈?
丰田拓真,秦禝,主客等人坐定,便开上菜来。秦禝心里说道,这个筵席早就准备好了,不是临时起意加进来的。
很快第一道菜就端上来了,鱼白的盘子中放着一只硕大的龙虾。
“秦侯爷,这种龙虾平时是吃不到的。”丰田拓真笑着说道,“味道好极了,产量却很低,甚是稀少,你尝一尝。”
秦禝心想,穿越以来,皇宫侯府钟鸣鼎食,巡抚衙门美厨娘私家珍馐,倒是一直没用过这么大的龙虾,看来这一趟公差,出的还是值得的。
扶桑正打得如火如荼的这场内战当然也是话题之一,但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主客谈的更多的还是夏国的事情。丰田拓真赞佩秦侯爷顺应历史潮流、敢为天下先的勇气。
秦禝 也谈到了夏国刚刚大致平定了的叛乱。都觉得这场叛乱起于南方,也是一个北南对峙的局面,和扶桑的内战颇有相似之处。
如此谈谈说说,这顿饭便吃的非常尽兴。
席罢已是华灯初上的天色了,,而扶桑王上对秦禝,显然还没有送客的意思。
丰田拓真说道:“文俭,我请你去我的书房坐坐,有一样东西要请你看一看。”
秦禝好奇心大起。
丰田拓真顿了一顿,又说道:“今天晚上就请你宿在王宫,明天一早再回去好了。”
这一下倒是直接把秦禝给震惊到了。但是丰田拓真微笑着说道:“放心,不会耽误你的军务。”这就是抢先一步把秦禝的话头给堵死了。
扶桑王上亲自在前引路,后有一名内侍跟随,一路来到了王宫的一处小楼前 丰田拓真推开房门,向秦禝示意,然后自己先走了进去。
内侍进来送上茶水,退了出去。
丰田拓真请秦禝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个大大的纸袋,抽出一张墨水味道很重的纸张,递给他:“文俭,请你看看。”
秦禝心中嘀咕,一目十行,他的眼睛很快睁大了——这是一份对扶桑内战局势的分析和提出的相应的对策的计划书,算是一份“战略规划书”。
扶桑内战初起时,双方都很乐观,都认为自己会取得胜利并且很快就会取得胜利。对战争持续时间的最悲观的估算是六个月。
然而,仗愈打愈大,愈打愈久。三个月。六个月。一年。两年……到第三年,双方你来我往,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阶段,双方互相绞在一起,无数士兵的血肉被磨成齑粉,随随便便一场战役,死伤动辄上万甚至数以万计。
扶桑这边以绝对的人力物力优势,却始终拿叛军不下。压力愈来愈大。和谈的调门更是一天比一天高。而议和,不消说,就是允许叛乱的几个藩独立,就是意味着扶桑的永久性分裂。
秦禝认为。道理当然是有的,但也并不尽然。
内战之前,扶桑的正规军只有区区五万六千人,以扶桑幅员之辽阔,基本上就是放马南山的状态,就算但是维持国内治安,这点兵马那里够用?
所以囿于兵力的数量质量,这场仗没办法一开始就“大打出手”,其规模一定是一个逐步升级、扩大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双方都是从小到大,甚至从无到有,一步步建设、发展自己的军队。所以,战争从预计的三个月、六个月打到一年、两年……根本原因并非哪一方决策失误,而是既然是这么一个过程,那就一定需要相当的时间。
扶桑虽然推尊扶桑现在的王上,在个国内各个藩邦的势力依旧很大,就跟一个个诸侯国一样。会津藩的领主早生反心,扯旗放炮,扩军备战。但是扶桑王上却也毫无办法。
秦禝抬起头来,微笑道:“我才刚到扶桑,王上就把这样的东西交给我,不怕我泄密吗?”
丰田拓真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会丰田拓真收了笑声,郑重地说道:“以我对秦侯爷的耳闻,秦侯爷总不会做个小人吧。”
随和秦禝和扶桑王上,在房子里密谈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离别前 丰田拓真很诚恳地说:“秦侯爷,这一次的见面安排的太仓促了,”
“我理解你们的规矩,”丰田拓真微微一笑,“我听说有一位美丽的姑娘,陪在你的身边。”
秦禝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这时把把心柔当成了自己的侍妾。
丰田拓真继续笑道:“当然,我也给你准备了”
这倒是真的把秦禝吓了一大跳,这位王上还真就没有一点王上的自觉了,这要是在夏国,让宫女侍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连忙出言回绝丰田拓真的好意,而见到秦禝再三坚持。丰田拓真也就没有在强求了。
窗外曙色微熹。起床后洗漱完毕,用过早点,告别了扶桑王,秦禝踏上归程。,迎着清冷的晨风和东升的太阳,秦禝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远渡重洋,万里赴戎机,所为何来?
当然是要练出一支效忠自己的军队,更是因为扶桑是自己新政的一个重要节点,要确保自己对于扶桑的控制。
至于丰田拓真,秦禝承认,自己对他很有好感。
和丰田拓真握手的时候,丰田拓真只是保持着一个礼貌的力度,但秦禝能够感觉到这个高大削瘦的男人的力量。这种力量既来源于他确实筋骨强健——青少年岁月长期的体力劳动给了丰田拓真一副强悍的体魄;更源于这个人内在的坚强、自信。
龙武军已经接到了秦禝的命令,各个营团在整队之后,有序下船,来到一处临时腾出来的小镇,这时扶桑专门给龙武军腾出来的驻地,事前已经下了严令,不许破坏镇内的物品草木,走前需打扫收拾干净,断不可留给人家一地狼藉。
到了镇子上,每个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好好洗一个澡。
这个要求是秦禝加上去的。当时行军作战,一年半载不洗澡是家常便饭,但秦禝明令不但要洗,还得洗干净,要用刷马的刷子互相刷洗,洗完了长官要检查,若有敷衍了事的,抓到了要重罚。
于是澡堂里便蔚为奇观,几百个男人挤在一起,雾气弥漫,欢声笑语,自然也有此起彼伏的惨叫,那是刷得太狠了——刷马的刷子哦。
澡堂外大排长龙,按建制一拨一拨来,一拨刷洗完了,再轮到下一拨。
这个命令大家都觉得有趣,但……连梁熄都觉得有点过分。
秦禝没有时间跟他们细细解释,再说也未必讲的明白,对于在军营讲求卫生的重要性的理解,这个时代最好的医生也比不上秦禝这个来自现代穿越而来的非医学专业人士。
而全军洗热水澡这样的条件,今后相当一段时间内是不会有的了。所以,必须抓紧。 秦禝等人进入镇子的时候。大部分的部队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园内各处所在集队整训,满眼的奔跑身影,口令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精神抖擞,意气昂扬,秦禝和武官们都觉得耳目大开——以前竟似从来没看见过这些大头兵们如此神气!一个个不由得笑容满面。
秦禝的住所,设在一栋三层的小楼,也是做为钦差的驻节之地,附近则驻扎的近卫团的兵卒,一、二楼办公,三楼专给大帅歇息,大门口已下了关防。
秦禝走上三楼,刚刚转进走廊,对面一个娇俏的身影迎了上来。
“老爷。”欣喜而娇柔的声音。
这是心柔?
一身剪裁合体的军服紧紧裹住刚刚发育成熟的身体,虽然穿着一件轻甲,但胸部丰盈而挺拔的曲线还是被完美地勾勒了出来,正微微起伏;扎着宽皮带,纤腰一束;腿上是高筒过膝的马靴。英姿玉立。
秦禝目瞪口呆——这是制服诱惑啊。
“老爷,我这么穿……可以吗?”
小小的瓜子脸晕红一片,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湿润。
“好看……可你怎么换了这一身”秦禝艰涩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注意到,心柔的黑而油亮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上,显然洗过澡不久,当然,是在本楼层的浴室里洗的。
一种不可抑止的欲望升腾起来,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在发生变化,脑子中开始混乱。
心柔见老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上,面色一红,便羞涩的低下了头。
秦禝听见自己在心中呻吟了一声。
“老爷……”
忍不下去了。
“老爷,你不舒服吗?”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秦禝下定了决心。
转身,下楼。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出征仪式就在镇子里举行,龙武军的兵卒如一根根笔直的钉子般,钉满了镇子的每一个角落。
仪式后龙武军开拔,
这两天,做为扶桑军前线统帅的忧辉陆斗将军比较郁闷。
原因是那支几天前过来增援的夏国军队。得到增援当然不是一件坏事,问题是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增援。
自己麾下的军队共有五万五千人,在不远处集结的叛军人数大约四万出头,自己是有一定的兵力优势的。
何况,叛军的主帅、雄大智也,还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个时候王上派一支外国的军队过来,是什么意思呢?
所以如何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安置这支军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秦禝并不知道忧辉陆斗正为自己头疼,秦禝现下下忙着呢。
摆在首位的当然是督促士兵们尽快熟悉扶桑的水土,这自有各军事主官负责,秦禝并不需要费太多心。
他的精力主要放在两件事上。
第一件事,颁布更加严格的卫生条例。并亲自主抓执行。重点两个:一个不许随地便溺,一个不许乱扔垃圾。
军团营地周边挖了许多茅坑,上面搭了帐篷,周围洒了石灰,严令:大小解尤其是大解只能在此解决。茅坑的规格尺寸蹲位数量居然由秦帅手定,建好后秦侯爷还亲自莅临检视,弄得大伙面面相觑。
另指定了几个专门的地点为“垃圾场”,周围也洒了石灰,军营内的垃圾不可随意抛弃,由专人收集后运往该所。
武官们其实也并不怎么了解秦大帅的苦心,只是每天按照同一套说辞训斥士兵:“叛军的箭矢,一箭过来才能让一个兄弟受伤,得了疠疫,一个好放倒几十个几百个兄弟!”
“不讲卫生”的处分重得离谱,最重的竟然是死刑。
三军肃然。
第二件事,巡查地形敌情。
秦禝每天都带了一哨骑兵,了解水文地形敌情。探马斥侯当然也放出去许多,但秦禝以为必须掌握第一手资料,这是为将者应有之义。再说,历史书上得来终觉浅啊。
确实颇有收获,有一次还救了一个被一帮叛军追杀的夏国人。
在前线这个地方能遇到夏国人,大出秦禝意外。这个叫做叶厉的年轻人请求加入龙武军,愿为大帅鞍前马后、入死出生。但秦禝对他却另有计划。
只是这个得等到打完这一仗再着手进行。
战云愈密。
双方的骑兵已经开始小规模的接触,互有死伤俘获。城里城外的气氛愈来愈紧张,所有的人都知道:大战即将爆发。
秦禝正在帐中和梁熄张旷等会议,卫兵进帐报告,扶桑那边来人。
快请。
来人通知秦侯爷参加战前军事会议。
这是秦禝第一次被邀请参加正式的军事会议,没有怠慢,带了数名卫兵,便直接去了
进了扶桑军营的营门,便见到忧辉陆斗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着实寒暄了几句。
秦禝见屋内扶桑军的三个副将都在。三人分别叫 伊织南,圭吾三郎,隼斗裕太,三人身材不高,但神情彪悍。这位秦禝是第一次见面,几个人都打过了招呼,然后围到一张巨大的地图前,忧辉陆斗开始讲解。
“叛军主力已经运动到川越和水户一线,我判断他们的目的是有两个,一个是自北夺取高地,取得对我军居高临下的优势;一个是从上游渡过河,切断我军来自北方和西方的补给线。不论那一种情况发生,都会对我军造成严重威胁,因此我决定尽快展开攻击,争取击溃叛军。”
秦禝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里地方地形复杂,草木茂密,敌人如果已在此地布阵,对于进攻方来说,真不算什么太好的选择。
“我军兵分三路,”忧辉陆斗一边继续说,一边用马鞭柄指着沙盘,“ 伊织南走左路,隼斗裕太军走中路,圭吾三郎军留一旅守城,余部由我自领,走右路。”
说完抬起头来。
扶桑军的三个副将都默不作声。
秦禝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将军,恕我直言,这一带的山势都是由东北向西南狭长走向,我军选择的这三条路都在两山之间,难以互相照顾,如果遇袭,会非常被动。”
忧辉陆斗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说:“敌人兵力有限,如果分兵阻击,是挡不住我军的。”
秦禝心想:“何以见得敌人一定‘分兵阻击’?敌军总兵力虽不及我军,但如合兵一处,比我军任何一路都多。”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如果敌人合兵……”
忧辉陆斗脸色不豫,打断了他的话:“叛军的战线很长,不可能合并一处的。”
秦禝微微涨红了脸,那是怒容,不是羞色。
他已经习惯了一言九鼎甚至生杀予夺,在国内,太后和议政王对他言听计从;到了夏国,丰田拓真礼以国宾,待以国士,不知道多久没被这样不客气地对待过了?
但现在是在军中。
秦禝平静下来,可话不能不说:“将军,所谓敌军战线颇长,是我军的情报显示此地至彼地都发现了敌踪,未必可以作为敌军的战线由此地而延伸至彼地的证据,需防敌军暗布疑兵。”
一旁的隼斗裕太开口了:“将军,我认为秦侯爷的意见是有道理的……”
忧辉陆斗微笑:“隼斗裕太将军,我为你申请去秦侯爷的麾下好不好?”
语惊四座。秦禝几乎就要发作,隼斗裕太脸上青红不定,胸膛起伏。
另外两人慌了,克圭吾三郎出来打圆场:“哎,这个,将军在开玩笑呢……”
忧辉陆斗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也有点着慌,换了语气:“抱歉,我的玩笑总是这样蹩脚。”一阵难堪的沉默。
还是秦禝打破了僵局:“将军,关于敌军的数量,我有一个小小的担心。现在西线并无大的战事,叛军兵力虽不充裕。但应该还是有能力集中兵力的;还有。东线暂时都不会有大的动作,需防叛军从东线调兵增援西线。”
忧辉陆斗摇了摇头:“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那就真没什么可谈的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先开口的是忧辉陆斗自己:“如果没有更多的意见,就照此执行,明天凌晨六点行动。”
将军们纷纷告辞,秦禝刚想离开,突然想起:气的糊涂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问。
“请问将军,我军的任务是什么?”
忧辉陆斗皮笑肉不笑:“请秦侯爷担任这次行动的后备军。”
后备军?!
秦禝瞠目半晌。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扶桑军按时出发了。
从早上起床,秦禝就铁青着脸,呆在帐中没有出来过。
他一直坐在桌旁,腰挺得笔直,但一言不发。
早餐没吃,也没人敢劝,包括心柔。
午餐还不吃。心柔忍不住了,端了饭。怯怯地放在了他的身旁,然后站住,不肯离开,美丽的大眼睛中泪珠儿滚来滚去。
秦禝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端起来,慢慢地把饭扒了。
整个龙武军营地都弥漫着一股难耐的压抑。
下午两点钟左右,帐外突然喧哗起来,人鸣马嘶,听得卫兵大声报名:“梁将军到!”
话音未落,帐帘摔起,梁熄大踏步地冲了进来,面色通红,大声道:“传令兵来了……扶桑军打输了!”
秦禝霍地站了起来。
接着两个卫兵一左一右搀着一个传令兵进来,秦禝吓了一跳,这个兵浑身泥浆血污,烟火熏得满面乌黑,嘴唇干裂,已全然辨不出模样。
秦禝:“给他水喝!”
心柔赶忙取了水壶递过,那个兵一口气灌下了大半壶,才有声气讲述。
原来忧辉陆带领的右路军刚出发,便遭数倍于己的敌军阻击,急令中路的隼斗裕太、左路的伊织南向自己靠拢,但中、左两路军路险难行,半路又被敌军分兵阻击。终于忧辉陆斗支持不住,等不到中路军、左路军便溃败下来,开始撤退,同时下了全线撤退的命令。
秦禝飞速地转着念头:忧辉陆斗的右路在三路大军中人数最多,约二万人,敌军数倍之,还有力量有效阻击中路军和左路军,那加起来得有多少兵马?
秦禝问:“谁负责断后?给龙武军的命令是什么?”
传令兵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没有人断后,给所有部队的命令都是撤退。”
“砰!”
秦禝一拳砸在桌子上,力量是如此之大,桌子几乎砸翻过去,上面的笔墨纸张文件撒了一地。
他的面孔因暴怒而扭曲:“混蛋!这么干,要全军覆没的!”
撤退有撤退的路数,谁第一个走谁第二个走,谁负责断后,讲究不比进攻少。最忌全然没有章法,一溃而散。那样敌军乘势掩杀,你就变成了黄羊、白兔,就不是撤退,而是屠杀了。
敌军随着败兵,一路追杀过来,江户城必不保。
最糟糕的是,此去江户,只有扶桑军行军的那三条路,撤退的时候,肯定哪条路去哪条路回,每条路上必都塞满潮水般溃向江户的败兵,就算龙武军意图救援,也无路可行,反会被裹成一团,无法施展,从而一起成为追兵的猎物。
真的已成死局。
秦禝的眼睛血红。
梁熄问:“怎么办?我们撤不撤?”
秦禝沉声道:“等一等……等我们自己的探马。”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像一年。
终于一个小时之后,探马回报:左路、右路已经溃退,但中路隼斗裕太拒绝接受命令,死战不退。
那么说……中路还空着。
秦禝眼前一亮。
他大声命令:“传我的令,全军集合!”
华尔试探着问道:“我们是撤,还是……”
秦禝一字一顿:“我们不撤,我们顶上去!”
校场上,龙武军整队完毕。蓝鸦鸦地一个又一个方阵,齐齐整整地摆满了整个校场。
秦禝登上了阅兵台,风掀起他蓝色的大氅。
“弟兄们!”
“见真章的时候到了!”
秦禝目光炯炯:“咱们漂洋来此,为的就是这一天!咱们打赢这一仗,夏国人的腰板就能挺直了!咱们夏国就能在诸国里面头顶天,脚立地!”
士兵们觉得血开始发热。
“弟兄们!打赢这一仗,活着,我保你们升官发财;死了,我也替你把骨头背回去!”
士兵们的血涌上脸面。
“军士中最勇猛的,死了,家里有老母寡妻孤儿的,我替你养起来!要向朝廷请旨,替她们请一个一辈子不纳钱粮的恩典!”
士兵们的眼睛都睁大了!龙武军的士兵大都是普通穷苦的农民,完粮纳税是夏国农民对王朝最大的义务,也是一生最大的负担,单为这一条,就值得卖一条命了!
“我要向朝廷请旨,单为咱们龙武军立一个祠,你死了,供起来,年年月月祭祀,血食不替——要让你在下面吃香的,喝辣的!”
士兵们人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秦禝继续:“可是要有人怂包下软蛋,当逃兵,就算你逃得军法无情,也得烂在异国他乡,死了也没人替你捡骨头,魂魄永远隔着一个大洋,回不得家!”
他沉默片刻,大喝道:“弟兄们,打不打得赢这一仗?!”
山呼海啸:“打得赢!”
秦禝大笑道:“好!我先替你们开个洋荤,来,祭旗!”
六个扶桑叛军被五华大绑地押了出来,个个形容恐惧,其中一个须发火红,一个嘴角有一道可怕的缺口,尤其引人注目。
秦禝狞笑道:“这六个是叛军的细作,判处死刑!给我挂起来!”
六个扶桑人被撮弄到绞架台上,索扣往脖子上一套,有人上前一脚踢开活门,人犯身子一沉,立时就飘飘荡荡地挂在了绞架上。
最后那一张窗户纸捅破了。 秦禝一摆手,阵列前,一面大大的“秦”字旗展了开来。
“跟着这面旗子,开拔!”
秦禝的部署是:
他自已和张旷带骑军和近卫团骑兵队为第一梯队;
第一师为第二梯队;
第二师为第三梯队;
梁熄带其余人马为第四梯队。
道路狭窄,时间紧迫,不可能所有人一起行动,必须分批出发。
第一梯队全部是骑兵,本来骑兵的长处是奔袭,而非强攻,秦禝如此布置其实是兵家大忌,但他要用骑兵的速度争取时间,赶在隼斗裕太支持不住之前赶到战场,所依仗的,只能是多少出其不意的效果
对第二梯队的要求是最大强度的急行军。这种强度的行军下,哪怕是最强壮的士兵,也会有累瘫在半途的情形发生,但希望大部分按计划赶到目的地,以期在第一梯队攻击不力的情况下及时投入,不使部队溃败或覆没。
待到第三梯队赶到,龙武军大半并且是最具战斗力的部队便已到场,应该有能力发动实质性的攻击了。
待第四梯队赶到,全军即发动总攻,扭转战局。
当然,所谓扭转战局,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救下隼斗裕太,保护败退的扶桑军全身撤回江户,以保住这只部队。进而保住江户。以图日后反攻。增援部队到来之前,敌攻我守的局面不可能改变。
所有的高级军官都激烈反对秦禝亲自带领第一梯队,这是最危险、也几乎肯定是伤亡最大的一批——天底下哪有让主帅去第一个打冲锋的?
但秦禝对所有的苦谏都一律不纳。
他是这支部队的定海神针,他要确保,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下,这支部队不会崩溃。
即便全部战死,伤口也必须开在身体的前面。
战前祭旗,他做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讲训。许的那些赏恤,根本目的,摆在第一位的,还不是“打赢”,而是“不崩溃”。
还有,历史发生的时候,我要在现场。
第一梯队衔枚急进,到下午五点钟左右,隐隐的厮杀声传了过来——已经接近战场了。
这时探马来报,前方发现一支数千人的敌军。正向我军移动。
秦禝心里一沉:已经被发现了,敌人的主将很会用兵!
北军已大半溃退。但叛军在全力攻击隼斗裕太的同时,没有忘记照顾查塔努加方向。
“出其不意”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也有好处:这第一仗变成了遭遇战,而非强攻了。
他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然后传令骑兵下马。
这个时代的骑兵,本质上是骑马步兵,马匹本质上是步兵的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那种两拨骑兵绞在一起、抡着马刀对砍的场面,其实是很少见的。
基本战术是,达到战场之后,四分之一的士兵留下照看马匹,四分之三的士兵构筑防线或发动攻击。 敌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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